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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小钉子一样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吃冰的。”
“好。”莫锦心笑了笑,伸手在霍城头上揉了一把,起身下了楼。
今晚霍家无人。
今天是祭祀日,霍城的母亲,义信的前当家夫人,六年前就死在这一夜。
今晚整个义信上山悼念,没谁会管他们,三叔不因霍城又病了去不了怪罪下来就很不错了。
平时莫锦心并不太惯着霍城,只是今晚他们心情都不好,她想给他弄点好吃的。
大冬天,冰箱里没有雪糕也没有饮料,莫锦心翻找了很久都想不出来能弄什么,最后只找到了一盒冰。
只是一杯冰水怎么看都太寒碜,生病的人可是很挑剔的。
莫锦心站在冰箱前犹豫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
她惊得一回头,一眼看见漆黑的大客厅角落有个黑色的影子,吓了一大跳!
那影子随即开了口:“莫家的…大丫头?”
话落人就从阴影里出来了,瘦高,纤长,微湿的刘海下一双眼看着有些阴沉,光影间一张脸,扬着一丝淡淡冰冷的气息。
莫锦心两秒之后才隐约认出他来:“你是…霍岷哥?”
男人盯着她,听见这一句嘴角抽动了一下,笑过他已经走到流理台前,随意靠上去,扫了她一眼:“嗯啊,很久不见了,没想到锦心妹妹居然还记得我?”
不知是不是那双眼太冷,一句锦心妹妹叫得莫锦心莫名发寒。
她干干笑了一下,拿好那盒冰:“嗯,记得的,虽然不常见到…那霍岷哥我先上去了,阿城还等着我。”
她说完就要走,只是她端着一盒冰上楼是要做什么?观察出女孩的紧张,暗处霍岷冷笑了一下。
“你对阿城很好。”
他忽然在背后淡淡道。
莫锦心没法当作没听见,她只能停下步子回过头。
霍岷又道:“阿城挺幸福。”
这句话他说得语气很淡,嘴角的笑容也像是没有一分多余情绪。
莫锦心无言,心底的态度到底是隐隐有了变化。
莫锦心和霍岷一点都不熟,也并不知道他和霍城的感情如何。
虽然以上一辈复杂的关系来看他们两兄弟应该不会太要好,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莫锦心从这一句里听出了淡淡的羡慕,还有一点点寂寥的味道。
霍乾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据说他很爱故去的妻子,但是显然他对他们唯一的孩子并不好。
霍岷的母亲连被爱都谈不上,他们母子早早就搬出了老宅,霍岷的待遇可想而知。
将心比心,那一刻莫锦心有些同情霍岷。
停顿的下一秒对面霍岷垂了下眼:“我记得二楼的储物室里有个刨冰机。”
一句突然岔开话题,莫锦心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抱着一盒冰,尴尬起来。
对面霍岷起身:“冰箱里没什么吃的吧,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可以用刨冰机做一份,加点蜂蜜味道就很好了。”
说着他越过她,自顾自朝楼上走去。
那一晚,莫锦心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或者她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想,这里是霍家,家里还有人,能出什么事?
霍岷和霍城类似的经历,让她放松了警惕。
她很想给霍城弄一点好吃的,有些拒绝不了刨冰机的提议。
或者还有之前在莫家受的刺激,这一晚她很累情绪也不对,走神的时候,危机意识似乎也渐渐麻痹了。
霍岷没有离开,他先一步去了二楼储物室。
小小的房间打开,他站在门外瞥了一眼,说前面架子第二层的那个应该就是。
没有防备的女孩走了进去。
她踮起脚尖拿下那个白色的盒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
身后储藏室的大门忽然关了,喀嚓一声,锁上了。
她惊得猛一回头,晦暗的灯光下,对上一双含着冰冷戏谑的眼!
…
一夜梦魇,风雨飘摇,屋外绒雪还静静下着,掩去屋檐,掩去小巷,掩去路边水沟里枯黄的落叶,掩去整座城市深处最卑劣的罪恶。
可怜的女孩,她不知道之后的时间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
明明不该,明明不必,她明明在几年来让她能感觉最安稳平静的地方,而这一夜破碎所有,将她生命里好不容易再次编织起来的所谓梦想,全部撕裂!
她在最惊恐无助的时候抓到手边一个重物,狠狠砸在身上男人的脑袋上!
那一下几乎用尽她全身力气,砸得非常重,那一瞬间就有血溅到了她脸上,她抬眼看到的,却是血污里一双根本无法用人眼来形容的眼!
是不该,是不必,如果只是为了睡一个女人,他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霍家的地方,去动莫家的女儿?
他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而她,当然必须毁在这一夜不可!
血流如注,浓腥的液体大滴大滴的落在女孩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
那双眼死死盯着她!
如同恶魔,将她生生拽入无间地狱,撕裂血肉,吞噬殆尽!
他掐住她的脖子。
他没有停。
…
那一夜的雪下了太久太久。
久到山河都变了颜色,久到像是一夜,就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莫锦心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从储物室跑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三楼那间大卧室。
冲开门的时候,她没穿鞋,一身的衣裤扯得七零八落,拼拼凑凑裹在身上。
她双手抱着自己,枯干的长发沾着血沾着泪,凝成暗色的一簇簇,半掩的面容上已经没有泪水,淤青上覆着血污。
她站了很久,或者可能也没有很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床边,伸手拼命去拽床上闭着眼的孩子!
