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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女声压抑而迷茫。
他疲惫地从藏青色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皱巴巴的烟,点上。
副歌部分是沈旬的声音,演而优则唱,仅仅是他的声音,就足够万千人痴迷了。但其实沈旬并不是很会唱歌,没有太多的歌唱技巧。
那小子,从小就没有音乐感,这首歌还不知道录过多少遍。
谢拾仿佛想到了什么,吐出一只烟圈,勾起了嘴角,然而这笑容稍纵即逝,又很快地压了下来。
他骂傅子琛是一滩烂泥,但起码他过得风生水起,自己这样的人,又算什么呢?
谢拾开始加快车速。
他苦笑一声。
算是父债子偿吗?自己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谢拾不愿再去想,猛吸了一口,将烟头重重按在方向盘上。
“你速度太快了。”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道。
谢拾猛地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震惊无比。
******
一场盛大的颁奖典礼变成了一个笑话,最终被证实沈旬并没有出现,那些记者扑了场空,回过头来却发现连谢拾都不见了!然而当时流言的传出者根本找不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颁奖典礼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能择日再办,诸位大牌小牌艺人败兴而归。
现在有关谢拾的流言已经漫天,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不得不来求自己了。傅子琛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径直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
“你跟着我干什么?”他猛地转身,不耐烦地看向身后的杨息尧,“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杨息尧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嘴,小声道,“新专辑的事情……”
“知道了。”傅子琛没什么情绪地说,眼中蕴育着浓浓的厌恶之情,杨息尧抬起头时,明显被这眼神刺伤了。
然而傅子琛却毫无收敛。
杨息尧受惊般地赶紧低下头,傅子琛却越发厌恶他这副神情。
“你既然有求于我,就应该投其所好才是。”傅子琛勾住他的下巴,啧了一声,“难道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男人娘们儿吧唧的吗?”
“就像你这样。”他冷冷补充道,“别装纯了。”
杨息尧心中不屑,谁比谁干净呢?
然而他抬起脸时却一脸无邪道,“傅总说的是。”
傅子琛嗤笑一声,索性不再看他,掉头就走。
杨息尧仍待在原地,双拳捏起了青筋,嘴唇泛白,直到远远地传来了傅子琛的冰冷的声音,“知道了。”
这便是代表同意了。
然而……
杨息尧干净的脸上笼上一层浓浓的阴影,谢拾那块绊脚石,是时候清除了,得做得悄无声息才行。
******
后视镜里,沈旬一张脸在黑夜里模糊不清,双眸透出星点亮光,没有一丝情绪。
谢拾双眼有点红,他怔忪地捏着方向盘,心里头揪了一下,猛然跳出一个数字。
十五。
十五年。
这竟是他们时隔十五年,说的第一句话。
谢拾没有回答,沈旬便也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谢拾看着后视镜里对方的双眼,心中如同嚼了陈放十五年的旧茶,那旧茶他已经喝了十五年了,已经喝出了所有的味道,苦涩的、怀念的、痛苦的、麻木的,然而这一刻,谢拾又觉得自己尝出了新的味道,说不出的味道,那是一种摆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却是十五年的距离。
时隔多年的记忆又一次无比清晰地被放大在他的眼前。
“你爸是纵火犯。”
“你是纵火犯的儿子。”
“就你爸那种孬种,怎么只判了个无期徒刑?还要留你这个拖油瓶分我们家粮食!”
“沈旬肯定恨死你了,全家人眨眼间就没了。”
那些人骂他的时候,谢拾从来无法反驳,那一晚,火光滔天,谢拾没有亲眼所见,却在后来的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
谢拾的父亲因为公司上的分歧,醉酒后纵火烧了沈旬一家。那么大一栋房子啊,里面的三个人,顷刻之间就被烧成了黑炭,噼里啪啦的火光冲天,周围的居民都被熏晕了好几个。好在沈旬被救出来了,然而剩下的往往是最痛苦的。
那些残酷的事情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心里已经麻木透顶,充满了腐朽的铁锈味。
……
沈旬那双黑漆如星的眼睛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在看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他在想什么呢?这血海深仇,他一定是恨他和他父亲入了骨的吧。
十五年弹指过,谢拾以为这恨意会淡一点,但是当他从沈旬的眼神里没有看出一丝暖意,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可能这一辈子,隔着一张背椅,就是两个人最近的距离了。
——背部大面积浅二度烧伤。
谢拾想起来那个医生的冷冰冰的诊断。
沈旬背部大面积烧伤入院,他根本没有勇气进去看一眼,更别说沈家三口人的葬礼。最后他拿着已逝的母亲留下来的遗产独自逃避去了省外。
自此,两个人一起走的路到了尽头,接下来的十五年形同陌路。
完全是陌生人,一如沈旬现在看他的眼神。
谢拾逃避地转移视线。
沈旬轻哂一声,眼眸里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说不出是什么意思,“你怕我?”
谢拾仓促地笑了一下,手紧紧捏着方向盘。
车子里的气氛降至零度以下,谢拾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舌头抵住上颌来逼迫自己镇定,强忍着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车子上?颁奖典礼……”
谢拾原本想解释下颁奖典礼上那张裸。照,但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沈旬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路灯的投影在他脸上唰唰而过,使他的脸冷若冰霜。
谢拾将剩下的话尽数吞回嘴里。
沈旬抬眸看了他一眼,谢拾再次仓惶转移视线,手不小心碰掉了车上的抽纸。
“我一开始就在车子上,是你没有发现。”沈旬说完,突然蹙起眉头。
“怎……怎么了?”谢拾弯腰去捡抽纸,弯起来的胃有种干呕的冲动,他声音甚至有点抖,心里却简直想骂娘,自己是怎么了?笨拙得简直不像个爷们儿!
