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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何来这等谣言?我司马府的医官,华神医的弟子,大将军的幕僚,岂会是一届女流?”
看着他琢磨不定的表情,雨薇心底涌上一股寒意。她略一斟酌,便一咬牙叩拜下去:“在下江若愿效犬马之劳。”
司马懿微微一笑,步下卧榻,却并不来扶她,只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稍驻足:“至于刚才那段说辞,先生口才很是不错啊……只是你须记得,本将军若要杀你,不过如同捏碎只蝼虫鼠蚁,这满篇仁义道德之说,于你,尚不够资格!”
说着,他便径自走了出去。雨薇揉了揉已经麻木的小腿,踉跄着站起,才发现手心拂过的袍角,留下了浅浅的湿痕。她暗自吁了口气,心头忽然百味杂陈,是惊心动魄的恐惧,是死里逃生的庆幸,还是前途未卜的忐忑,连她自己都无从说清……
作者有话要说:
☆、(九)遇袭
数百人的车马列队整齐却不张扬,一路徐徐北回。司马昭一骑当先,一袭华服的背影衣袂飘飞,纵是滚滚烟尘也掩不去的飒爽英姿。
车里,雨薇打着车帘的手轻轻放下,这一路上的景致既无青山绿水更无农田村社,所见之处唯有黄土秋草的萧瑟,甚至是白骨露於野的凄凉。回忆起在徐州经历的那肠血腥杀戮生离死别,念及自己茫茫未知的前路,雨薇不由地轻叹了口气。
这辆属于司马懿的马车很是宽敞,但他却只命了雨薇随侍车内。
“为何叹气?”司马懿淡淡开口。
雨薇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她心头的忐忑和苍凉又怎是与他能说清的。
“你这一路无言,想是对本将军的安排并不情愿咯?”司马懿冷然一笑。
“哪里?江若不敢。”雨薇慌忙垂首。“在下只是在感叹外面的景致,世道凋零,良田荒芜,不免萧瑟。”
“这许多年的战乱下来,人口锐减,百姓流离,怎能不荒芜萧瑟。”司马懿木然道。
雨薇若有所思:“在下只是不明白,如今三分天下,大局已定,为何不能暂息干戈与民生息?江山霸业在你们这些男子眼中,真有那么重要吗?而百姓的生命就应当轻如鸿毛,视如草芥?”
她言语大胆,司马懿却并没生气,只轻蔑一笑:“我以为你是奇才,可到底只是女流之辈……你也说如今三分天下,既然天下是分的,便不可能有真正的安定。若想平战止戈,也只有到天下一统的那天。战争本不可免,只是要看这平定天下的究竟何人了?”
“那大将军认为会是何人?”雨薇追问道。
司马懿思忖了一下:“如今东边孙吴将相凋零已现颓势,孙权其人也渐露偏安之心。西南蜀汉,诸葛亮虽有宏图大志经世之才,奈何困居西川,既无天时又无地利,无论东征北伐都是艰难重重。因而,要一统江山,成就霸业的只怕还是……”他停了一下,看向雨薇的眼神倏忽莫测,“我大魏曹氏啊……”
“那么大将军呢?”迎上他的眼神,雨薇并不退缩。
“身为魏臣,当然是尽力辅佐我主,成就宏图霸业。”司马懿淡笑了一下,“你不觉自己问的太多了吗?”
“我以为大将军是要‘煮酒论英雄’,或者来个‘车中对’什么的,适当配合一下而已。”雨薇笑道。
司马懿闻言呆了一下,继而大笑起来:“敢在我面前如此大胆说话的,恐怕也只有你江雨薇一人了。”
雨薇见他如此,心中稍定。只觉得眼前之人,比之那日一句话就处死了冯家数百人的阴狠暴戾,此时又是别样的深邃。倏忽间,心头凭生出一丝伴君如伴虎的感叹来。
“启禀大将军,前面有一小村落,公子请示大将军,可否稍作歇息。”车外有人禀告。
“嗯。那就歇会儿吧。”司马懿点头。
不一会儿,马车就在路旁停歇下来。
司马懿对她道:“坐了一天的车,也下去松动松动吧。”
说着,车外已有人打起车帘。他起身下车,车下早有奴仆跪伏在地,以脊背做凳,供他踩踏,司马懿不以为意地踩着下了车。雨薇却显然不惯这样的阵仗,见那跪在地上的奴才身子瘦小似未成年,心中着实不忍。她迟疑了一下,挪到车沿一侧,准备自个跳将下去。
谁知那车轴颇高,她跳的不巧,几乎要跌跤,幸而此时车外有人拉了她的手,搀扶了一把,这才平安的落了地。
“谢谢。”雨薇习惯地道谢,这一抬头,这才见扶她的人竟是先下车的司马懿。而他这一纡尊降贵的举动几乎让身边的人皆诧异不已,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雨薇身上,其中也包括咫尺外的司马昭。
雨薇唬了一跳,忙抽回手,低头道:“大将军折煞小人了。”
司马懿却不以为意地掸了掸身上的灰,一阵秋风吹来,他略咳了一声。
身旁即有小奴上来,拿了个皮水囊,跪举过顶。他却没有立刻接过,只转头对雨薇道:“随我走走吧。”
“诺。”雨薇躬身应道,替他接过那小奴手上的水囊,趋步跟上。
“大将军喉伤初愈,宜多喝些水。”她说着将水囊呈递给他。
司马懿接过水囊,喝了一口。笑道:“你此刻怎生倒对我恭敬起来了?”
