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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当年的敦煌飞天案,如果说当年的案子是一副锦绣画卷无一处不精致漂亮匠心独具,那么这一次的养老院案就是浓妆艳抹东施效颦,粗制滥造却又想争出一方知名度来,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就算忽略整个案子处处的疏漏和违和感,单看犯案动机就完全是云泥之别。
而安浔这样惯常分析凶杀案背后隐情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凶手的犯案心理,所以在这一点是敬老院的案子简直输得一败涂地,几乎即刻可以被定义为模范犯犯罪,而且还是没有领会到前案精髓,哗众取宠小丑跳梁的那一种。
想到这里,安浔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过。
那一双青黑的墨瞳里,这一刻思虑却是比方才更重了。
安浔最大的疑心,在于这起案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以这样的形式出现,这里头凑巧的意味太过明显。
要知道当年的敦煌飞天案是一案了结,就在警方判定临江潜伏着一个凶残恐怖的大变态,绝对会再次犯案,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严正以待的时候,那个大干了一票的犯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一晃就是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的时间刑警队的人估计都换过好几批了,当年的案子自然亦是石沉大海,除了当事人家属,他们这些学这方面的,还有连环杀人案发烧友,其余的人估计早就把这个案子抛到脑后去了,知道的人一定少之又少。
那么为什么却是在时隔十三年后,有人突然模仿起了当年的敦煌飞天案,将它重新带回了公众视野呢?
如果是对当年的案子有特殊情结的人,为什么不办得更加精细一些,反而满是破绽?
如果他只是为了借案子打响知名度,那么比敦煌飞天案好模仿的更猎奇也更新的案子比比皆是,为什么偏偏要挖了这个案子出来?
此外,凶手对案发地的选择,对死者人数的操控,和对呈尸效果的追求,无一不严苛的指向当年的敦煌飞天案,就像是在直白的告诉她,我就是要让你们联想起来!
这样的刻意感,使得安浔不得不怀疑,这一次敬老院的案子会发生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引出当年的敦煌飞天案给她看!
是的,是给她看。
而不是给公众看!
不是为了让公众把两个案子密切联系起来,所以才做得那么粗糙。
凶手既想让旁人都觉得是拙劣的模仿犯犯案,又想让特殊的对象窥探出他隐匿在拙劣手法之后冷笑的脸,这是很直截了当的示威呢,对方是知道的,知道有人正在调查敦煌飞天案!
那么到底有谁会在意当年的案子被调查,还怀着玩乐的心思急于送出这个信号呢?
答案显而易见,便是当年那销声匿迹,而现在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凶手啊。
——
晚饭的时候安浔提出要去夜探当年的名山疗养院。
霍城当然一票否决。
安浔不听,洋洋洒洒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当然她不会说是因为自己的查案热情被勾了起来,她就是感觉外面流落着一个又香又美味的大变态挪不动腿;
她跟霍城摆的是另一套说辞,说现在不是他们决定查不查的时候了,因为对方显然已经盯上了他们,借着新案子给他们下战书了!
安浔的那一套犯罪心理分析霍城只听懂了很少一部分,也并不是太相信下战书的言论,却是看懂了安浔天马行空洋洋洒洒的时候发亮的眼神。
他顾念她的身体,却也熟知她的性格,还有三周就上手术台,这时候他拦她一次就是拖一天时间,越晚越麻烦,而且安浔是个不安分的,万一哪天趁他不注意她自己偷偷去查案,那他才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自家小妻子平时恶劣的行事作风,霍城心里各种无奈。
明明是她不讲道理蛮横耍赖加任性,偏偏因为这样反而逼得他一再小心再三纵容,这年头果然还是坏人越混越有利…
他叹气,妥协一步:“那我去帮你夜探吧,你在家里等着,把要看的东西都告诉我,我给你看回来。”
呵呵,话落对面安浔竟是毫不领情的的笑了:“那怎么行,你看和我看能一样么,不行不行。”
霍城忽略小丫头说话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清高。
“那我带着摄像去,我看过的地方都给你拍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结果安浔想也没想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行,现场看和看录像能一样么?哎呀隔行如隔山,说了你也不懂!”
居然又被鄙视了。
霍城被刺了两次,望着对面吃得嘴唇油油满是优越感的自家媳妇,也有些不爽了:“那你倒是具体说说我哪里不懂?”
呵呵呵,小丫头干笑了两声,唆了一口粘在手上的片皮鸭酱汁,晃了晃脑袋。
“举个例子来说吧,当你夜探凶案现场,看过呈尸地,你脑子里能有当时案发时重重的画面闪过吗?”
霍城一愣。
安浔笑得更张扬了。
“此外,当你去凶案现场,闻到那里的空气,感受到那里的寒冷,走过当时凶手和被害人走过的路,你能感受到当时凶手内心的情感,和被害人的心中的恐惧么?”
霍城呆了。
安浔扬起眉毛。
“最后,当你终于触及到案子的核心,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一切,你能仿佛住到了凶手心里去,以他的感伤为感伤,以他的兴奋为兴奋,彻底用他的脑袋思考问题用他的眼睛看待世界用他的心来体会犯案前后的悸动与变化么——”
安浔说到这里的时候霍城已经彻底傻了。
她仰着满面红光的小脸从思绪中拉回来,轻飘飘瞥他一眼,一副倨傲小孕妇的模样。
“你看,光听我说说你就赶不上了吧,就知道你傻乎乎的~”
霍城愣了,两秒之后眼皮跳了下:“…吃好了么?吃好就去换衣服吧…”
耶同意喽~
安浔欢快爬起来朝着三楼飘飘然而去。
霍城坐在原处,眸光扫过安浔嘚瑟的背影和大大的肚皮,叹了口气。
他傻乎乎的?
