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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殿下不能行走,奴婢也会背着殿下,殿下想去哪里,奴婢就背着殿下去哪里。”阿丑磕了个头,“所以奴婢求求殿下,不要这样难过,会好起来的,奴婢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声音有着奇异的振奋人心的力量,太子顿觉一阵疲惫,他无法控制想要发火的心情,理智告诉他她是无辜的,他不能这样对他的子民。可是内心深处的悲愤绝望不发泄出来,就让他寝食难安。“出去。”
“殿下……”
“出去!”
“……是。”
阿丑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然后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一阵如同野兽濒临死亡时的呜咽,她紧紧地揪住胸口的衣裳,觉得自己也难过极了,眼睛又酸又疼,止不住地往下流泪。
她哭什么呢?她有什么好哭的,殿下从云端的天之骄子跌落凡尘,如今要被她这样丑陋的粗使丫头伺候,她没本事,只能让殿下穿粗布衣裳吃野菜,更是帮不到殿下什么忙。阿丑感到自己太没用了,可她什么也做不到,她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殿下此刻应该也不想听到她说话吧?
此后太子便像是换了个人般,再也不复往日的温文儒雅,尤其是在随着时间过去,每日按常敷药的双腿却仍然没有知觉时,他会变得极其暴躁。
“滚开!孤不想看到你!”
他一生气就自称孤,事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将怒气发在一个姑娘身上算什么道理?可不管他怎样发火,阿丑都不发一语,哪怕是被他逼急了,也不过一句会好起来的。太子有时候不知道自己这样发怒是为了什么,是真的想发泄怒气,还是想要将阿丑从身边赶走?她根本没必要陪伴在他身边伺候照料,他现在除了双腿残废之外,过得和身为太子时有什么分别?
他不需要做任何活,她每天都会把饭菜准备好,利用有限的条件变着法的给他做吃的,衣服她洗的干干净净,每天她都会烧水让他沐浴,让他维持着干净清爽的姿态。为了怕他烦闷,她甚至在雷雨过后就去了森林,找了被雷电劈焦的树枝做成笔,用树皮当纸。甚至每天早晨醒来,他的床头都会有一束盛开的鲜花。
不仅如此,她不知从哪儿捉了只兔子送他。
想到这里,太子别开脸,却又不想为自己的无礼道歉,他觉得她气得转身就走再好不过,放他一人自生自灭多好。
但阿丑却柔声又说了一遍:“殿下不要恼火,先敷药好不好?”
“孤不敷!孤一看到你的丑脸便恶心的吃不下睡不着,还敷什么药?敷了也不会好!”
这是第一次,他在生气的时候攻击她貌丑。阿丑也是人,她这一生唯一对她释放过善意的就是太子,可那样好的人,也会说这样伤人的话。但是她没有生气,她不会生气的,那一瞬间的恩情,哪里是曲曲几句恶语就能驱散的呢?更何况她知道他心中苦痛,他本应成为这世上最尊贵之人,如今却只能在这深山之中过这样清苦的日子,更遑论世间还背着骂名。
“奴婢生得丑,是奴婢的不是,殿下莫恼,先敷药,奴婢便再不叫殿下看见这样丑的奴婢了。”
太子听了,心头一阵阵麻木,有失望,却也有庆幸。她要走了,被他气走的,以后她就不用这样照顾他,也不必如此劳累了。
他什么都知道。她怕他每日吃野菜对身子不好,便学着打猎,可她那么娇小,费尽力气也不过捉些兔子野鸡,就这还经常弄得满身是伤,双手粗糙皲裂,他丰润了不少,她却以肉眼可见对速度瘦下去,就这样最好,让她赶紧走,去哪里寻不到好的活计,总比照顾他轻松。
所以他沉默地不再说话,看着她如往常一般为他敷药,然后端起水盆跟石臼走了出去。等到听不到脚步声了,太子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掩住心头波澜。
可是下一刻他就睁大了眼:“你怎么又进来了!”
他颇有些目瞪口呆,原因无他,阿丑面上蒙了块布,她几乎是有些天真地跟他说:“这样殿下就看不见奴婢的脸了,奴婢刚摘了些野果子,殿下尝尝吧。”
打这之后,太子再也没看清过阿丑的脸,只要他睁开眼睛,她便蒙着面,仍旧话不多,仍旧任劳任怨的照顾他。他知道是赶不走她了,哪些伤人的话说了一次哪里还能说第二次,他只好冷冰冰地对她,不跟她说话,只是心中总想要她把那块布拿下来,却又总说不出口。
太傻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傻的人。被冷暴力,冷言冷语,怎样刺伤都执着地留在他身边,太子相信,哪怕他要她去死,她也不会说一句话,更不会求一句饶。
哪怕他现在是个废人,也仍然是她心中无所不能的温柔的太子。
两人又安安静静过了些日子,太子的胡子都长出来了,阿丑便帮他剃掉,她总想着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殿下生活的更好些,所以还会用在山里找到的颜色漂亮剔透的石头磨成发簪给他束发,久而久之,太子竟觉得这样生活一辈子也很好。
直到有一日,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她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淋湿了,快入冬了,天冷得要命,她瑟瑟发抖,手里却紧紧抱着平时用来挖野菜草药的篮子。
太子本来正焦急地坐在床上盯着门口,见她回来,连忙正襟危坐装作一本正经地写东西。阿丑身上带着水汽不敢进门,怕过到太子身上,正要转头去厨房,太子却叫她:“我渴了,给我倒茶。”
他自从说她丑以后,就再也没在她面前自称过孤。
阿丑把篮子放在屋檐下,先把身上的水拧了一把,又脱了鞋子,赤着脚进屋给他倒茶,茶叶是她在山上采的,和晒干的花朵炒制而成,味道非常不错。
