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皛皛不再言语,未等天象仪播完,两人便一前一后的离开,放佛在里头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出去的时候,天已暗黑,星斗全无,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却涌动着一股悲凉又诡异的阴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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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S市下了一场倾盆大雨,雨势之大,顷刻就把天地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他们穿着雨衣,撑着雨伞,匆匆赶路,但即便有伞,他们也一个个像喝饱了酒的醉汉,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
陈柏树拢起衣服盖住脑袋,在大雨下急速飞奔,脚下的水塘被踏得飞溅,一下子就把裤子都打湿了,他突然转了个弯,隐入一个小巷子里。
尽头是个仓库,看似破败了很久,顺着雨水的冲刷,能隐隐闻到一股铁锈的腥味,有点让人作呕。
他进了仓库,手抖脚抖,拍打着身上雨珠子,一阵风过来,让身上的雨水更为冰凉,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赶紧把仓库的门关上。
仓库里,灯光昏暗,到处是残留下来的破箱子和垃圾,下雨的湿气将里头的霉味挥发得更浓,他用手在鼻尖挥了挥手,“臭死了!”
他将一盏手提的电子灯,放在地上,信步来到一隅,将一个大箱子搬开,赫然露出一个通往地下室的盖板,他笑得猖狂,像个恶魔。
突然,一阵电话铃响,他啧了一下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什么事,我正忙着呢,别来烦我。”
对方也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他一阵笑。
“帮我盯着点,别让她逃了,到时候找个地方下手,有你们好玩的!怕什么?我家有的是钱,什么事都能摆平,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她以为自己是仙女,我就让她知道,她就是个破烂货!放心,你们的钱,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到时候等我玩腻了……”
他哼笑着,一副势在必得的信心,也无法无天到让人发指。
“等我玩腻了……”
呯的一声,地上电子灯摔倒,灯泡碎了一地,将仓库内的昏暗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怎么回事!?”他叫了一声,手机落在地上,屏幕上的光亮,照亮了近距离的黑暗,他清楚看到了一双脚,穿着灰黑色的布鞋。
他一惊,想抬头看去,猛然一刀刺了过来。
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谁!谁在那!”
等退了几步,远离了手机屏幕的光亮,他什么也看不见,赶忙摸出一个打火机。
噼啪的火苗窜起,闪入眼帘的是一把反射着火光的刀。
他赶忙躲过,剧烈的移动,使得打火机上的火苗熄灭,视线再次变得暗黑。
“到底是谁!?”
没人回应,但他耳边能听到一阵粗喘的呼吸。
“别装神弄鬼,出来!”
窗外的狂风暴雨继续,让他的呼喊隐没,听得十分模糊。
他努力的想打着火机,手突然就被划了一刀,一股刺痛伴随着血腥之气,充斥到他鼻尖。
“有话好好说!”他惊叫道,再次往后退。
对方步步逼近,丝毫没有饶过他的打算,他碰到后头的墙壁,知道再无路可退,头顶上方就是一闪破败的窗户,没了玻璃,雨丝顺着风,兜头落在他身上。
黑暗里,只能听到金属擦过空气的‘哗哗’声,冰冷又诡异,他四处逃窜,企图接近手机的位置,但屏幕的光亮已隐去,他只能抓瞎的在地上乱摸,结果什么也摸到,又摸到了一双鞋。
他吓得缩回手,一屁股坐到地上,使劲的用手往后滑。
那人一刀过来,将他的衣服衣襟划破,滋啦一声,让人寒意直往脑门上窜。
“救命!”他大叫。
一声落下,像是暗号似的,门口传来无数脚步声,十几个手电筒亮出一道刺眼的光波,将黑暗里的两人照亮,也将他们眼睛刺得睁不开。
“把灯打开!”景飒对后备队员命令道。
瞬间,灯火辉煌,将整间仓库照亮,依旧残破肮脏,有几只老鼠仓惶逃了出去。
雨还在下,噼啪声不断,仓库里却是寂静无声。
陈柏树见人都来了,心里安稳了不少,一看到皛皛就在前头,立刻爬了过去。
“这个你说得不一样,这根本是想置我于死地!”
皛皛冷哼,“现在知道怕了?”
他一个劲的点头,“我知道错了,再不敢欺负人了,真的,我用生命发誓!”
“起来,一个大男人,趴在地上做什么?”
“哦!”他微颤着爬起来,立刻有警员过来,替他披上毛毯,将他送到一边。
皛皛缓缓走向一直背对着她的人,那个人仿佛僵硬了一般,未曾动过一分。
因为背对着,看不到长相,只能看到是个身材很娇小的人,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身上的风衣还渗着水,一滴滴的落下。
“这里没有媒体,也没有路人,只有警察,四周全部有人把守,你不用担心会有人将今天的事传到网上,或者任何一个会让你担心的地方!”
景飒在后头有些担忧,“皛皛?”那人手里还握着一把刀,随时都可能动手。
“不用担心,她不会伤害我,因为她知道我是谁?她只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又走近了几步,丝毫没有畏惧,“对吗,三婶,又或者我该叫你陈怡!”