昨天是谁下个面把白糖当成了盐?
前天是谁非要帮忙做饭结果往红烧肉里倒了醋的?
——
名山疗养院当年发生凶案之后废弃了。
因为修建在半山腰,除了开发成别墅区之外很难有大用处,但是能住在半山的有钱人谁会在死过人的地皮上买房,后来听说疗养院改造成孤儿院运作过两年,却频频发生怪异事件,后来孤儿院也搬走了,名山疗养院彻底废置。
废弃的疗养院没有用也就没有拆,似乎还被列为临江市闹鬼的十大凶宅之一。
当晚入夜之后安浔和霍城驱车开到了疗养院旧址,那里破败不堪,月光下白色的墙面渗出幽冷的光,没有窗户的窗框里黑洞洞的,透出阴森死气。
当然安浔和霍城都是胆大不信邪的,看到鬼屋一样的疗养院没有半点不适。
疗养院的院门年久失修,门锁已经脆化,轻轻一推就开了,进去之后是一个萧索的院落,在朝里走就是大门。
自当年案发之后霍城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此刻站在大门外,他却清晰的记得这扇朱红色的大门后的样子。
进入大门,首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之后有一个接待处,每一个来访的家属首先都要在接待处登记名字,到了预约的时间再由医护人员领进去。
绕过接待处就是大厅,那里就是敦煌飞天图所在的地方,大厅对面有两条走道,全部用铁门锁着,只有在医护人员的带领下家属才能进入门内,每次他们都需要在大厅等待片刻,然后听到走道深处那一间间病房里传出的各种奇异的声响。
霍城站在大门前,隐隐陷入当年思绪,直到被安浔握上指尖才拉回现实。
“你还好吧?”她问他,偏头望上那双青黑墨瞳霍城点点头,率先上前一刀斩落大门上的挂锁,再从旁边的窗口翻进去,从里面将门锁打开,拉开了大门。
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扬起大片灰尘。
安浔带了过滤口罩和目镜,没有太受影响,她侧身从门缝进去,被霍城轻轻拉住手腕。
“你跟在我后面,慢点走,注意脚下。”
安浔在手电光亮中点点头,跟在霍城身后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凶案发生之后疗养院的格局有了变化。
因为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孤儿院,能改掉的地方当然全改了。
地上不会有鲜血,也不会有白粉笔勾勒出的死者死亡地点,大厅的那副敦煌飞天图被整面铲了,对面的走道也没有再装铁门,整间房子虽破旧但普通,半点凶杀案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安浔驻足在原先敦煌飞天图在的那堵墙前,仰头看着墙上重新铺好的石灰。
因为房子的窗户都破了,月光一起透进来,整个大厅甚至显得还有些明亮,安浔闭上眼睛,感受屋外的夜风吹进来,带来丝丝缕缕的异样的气息。
安浔见过当年的呈尸照片,此刻站在这里,她一闭眼,那副画面就清晰展现眼前。
七个身穿白裙的女人,被悬挂起来,钉死在一座八米多宽,十几米高的巨大壁画上,鲜血从她们未能缝合的太好的伤口中滴滴渗透出来,在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将半面墙染红,在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蓄起一滩浓稠的血。
壁画被鲜血沾染之后,上头浮雕的轮廓愈发清晰的显现出来。
飞天的七位仙子被祥云环绕,衣袂轻动,臂纱飘飘,那些祥云被鲜血染红后透出绮丽光彩,让整副画面变得愈发明艳生动,像极了佛光普照的西方极乐世界,而七名飞天的女孩沉浸其中,达到最后的超脱与圆满。
想到这里安浔缓缓睁开眼来,朝着壁画后方的走廊而去。
那两条走廊是当年疗养院的住院区,男左女右。
那七名受害人中的五名就住在右边的病房区,另外两名遇害的小护士当晚则在走廊尽头的值班室值班。
安浔清晰记得每一个受害人的名字和她们当年所在的病房,她一间间看过去。
两名小护士应该是最先遇难的,她们的尸体被悬挂在整张飞天图的最上方。
然后便是依照房间顺序由后往前,依次遇难的五名病人。
她们每一个都是在病床上被直接杀害的,需要进行器官割除的也就地完成。
处理好尸体后,凶手会进行简单的缝合,然后将尸体运送到飞天图下,按照喜好将尸体悬挂上去,莫锦心当年住在倒数第三间病房里,最后被悬挂在飞天图的正中央,看来凶手对她有些偏爱,她的形象应该最符合凶手对纯洁女人的定义。
想着,安浔回忆着每一个受害人的尸体状况,一路走过所有病房,神色难得的肃穆。
原本对于饭桌上安浔那番神神叨叨的言论霍城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此刻跟在丫头身后,看她一会儿驻足,一会儿沉思,一路严肃又认真的将住院部走廊走过一遭,最后回到那面飞天图的墙面前。
姑娘愈发黑沉的双眸显示她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样的安浔霍城从未见过。
望上那张毫无表情的小脸,竟是让霍城有种感觉,他只是在现世的走廊里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