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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浔不知看没看出来,总之她是假装毫不知情,大眼睛天真忽闪,片刻弯出笑来。
“阿城,我看看你的眼睛吧?”
她放了Friday,轻轻直起腰。
长发顺着动作从肩头披下,安浔扬手轻轻覆上霍城的脸。
“还会疼么?是不是每天都需要换药?现在是不是已经需要换药了?”她细细端详他几眼,“现在能不能把纱布拿下来,有没有不能碰的说法?”
她语气很自然,神态自然而然的关切。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避不过的话题,霍城想即便他不说,安浔也应该早就知道他眼睛的状况了,现在是要亲眼验伤。
他忍不住有些僵硬。
心里的情绪说不上是什么,并不是逃避恐慌,却也不是毫不在意的无所畏惧。
只是他知道这道伤,就和他们两人之间横着的所有误会一样,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如果不是能藏一辈子的东西,她要看,他就只能答应她。
“好。”
再开口时声音低哑微涩,他飞快垂眼又抬起来:“我去拿医药箱来。”
…
从医院出来之后,霍城从来没有在这么亮堂的地方处理过伤口。
眼部的刀伤的确需要一天三次的换药,遇上天气不好或者饮食有误,很容易造成发炎感染,之前医院是强烈反对他提前出院的,无奈病人坚持,而霍城确实也比常人更加擅长处理伤口。
起初的时候景誉深还过来帮他换过两次药,一周之后他就辞谢了对方的好意,无论是肩上的撕裂伤还是脸上的伤口都自己处理。
霍城本人是不喜肌肤接触的个性,受伤之后这方面更是乖戾孤僻,回来这么久了,就连顾三都没有见过他纱布下的样子。
只是此刻他却是这样把自己暴露在了一片艳阳下。
不过再有第三个人看到,霍城心里很清楚。
只是他也将完全暴露在对面那双沉澈无暇,一如既往美丽明艳的眼眸下,这一点,他也无比清楚。
安浔曾经说过,她最喜欢他的眼睛。
情人间调了蜜的话,怎么说都行,但是霍城认真,他很信。
接过他不小心毁了身上她最喜欢的地方。
那天的那一场拼死救赎,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并不觉得命运不公,当然他也绝对未曾后悔过。
特别是在此刻,当他淡淡凝望上对面娇花一样的姑娘,看着她缓缓靠近,看着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揭开他伤口四周的胶布,轻手轻脚的解开那层阻隔,最终望上他的脸。
她的动作比起他来温柔多了,在微热的阳光笼上那处许久未见天日的沟壑的时候,她的眼神也比起他的,也要心疼怜惜多了。
所以不如说命运是厚待他的。
他用一只眼,能换回一个她,根本是上天的福泽。
所以他当然也不会后悔。
哪怕此刻他们两人,沉浸在无所遁形的阳光下,他的残破狰狞对上她的娇艳无双愈发显得难看又卑微,他也绝对没有后悔,不正是为了眼前这一切,为了完好无损白璧无瑕的她,他的伤才有了意义么?
对面那双乌黝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惊惧害怕,无法接受的情绪。
这一刻霍城想,其实他或许早就知道,安浔不会嫌弃他的伤。
她的承受力其实比他原以为的大了许多许多倍。
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不在意他的病,不在意他的伤,不在意他如今是谁拥有怎样的身份地位,也不在意将来他能给她什么,是安逸稳定,还是颠沛流离。
就像他昨晚发觉的顿悟的,当她真正喜爱一个人,完全接受一个人,根本不会是因为这些外在条件。
她要得很少,只是一场爱情。
她要得很难,只有让她愿意放到心底去的爱情!
那里无关外貌无关实力,无关权势无关金钱,她心里没有一项既定的世俗标准,结果成为最难满足的情人。
安浔的眸光定在那处伤上。
其实她一点都不觉得那里难看,更加不觉得吓人。
伤痕是男人的勋章,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痕,是永恒的爱的见证,她心悦之。
她的眸光静静在那道纵穿了霍城整只右眼的伤疤上流连,那里已经好了很多,没有红肿也没有炎症,伤口呈现微深的红色,与眼眸交汇的地方,半掩的眼睑后可以看到那颗已经失去功能的浅灰色眼球,的确没有生气,却也平静柔和。
安浔最喜欢的就是霍城一双眼,狭长细腻,墨染斜飞,远山覆雪般清冷,只会在望着她的时候,如寒池之上月光一抹,沉澈清涟。
所以这时的这双眼,虽然不再那么美那么澄净,却依旧让她喜欢得紧。
那里幽幽的清冷不变,那里曾经烈火燎原,当所有纤柔俊逸在烈火洗礼之后沉淀,留下的是祭奠是执意,是更加教人移不开目光的炽烈柔情!
安浔小心给伤口上药。
指尖棉棒描绘着伤口附近灼烧的痕迹。
其实那些疤痕奇异,蜿蜒的如同墨色藤蔓在肌肤上蔓延生长,不觉不好看,反而带出一股微微诡异的绮丽。
安浔边上药边想,这大概就是颜好的实力,明明是伤,印在那样的五官上却隐隐扭曲成了妖异图腾,让那眉眼处少了几分青隽,填出几分妖邪气,这个样子怎么怎么看怎么隐隐勾人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打定主意,以后霍城的全脸只能给她一个人看,每天晚上拉上窗帘点盏小灯,抱着在床上想怎么看怎么看!~
想着那双清亮的大眼里透出小狐狸般狡黠的光,只让对面心细的男人怀疑古灵精怪的丫头是否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好在包扎过程不复杂,伤口很快处理好,新的纱布覆上,安浔小心将边角固定,她人耐心手势好,伤口处理得比霍城还耐看。
姑娘满意的弯起嘴角来。
“像这样,你知道我比的是几么?”