她很害怕,她要离开,她要带着阿城离开,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她用力扯着孩子细细的胳膊,拼命想把他从床上拉下来,她那么用力半天之后霍城竟是没有醒,回神的时候她才察觉到他身上很烫,滚烫的火炉一样!
他又开始发烧了。
拧着眉,被一番拖拽之后明显人非常难受,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却是太难受了,这样都没有醒…
莫锦心的动作停住了。
她呆愣愣的站在床头,不知如何是好,直至被走廊上传来的说话声骤然惊醒!
有人来了!
她惊恐万状!
跑已经来不及,她不能被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眼泪在那一刻不自觉又溢了出来,她颤抖着,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小兽般绝望的悲鸣…
周伯领着家庭医生一路赶来,自家小少爷大半夜又开始发烧了,高烧39度啊,莫家小姐偏偏这时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周伯急吼吼推开卧室大门,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爬起来了!”
说着周伯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把少爷抱着塞回到被子里,转头招呼医生过来看。
医生再测了一次体温,开始准备吊瓶。
周伯在旁边守着,人乱了房间里也更热了,吵吵嚷嚷间霍城醒了。
他盯着周伯看了两眼:“莫锦心呢?”
轻轻的一声,孩子稚嫩的嗓音,在寒夜里听着脆弱又安宁。
周伯笑着安抚:“不在呢,少爷您好好打针,我一会儿给您寻人去。”
卧室床头柜点着一盏暖色的灯。
莫锦心躲在衣橱里。
那里黑得像地狱。
嘈杂声中,她听见一声很乖的轻应。
下一刻她捂住嘴,终于从灵魂抽离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滑落,滑过淤肿的脸,落在满是伤痕的身体上。
她连哭都只能无声。
她多想就这样死在这片黑暗中,彻底消失,不要再被任何人找到。
——
莫锦心回了家。
可笑的是,在霍家再也成为不了她的避难所之后,她发觉除了回家,她并无其他地方可去。
那年莫锦心只有十六岁。
她无法独自面对这样的灾难,却也无法对最亲近的人说出痛苦来,她唯有依靠家人,她把事情告诉了父亲莫舟山。
当晚莫舟山秘密请来医生给女儿做了检查,包扎好一身遍体鳞伤。
莫锦心毫无反应躺在床上,直到医生离开,再之后她留在了莫家。
关上房门,便是与世隔绝的生活。
那段时间莫舟山常常回来探望。
张慧因为精神问题被送去疗养。
整个房子就像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卧室就是坚固的堡垒,谁也进不来,她独自一个人待在里头,身上的伤慢慢养好了,心上的,似乎痛得麻木,不再那样撕心裂肺。
那时莫锦心还是很依赖父亲莫舟山的。
他是她唯一分享了绝望的人。
她一直以为他再不济也是她的父亲,能为她守住最后一点立足之地,直到那一天她浑浑噩噩起来,在卧室门边,听到了一个另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是事发的一个月后,霍岷出现在了莫家!
他在莫家的客厅里,和莫舟山聊得热火朝天,最后他甚至走上二楼,到了她的卧室门前!
那有序的敲门声,那样轻佻!
一声声,如同重锤一样砸落在女孩心上,卧室里莫锦心疯了一样抱着腿蜷缩在大床角落,瑟瑟发抖直至浑身痉挛!
那一日霍岷最后并没有踏进卧室一步。
只是他早已踏入了那片所谓的最后一点立足之地,将那好不容易拼凑出来梦境,践踏得支离破碎!
莫锦心,十六岁的莫锦心,那一年她到底是有多坚强,才没有当时就疯掉。
她在那一日收到地狱的来信。
有恶魔在她耳边轻道,说锦心妹妹,听说你有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
出身清白,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嗯,还要跟你一起出国念书呢,真是好。
你男朋友,真幸福。
类似的话语,将她生生拉回那绝望孤寂的夜晚!
而最后一句,穿透她的胸膛,将她狠狠钉死在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
他说,你还不知道吧,医生说,你怀孕了。
恭喜啊,你马上就能嫁进霍家了。
你说阿城知道了,会伤心,还是为你高兴?
——
她曾经发过一条短信。
只是那时谁也不知道区区一条短信,会是她溺亡之前企图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年临江的冬季格外冷。
年前临江迎来第三场雪,那天方耀文去了莫家。
那是他第一次去莫家,甚至没能进得了大门。
在门口他就被保镖拦下了,年轻的男孩又急又羞愤,他站在莫家大门前的空地上,大声叫着女友的名字。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要分手。
就是因为他没答应她突然提出一起离开的要求?
只是他怎么可能答应,他们高中都没念完,他们能去哪里?她一个理由都不给他,突然就单方面断绝了联系!
方耀文个性一直很沉稳。
当年那一场兴师问罪可能是他做出的最出格的事了。
后来莫舟山出来,看着方耀文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