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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第三次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篮子,很大很沉的模样,上头盖着厚厚的防水布,更加看不到什么。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跑来跑去,前台压下好奇叫了男人来办手续,拿到他身份证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偷偷向上飞快瞥了一眼,这才做了登记。
“身份证我们需要复印一下的。”
她开口,忽然听见大厅角落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咂嘴声。
她抬头一看,那里放着大篮子。
“好了办好了,你们的房间在101,右边走廊最尽头。旁边是开水间,可以打开水。”
前台把身份证递回去,又听见了一声咂嘴声,这一次更清楚。
那个篮子里看来有个小娃娃?
清早投宿的客人,难的古怪女的也古怪,就连篮子疑似存在的小娃娃也透着古怪,几人进屋之后在旁边擦玻璃的小姑娘飞快冲到前台。
“诶,刚刚那几个人什么来头啊,你看清没啊,我瞥了一眼,那个男的好像超帅啊!”
小姑娘一早就发花痴,整个人劲劲儿的。
前台打了个哈欠:“看清了,长得是不错,但是好像有残疾,他一只眼是蒙起来的。”
“啊?”小姑娘拖长尾音感叹了一声,不知是失望还是更好奇了,顿了顿又扒着台面往前凑,“诶,还有那个女的,你看到了吧,那个女的好像有病诶。”
“嗯。”前台不愿多说的应了一声,瘦的皮包骨头还坐着轮椅,一看不就是有病么。
小姑娘感觉前台不热情,一想她估计没明白她的意思。
“不是呀,我跟你说,我刚刚瞥到一眼,那个女的是真的有病,我看见她脸上这边,有很大一块红色的斑诶!你说会不会是皮肤癌啊,传不传染的啊?。。。”
这边前台和小姑娘凑在一起压低声音聊得正热,另一头拿着拖把拖大门的中年男人动作却是越来越慢,微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索性干脆挺了,愣着站了一会儿,把拖把往墙边一放,掏出手机开门出去。
门外传来男人压低了通电话的声音。
“喂老张么,我这边刚刚进了两个客人,有点古怪啊。。。对,就是看着很有点面熟。。。你记不记得前天你来我家打麻将,电视里正好播到法治专栏。。。”
。。。
可能是气候潮湿的缘故,三月的青城感觉比十一月的瑞士还冷,一整天都阴阴沉沉,外头白天飘着小雨,气温一低就转成小雪,洋洋洒洒的从天际飘落,带来的感觉清冷又孤寂,像是能把人心里最深处的惆怅与凄然都勾出来,平添许多的哀愁。
这样的天气里安浔愈发嗜睡了,常常整日整夜的都昏昏沉沉不会醒。
她如今畏寒得厉害,去哪里都要裹上一层厚厚的棉衣把自己整个包起来才行。
只是这样却还是不会太重,她体重变轻了许多,穿着厚衣服抱在怀里的时候,甚至像是摸不到骨骼。
此刻蜷在怀里,那偏凉的身子似乎比前几日更加娇小了,托在手上,教人感觉不到重量。
抱着怀里的姑娘,霍城坐在临湖的长椅上。
椅子被雨雪沾湿,渗透出丝丝凉意,他让她坐在他腿上,将她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不敢拉开她的围巾,就这样双手圈着她,静静等她醒过来。
那一日他追查到隋炘隋煜的下落,赶过去,只为问隋炘一个问题。
安浔怀孕了,之前不说备受期待,至少也是他们甜蜜日子里期许过的这个孩子,那时揣在她身子里,却像是个充满未知数的炸弹一样,让他感到恐慌。
他找到隋炘,问他孩子能不能不要。
他问他,如果我们选择不要这个孩子,能改变什么?
结果得到的答案全是否定的。
隋炘回答他,说安浔如今最经受不起的就是变化。
能怀上孩子,至少说明这是身体正常的运作,同样是变化,至少不像打胎那样,绝对是个严重变故。
他建议他们不到万不得已就留下这个孩子,他怀疑安浔的身体承受不了流产带来的风险。
隋炘还说,安浔的身体,这整件事,走到如今并不是只同单单一件事有关。
怀孕只是其中一件事而已。
这件事无论变化与否,都难以扭转全局。。。
。。。
其实很早的时候霍城就在想,为什么安浔一直要瞒着他,一直死守着身份的秘密。
起初他觉得她是为了复仇,为了自由,为了不让他知道她太多阴暗的方面,就像他不愿意她知道他的病,只想在她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一样。
只是后来,经历过蒙古那场生死诀别,她既然已经放弃复仇,既然已经不要自由,他们的感情既然已经那样好,好到她可以坦然的相信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她是谁,变成任何样子,他都会喜欢她爱她,永远不会离开她,那时候,为什么她却仍是不愿坦诚她的秘密?