“你开太快了!”沈旬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双手在靠背上一撑,从后座跃到前面来。
“你——!”
沈旬大力拉紧手刹,盘山公路处处是下坡,车子速度太快一下子控制不住地往前飞去。
谢拾也意识到了,刹车被人剪断了。
被谁做了手脚,答案不言而喻。
动作慢了一秒,手刹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车子在后轮带动下飞快右移,几乎要滑出右侧山道!
沈旬突然放弃般地松了手,在副驾驶座轻轻坐下,车子不再右滑,电光火石之间朝前飞出几十米,眼见马上就要跳下悬崖——
谢拾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大力拥入一个怀抱,他的头被沈旬死死禁锢在怀里,来不及挣扎,谢拾便只觉眼前一阵漆黑,两人被惯性甩出去,车子腾空而起——
头顶一声轻笑,沈旬说:“才三十岁,你居然有白头发了……”
谢拾已经听不清头顶那人在说什么,只感觉浑身尽裂,身体大概被撞成了碎骨,五脏六腑都要破膛而出,失去意识之前,他的双眼被头顶滴下来的血模糊了视线,鲜红色,刺目惊心。
谢拾模模糊糊地想,那是沈旬的血。
一阵轰鸣,山底只多了一具车子的残骸。
☆、第三章 :重生
爆炸,大火。
蔓延的火光多么像十五年前那场大火。
一句耳边模糊不清的呢喃、脸上温润的液体触觉,这是谢拾醒过来时全部的记忆。
而此刻,他正靠在洁白的病床上,面无表情地浏览着网页。
三个小时前,他还以为自己被抢救下来了,于是不顾一切地大吵大闹,试图找到沈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笑的是,助理拿来一个平板,翻到沈旬最近的新闻给他看。
他这才知道,自己重生了,或者说,回到了过去。
并且,还不是在做梦。
新闻标题十分醒目:“《风传》定妆照引热议,沈旬古装戏惊艳曝光”。
谢拾对沈旬的事情如数家珍,自然知道沈旬拍《风传》是十年前的时候,那是他的第二部戏,第一次担任重要男配角,也是这部戏使他彻底走入公众眼中,之后便迅速红了起来。
谢拾盯着角落的日期,那么,他是回到了十年前无疑。
助理小郭在门外隔着玻璃担忧地看着脸色忽青忽白的谢拾,小声问主治医生,“他不过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怎么看起来有点像神志不清了?”
主治医生抱臂冷哼一声,“是个人都看得出你们家艺人这伤口是被人打的,还遮遮掩掩什么?不过。”他十分专业地补充道,“还会玩平板,说明智商还在五十以上。”
小郭:“……”
小郭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艺人,说起来做艺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可怜的了。这场事故的起因简直荒唐至极。
和谢拾一个组合的杨息尧人气迅速蹿高,使得组合人气不均。前些天杨息尧因病不能出席一个活动,谢拾一个人去了,半夜从活动现场出来后就被一群杨息尧的萝莉粉丝召来的人打了,还给他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拖杨息尧的后腿。
这种事公司实在不好处理,只能将谢拾送进医院留下一笔医药费了事。
哎。
小郭看着兀自低头上网的谢拾,一套蓝白病服,裤子短了一截露出苍白的脚踝,上衣却被他穿得空荡荡——太瘦了,简直让人心疼。
前世的记忆历历在目,颁奖典礼上出现的那张他被人下药后与肥头大耳的大导演暧昧的照片,谢拾现在想起来还胃里直犯恶心。
那场车祸,害他的除了那两个,不作第二人选!谢拾回味起临死前骨骼被车子压得变形的痛苦感,还有沈旬身上流不尽似的鲜血,只觉得满眼都被仇恨覆盖了!
他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那两人的事情,反倒处处忍让,为什么要遭到他们这样的陷害?
只怪自己识人不清!
娱乐圈那样的地方,他退一步海阔天空根本就是错的!从杨息尧处处针对自己陷害自己、傅子琛丧心病狂拍下那张照片开始,他就应该反击的!大不了鱼死网破身败名裂,也好过落得从几百米高空坠落下来粉身碎骨还要连累沈旬!
说起来现在自己躺在医院,还是拜杨息尧所赐,上辈子他给自己使过多少绊子,背后里下过多少阴手,只怕数也数不清。
只是连累了沈旬——
谢拾心中闪过这个名字,心里涌出一股苦涩窒息的中药味。
前世死前,两人的重逢来得太过短暂,他甚至连一句“别来无恙”都没有好好说过,甚至没有勇气好好打量沈旬一眼。
他没有想到,死前沈旬居然会护住自己。
这样一来,欠他的更多了……
谢拾嘴角噙起苍白的苦笑。
谢拾突然将手中的平板扔开,撕下手背上还在挂着的点滴,冲进了厕所。
他注视着镜子里二十岁的自己,很高很瘦,脸色苍白,眉眼俊秀一如往昔,虽然比十年后多了几分青涩,但眼神却晦暗不清。
前世的记忆如幻灯片一幕一幕在他脑子里挤过,他虽然头疼欲裂却神志清晰无比。经历了那么多,他哪里还能像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孩子一样天真青涩呢?
他居然重生了,这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