那人顿时一颤,虽然没有转身,但握着刀柄颤抖的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想你不喜欢有人叫你三元,因为那代表了你最痛恨的岁月,即便这个名字是你自己的取的,不,应该说是你强求来的。”
握着刀柄的手,终于松开,哐啷一声,响彻在仓库里。
“是你设计的……”
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子一般的声音静静的响起,有些哑,有些闷,残破的让人听不出是男声,还是女声,如同拼命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皛皛一惊,“你的嗓子……”
“哈哈……嗓子?你觉得被人关在地下室,要怎么才能不让人发现?”她缓缓转头,面向众人。
灯火下,那是一张被岁月折磨得历经风霜的脸,枯萎又粗糙,消瘦而憔悴,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但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但一根又一根的银丝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黑瞳,静静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再不美丽,再不妖娆,只剩下一副残破的皮囊。
“弄坏嗓子,就算能说话,也无法大声的喊叫,才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她说得平静异常,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说得是什么。
“要抓我吗?”她笑,“来吧。”
她伸出手,手指瘦得像螃蟹腿,有几只手指像是骨头断了又续上的一样,弯曲着无法伸直,更让人不敢置信的事,她的指甲没有一片是完整的,满是伤痕和疮疤。
皛皛抽了一口气,眉宇拢得死紧。
景飒走了上去,掏出冰冷的手铐,“陈怡,你被捕……”
“我来!”皛皛伸过手,阻挡了景飒的动作,“她不会希望是警察替她铐上手铐,我不是警察,我是她女儿的朋友。”
皛皛接过手铐,但在看到她那双手后,迟疑了一下。
她笑道,“你觉得恶心?”
她摇头,“怎么会,这是一双……拼了命想逃出地狱的手,也是一双无论何时何地都想保护心爱之人的手,更是一双可以做出很多好吃东西的手!”
她又颤了一下,“你真聪明,什么都看得出来,呵呵,我曾用这双手拼命的抠挖,不管是骨头断了,还是指甲盖没了,仍然拼命的挖,哪怕鲜血淋漓,哪怕疼得钻心,我也没放弃过,因为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的机会,唯一的出路。”
“你也很聪明,至少没让他们发现?”
“装疯卖傻,委曲求全,任他们折磨我,任他们对我做任何事!只要顺了他们的意,他们就不会有戒心!”
那么平静的语调,仿佛说得是别人的事情,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说得是那个如同生畜一般活着的自己。
她突然看向陈柏树,眼里仍有杀之而后快的愤怒。
陈柏树被她盯得垂下了视线,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罪不至死,只是走错了路,不过我已经给了他惩罚,还是很大的一个教训。”
陈柏树立刻点头,“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为什么会想到要用这种方法抓我!”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想让秦媛知道,那个总是躲在厨房里,不声不响,被她当做亲人的三婶,是个差点让她变成凶手的人,也不会想让你的丈夫知道,那个贤惠美丽的妻子,曾被人无止境的虐待折磨,最后成了虐杀了三个人的恶魔,更不会想让你女儿知道,为了她,你双手沾满鲜血,连拥抱她的资格都没有,我更知道,你会杀那三个人,是因为他们用女儿要挟过你,维也纳的事情就是其一,我还知道你会杀那三个人,是因为他们想先杀了你!”
景飒惊愣了片刻,忙不迭叫道,“皛皛,你是不是又忘记什么了?”
皛皛皱眉,的确是忘记了,她摆摆手:“我会跟你说的,但不是现在!”
泪无声滑落在陈怡苍老的面容上,她摇着头,又突然点头,抓住皛皛的手,乞求道,“答应我,永远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人是我杀得,我不后悔,死刑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刑法都没有问题,但不要让他们知道,不要……我不要……”
“我答应你,这是我的承诺!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只会知道三婶的女儿有下落了,她去找女儿了!”
她牢牢抓紧皛皛的手,不肯松开,泪雨连连,“谢谢,谢谢你!”
景飒红了眼睛,她总算明白,皛皛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抓人了。
她是想让陈怡保有最后一丝尊严,她希望在自己所爱的人心里,依然是一个普通人,对秦媛,她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对丈夫,依然是那个早亡,但贤惠美丽的妻子,对女儿,她依然是一个可以拥抱她,呵疼她,活在童年记忆里最慈爱的母亲。
张又成走了过来,对景飒耳语道:“警车过来了!”
皛皛也听到了,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陈怡没有任何反抗,双手被烤上手铐后,她蹒跚的走了出去。
此时,天空放晴了,夜空没有一丝一毫的雾霾,灿亮的星星露出了些许,闪进她的眼里,好似一颗颗明珠,闪闪地发着光,撒下晶莹柔和的光辉,逐渐淡去的黑云间,一颗流星在夜空里划出银亮的线条,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
“好美!”
皛皛回道:“嗯,真的很美!”
“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对不对?”杀了三个人,还是那种残忍的方法,死刑无疑。
皛皛却说:“等你赎完了罪孽,应该还有机会!”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但也没追问,跟着景飒上了警车。
那天夜里,B市的康熙收到了皛皛的一份邮件,连什么内容他都没看,他兴奋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耿不寐好笑的扶起他,“一份邮件而已,你激动什么?”
“你懂什么,她从来没这么主动过,你看,还有附件!”
“哎?莫非是情书!皇后娘娘终于想通了?”
“你给我让开!”康熙将耿不寐推到一边,看向邮件,专注的连标点符号都要看上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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