太子接了茶,眼睛还盯着她,阿丑了然:“奴婢今日回来晚了,殿下恕罪,马上就给殿下做吃的。”
他哪里是想要吃饭,他是想……“你身上那么多水,我坐着都觉得黏腻,衣服换了再跟我说话。”
其实他本来想说湿答答的难看死了,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何便换了说法。
阿丑对他的话向来奉若神明,“是,奴婢这就去换。”
这木屋并不大,只有一张床,平日阿丑睡在地上,可眼下天冷了,再睡地上万一生病如何是好?太子坐在床上喝茶,空间太小,换衣服的时候阿丑都伺候着他,他是君子,自然也不会去偷看她。可不知为何她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惊呼了一声,太子心里一急,连忙扭头,又快速扭回来,一颗心跳得如同打鼓,七上八下。
她瘦瘦小小的,可身体里却蕴涵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太子方才只看到她的侧身,可能是因为衣服湿答答的踩着脚滑,因为他看到她扶桌子了。但是……
隐藏在粗布衣裳下的,却是白的耀眼的皮肤,纤细的腰肢以及饱满的乳|房。太子捧着茶,他从未近过女色,这半年来更是从来没想过,但方才那惊鸿一瞥却让他兀自慌乱起来。
阿丑换好衣服,又用干燥的布把脸蒙好,这时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她立刻警觉起来。
☆、第七十四碗汤(四)
第七十四碗汤(四)
“怎么了?”太子也听到了。
“殿下不要出声,奴婢出去看看。”阿丑从门后拿出一根棍子,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因为这里虽然隐蔽,却也不能说是百分百的安全;她时刻都把太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阿丑!”太子情急唤她;外面下着暴雨;雷电交加;她出去做什么;又能有什么用?“过来!”
“殿下放心,奴婢不会让殿下受伤的。”
谁说他担心自己受伤了!太子沉下脸。“你不听我的话?”
阿丑立刻摇头:“不是;殿下——”
“让你过来就过来。”
她却固执得很,“殿下这样不对;若是来人心怀不轨,我和殿下一起;难免都要死。奴婢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的;殿下把奴婢给您的骨刀拿好。”
说完她便出去了,太子眼眶发酸;“阿丑——”
刚巧打了个响雷;他喊了什么,她没有听到。太子眼圈泛红,她白日要出去寻吃的挖草药,怕他一人在家难免出岔子,便用在树林中捡到的猛兽的白骨磨了把刀让他放在身边,可她自己却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她怎么能这么做?!
太子再一次恨起自己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的双腿。这半年多有阿丑的草药跟每日雷打不动的热敷按摩,他的腿除了没有知觉不能动弹之外和常人没有分别,这都是她带给他的。
就在他心急如焚快要不顾形象爬出去找她的时候,阿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和先前的她一样湿漉漉的汉子。一进来她便道:“抱歉刚才打了你,你先坐着休息会儿吧,我给你倒碗水。”
那汉子身后也背着个筐,此刻听了阿丑的话笑呵呵挠了挠头,挺不好意思的:“抱歉啊,我先前以为这里没人住,就想着来睡一夜明早再走,你、你没事儿吧?”他方才好像打了她一拳……
阿丑心口其实隐隐作痛,汉子刚好打在她左边的心口上方,但她却笑着摇摇头:“无妨,你先坐。”
然后她走到床边,先是把床幔放下来,殿下长得出色,令人过目难忘,她怕被汉子看到,出去一说,不知会惹来什么麻烦。趁着那汉子去拧衣服里水的功夫,她小声对太子道:“殿下放心,是个山下村子里上山打猎的猎户,以前到过这个木屋,今日变天才想着来住一夜,不是坏人。”
太子不想理她。
阿丑不生气,她感觉到自己身上又湿了,殿下爱干净,她还是离远些好。
这会儿那汉子拧完衣服里的水,阿丑刚好捧着茶碗给他,他豪气万丈的咕嘟咕嘟喝完一抹嘴,好奇地朝床上看:“妹子你家还有个人啊?”
“啊?”阿丑顿时语顿,“他是我的……我的……”
太子坐在床上,安静地等她的下文。
“我的哥哥,自幼腿脚不方便,我又生得丑,村里容不下我们俩,我便带着他到山里来隐居了。哥哥他不喜欢见外人,你不要介意。”
“没事没事。”汉子又瞅了一眼就开始打量阿丑,“妹子你哪里丑?我看你可一点都不丑。”
哪里来的山野村夫,竟敢这样同他的阿丑讲话!太子握紧了拳头,此刻他若是行动如常,汉子早被一脚踢出去了。
阿丑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你先坐,我去做饭,恰好我们也没吃晚饭。”
“那我给你打下手去,我给你烧火。”
“麻烦了。”她也不想把汉子留在屋里跟殿下共处。
太子狠狠地砸了床一下,他满心的火气,晚饭一点也吃不下,阿丑把饭菜端过来他也不吃,愁的阿丑没办法。有汉子在她不敢称呼殿下,可“哥哥”,她更不敢这么叫,那可是要杀头的,她哪里有那福气。
汉子吃的满嘴油。“阿丑妹子你先别管你哥,你先吃吧!”
太子更气,这什么东西,敢使唤阿丑?阿丑怎么可能听他的!
果然,阿丑说:“栓子哥你先吃,吃好了就睡吧,这雨看起来要下一夜哪。”
谁叫她管那粗糙汉子叫什么哥的?哥啊妹啊的,听着就恶心。
“您就稍微吃一些吧,您不吃,对身子不好的。”阿丑温言软语地劝着,可太子就是不肯动筷,她实在是没办法,他不愿意做的事她也没辙。“您是不是生气了?不喜欢外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