疑虑的种子应该在那时就埋下了,他一直怀疑她的身份之谜背后牵扯着更复杂更沉重的秘密。
而那个秘密,才是他真正无法承受的东西。。。
后来在海岛上,他对抗“深海幽灵”,在三重幻境中一路走来,窥探到内心掩藏得最深的想法。
那时他识破第一重幻境是因为明确自己的感情;
冲破第二层,是因为他选择了不再逃避;
而突破第三层,则是因为他看穿了伪装成安浔的那个女人所说的谎言。
那时幻境里的安浔说她有了身孕。
她说他们会一辈子幸福在一起,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那一刻,他心底最深处,最深最冷的地方,突然有一道冰凉的声音蹿出来,盘踞脑海,刺入心底,那个声音告诉他,这样的未来是假的!不会再有幸福,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那个声音,来自他真正的内心。
那时候他就已经怀疑,怀疑她的身体怀疑她的健康,怀疑她之前许下的诺言。
再之后,在那条海岛石缝中,他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到尸化,再从尸化到重生的全过程。
他心里开始很清楚的明白,他的安安,再也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她和他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无法再怀着正常的期许,去期许一份平凡的将来。。。
那一天他还问了隋炘一个问题,他问她,安浔的生命,是不是有个时间期限。
隋炘张了张嘴,刚要回答的时候他却又开口把他打断,他突然不想听了,他告诉他,他不用知道那个时间了。
那日临走前隋炘叫住他,似有些为难,最后还是说出口,他说,撇开一切外部因素不谈,他想安浔应该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她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才会放任自己怀孕。
他说,顾全大局固然重要,但是有时候顾及感情也很重要,既然安浔想要一个孩子,那是不是就该考虑满足她这个心愿呢?
毕竟她这样的个性,这一世想要的东西本来就很少,能拥有的就更加少,孩子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能满足她这个愿望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满足安浔的心愿么?
她的心愿是为他生个孩子。
而她之前明明是不愿意的。
所以究竟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心意?
又是什么让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在还未成婚的时候,最大的心愿便是生下一个孩子?
那一日,离开的时候,他想,他是听懂了隋炘背后的话。
。。。
他的安安,这一世,曾经同他许下过很多很多的承诺。
她说阿城,你给我我要的幸福,我给你你要的家。
她说阿城,你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再不骗你。
她说阿城,我爱你,我愿意嫁给你。
她说阿城,我们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离。。。
因为爱他,她选择了这样来走这一条路。
他的安安,这一生,从最初开始就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日。
起初她为了复仇而活,之后她为了感情而活,而如今,她为了给他一个完满的人生而活。
所以才会有了那年的青城之行。
那时她已经看出他心中的焦虑了是不是,所以她带他回青城,解开他的心结,坦诚她的心愿,让他看到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子,她想让他亲眼看到,然后知道她想要如何走好之后的生命。
她希望他不再彷徨,不要再被心里的不安和慌乱所伤。
她希望他能配合她,过上一段最幸福的时光,无论多长。
后来她给了他一个家,嫁他为妻,为他生子,她一直一直同他在一起。
后来他给她承诺的幸福,娶她为妻,生儿育女,他不再不安,他每天只想着如何让她过得更开心。
她说阿城,我爱你。
她是真的爱他。
爱到把自己余生所有的色彩都涂抹到他身上。
她说阿城,我再不骗你。
她的确没骗他。
她只是没有告诉他,她的永远,已经不够他的一生那样长。。。
………………
他们一起料理了最后的敌人,她在去往俄国边境的路上平安产下一双儿女。
他们去看了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去丹麦买了郁金香。
他们在瑞士的雪山之巅躺在冰雪**眠,他们乘坐巨大的游轮,航行在加勒比的碧海之间。
他们一起看过风雪交加,一起享受白沙蓝天,覆雪的松林是世间最美的白色,阳光下的椰林树影,散着异域迷情。
最后的最后,他们回到了这里。
青城,她的家乡。
绿湖,一切幸福开始的地方。
缓缓的,怀里久眠的姑娘终于打了个哈欠,颤动着睫毛睁开眼来。
她如今每次醒来都要这样迷蒙上半刻,这一次待到看清了四周,她微微欣喜的仰起头来望入他的眼睛,笑着说:“下雪了啊。”
。。。
三个月前,临江武陵警局收到一封匿名包裹,收件人是刑侦队队长郁勇。
那封匿名包裹后来拆开,里面是一张光盘,光盘里录制的,是一份自首书。
那个美丽的灵动的,如今已经深深被刻录在许多市民脑海中的女孩,披散的一头柔顺长发,嘴角带着些微笑容,出现在了视频画面里,她用着最平静的神态和语气,将她这一生娓娓道尽。
“我是安浔,同时我也是nyx,我有双重身份。
白天的时候我是公安大犯罪心理学系的学生,甚至参加了预备警员实训,堂而皇之的出入警局,接触公安机密;
晚上我就化身成犯罪狩猎人nyx,捕杀我判定的罪犯,用他们的鲜血来来洗涤他们犯下的罪孽。
我杀人最初的动机是为了替当年的双子奸杀案受害人报仇。
我化身成nyx,提高公众知名度,也是为了能将当年的案子再度曝光,彻底结案。
只是仅仅依靠法律的力量,仅仅将当年的罪犯绳之以法,无法满足我的愿望,所以我开始杀人,将当年双子奸杀案的涉案人一个个除掉。
当年作伪证的出租司机王刚是我杀的,他的车祸是我一手设计。
当年涉案的严昊涵,他是强暴双子中妹妹辛紫的凶手。那段凌辱视频是真的,他也已经死了。
祝迎雪,原名祝晓青,是当年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