她笑着遮住他完好的左眼幼稚道。
“二吧。”
霍城很配合着轻答,覆眼的小手拿下来,一眼便看见安浔微微瞪着眼,一副难以置信他居然猜对了的表情!
那一瞬霍城很想笑。
发自内心的,再无负担的笑。
他拉着她的手,听着她问,说其实你是不是根本不介意这个伤的?
“那如果我也不介意,你是不是更加不介意了?”
“那我告诉你,其实我完全不介意,我不在意你是不是只有一只眼看得见,阿城,我也不在意你是不是跟以前一样好看,因为我本来也不是因为你好看才喜欢你的呀~”
他随着她的问题点头,再点头。
直到她嬉笑说出最后一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一把捧住脑袋。
姑娘弯得月芽一样的眼就在他眼前,她低头抵着他的额头笑得那么近,她说噢,你刚刚那是什么表情?你不相信?
“呵呵,所以其实你自己也觉得你长得可好看了是不是,你就觉得我是因为你的脸才喜欢你的,是不是?”
她笑得太开了,比阳光下的最明艳的向阳花更灿烂!
霍城只能无奈跟着抿起唇,那凉薄嘴角牵起的弧度已经抑制不住的上扬,直到她嬉笑着拿手掐他,说我说得可都是真的呀,我喜欢你可不是单单因为你的脸,还因为身材呐,比如这里啦,还有这里呀!
他终于抓住她的手,掌心一钳就能控住整整两只细细的手臂全然把握战局,他另一手掐上她的腰。
安浔怕痒,只要稍微惹一下就能笑得浑身瑟缩起来。
她惊笑着躲,吓得害怕殃及池鱼的Friday慌忙往窗台下跳,幸好逃命及时,下一刻那头乌黑海藻般的长发就荡下来,细细至雪绒上铺散开,娇软的姑娘被强制压着放倒,还没平复一阵气,嫣红的小嘴就被完全堵上。
两人相拥着在午后阳光下亲吻,睫毛轻颤,一吻绵长。
一吻吻到气息都快从脑子里抽出去,轻轻躲着酥麻的小小舌尖不愿再被纠缠,姑娘偏过飘着好看红晕的脸,娇娇柔柔笑:“不行了,不给再亲了,免得一会儿又要我负责灭火,腰实在还疼…”
“…好。”高处传来的男声微顿,随即染上笑意。
她轻轻柔柔扬手勾他的颈:“这么好的气氛,其实更适合说说话?”
“好,想说什么。”
青黑墨瞳淡望而下,他神色平静。
“就说昨天的那件事,你还介意么?”
她回望上去,眉目里都是澄净的光。
“就是你去买鱼,托朋友给Friday买猫粮再送你回来的事?”高处传来的清淡男声完全调理清晰,“不介意了。”
“是么。”姑娘好看的一双眼轻眨一下,“那我们要不再说说其他话?”
“好,想说什么。”
同样的话,一如既往的平静。
“就说说照片的事,还有分手的事?”
她嘴角那抹清淡的笑意依旧扬起。
“好,你说。”
墨瞳如凝,淬着日光也像含着水光,总之不如平时那样冰凉。
此刻这样直视,也不像要被窥探到心底所有秘密般惊慌。
清淡的男声散在耳畔,他应下她,不知是否早已在她之前的层层铺垫里猜到她的意图,安浔指腹轻轻摩擦过自己莹润的食指指甲。
“你知道的,我从小和家里的关系就不好,父亲冷酷,继母藏毒,还有一个道貌岸然的继兄和一个从来不喜我的继妹,生活其实过得一直不尽人意。”
“高一那年,我祖父想到回老家做慈善事业,建希望小学办扶贫帮困,我父亲不愿意做这些,我就带着玩玩的心态跟去看,本来也只是想散散心,结果祖父老家的人都很好,特别是负责接待我们的辛老师,对我更是亲近,让我也感觉到很温暖。”
“后来我才知道,辛老师夫妻有过两个女儿,不幸过世了,他们家状况很不好,他这是把自己对女儿的思念之情转嫁到了我身上。”
在安浔描绘里,这是一个一见如故忘年之交的故事。
也可以说是各取所需,互相取暖的故事。
失去了女儿的平凡老夫妻遇上了缺失亲情自幼孤单的豪门大小姐,老夫妻为了弥补失去女儿的空虚所以对大小姐全心全意照顾有加,大小姐因为缺乏家庭关爱,在老夫妻掏心掏肺的好中找到了久违的亲情,又非常同情他们的遭遇,于是和老夫妻俩越来越亲近。
发展到后来她渐渐把他们当作了自己亲生父母一样,或者说比亲生父母还要重要,那是她这一生唯一感觉到的毫无保留毫无私心的温柔相待,她很珍惜,也很重视。
这一段关系安浔描绘得很细致。
娓娓道来,思路缜密又满含深情。
她描绘了一个很温馨的故事,故事里她是贪恋家人的孤女,虽然鲜少对旁人提起这些事,但是心里却将这份感情看得弥足珍贵。
只是不料正是因为自己贪恋,最后给那对老夫妻遭去了横祸!
就在藤本姐妹抵达日本,裴老爷子的生日宴之前,她被人威胁,以那对老夫妻的性命为要挟,要她和男友尽快分手,否则就把两人弄死!
而她确然收到了老夫妻失踪的消息,还从那个约她在午夜巷子里见面的男人那里拿到了一个装着人类断指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