“在下的性命还如蝼蚁般捏在大将军手上,怎敢不心生敬畏啊。”雨薇仍低着头道,她心知,此时不比在车上,旁人即便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她的一举一动却都在别人眼里。
“我还道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哪里,大将军威武,江若一直都是畏惧的。”雨薇依然恭敬,神情中却着实看不出所谓惧色。
“是吗?”司马懿饶有兴致。
“在下只是寻常人,自然也会怕死惜命、会忧谗畏讥、会趋炎附势……”雨薇不惜狠狠自贬,只因想起当日司马懿对冯家的杀戮,想起老爹的死,而此刻自己仍曲意周旋在此人身边,心底终有一丝挥散不去的愧疚。
司马懿却不会料想到这些,只冷笑道:“哦?若真是这样,你何不像那些奴婢一般,小心服侍着本将军。”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几个仆婢,那做脚蹬和递水壶的小奴虽已站起,却始终躬身侍立在那儿,连个头也不敢抬。
雨薇思忖了一下,淡然一笑:“我想,大将军身边从来都不缺奴仆。而为奴为婢,却从来都不是江雨薇的强项。”
司马懿闻言,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果然……还是那个江雨薇啊!”
他笑声爽朗,引得几尺外的随从们一齐看过来。雨薇一抬头,只觉得这其中有一个目光始终驻留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欲言还止的忧疑,而那人正是司马二公子昭。
司马懿却转了话题,笑道:“也罢,还有两三日路程就到洛阳了,你既然说怕我,那也不必与我同乘一车了,省得对着我这个老头子如坐针毡似的。你就骑我的坐骑‘虎睛’吧,我让昭儿这一路上教会你骑马。我大魏朝的男儿,岂有不会骑马的道理……”
雨薇倒着实没料到他会这样安排,犹疑道:“怎敢劳动公子……”
“我估计他倒是乐意的很。”司马懿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司马昭那边。雨薇顺着他看去,才见不远处司马昭正略带慌乱地回避开两人的目光。她忽然觉得,这司马公子虽也凌厉,到底要比他爹单纯些,况且她也早想学会骑马,这样的安排其实是正中下怀。
“在下多谢大将军抬爱。”她说着,举止优雅地一揖到底。
那虎睛是一匹棕黄色的骏马,只是马头上有着几条黄白相间的条纹十分醒目,有些像虎纹,这大约就是其名的由来。
“江先生好福气,这虎睛可是父亲最钟爱的宝马,从未给别人骑过的。”司马昭看着雨薇牵过来的骏马,冷冷一笑,“更别说,还配了我这么个马夫。”
雨薇轻抚了一下马鬃,含笑道:“我可是把你当师傅的,你不好好教我,自个要当马夫,那可不关我事。”
司马昭见她神情轻松,先前缠绕心头的忧烦也去了大半。“既然这么说,还不快过来拜师。”
“拜师?那还是先看看你这师傅技艺如何,教不教得会我这学生呢。”雨薇说着用力一蹬翻上马背,她本意是想学古装片里的大侠一跃上马的潇洒样子,可谁知才一上马背,那虎睛就腾起前蹄一声嘶鸣,惊得雨薇差点摔下马来。
司马昭忙替她拉住了缰绳,回头看着她花容失色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这马啊,可不是这么骑的……”
其后,司马昭果然耐心地教起骑术来,雨薇本就灵巧,学得也认真,才又过了一两日,便能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与司马昭并驾齐驱了。而此时大队人马也渐渐近了洛阳。
“过了前面那座山,就到洛阳了。”司马昭指了指前面,转头看身旁的雨薇,“山路崎岖,你须骑慢些。”
“嗯。”雨薇点了点头,却没顾得上看他。大约是因为骑马紧张或吃累,她莹白如玉的脸上微微泛出一丝红晕,额角也沁出一层薄汗。她抬手擦了一下,鬓角一缕秀发就此垂落下来,秋风吹过,发丝轻抚她秀丽的唇角,衣袂迎着风翩然若飞,竟是一种绝致的旖丽……
司马昭不觉看得呆了……雨薇隐约感到一丝异样,转头看他:“怎生不说话了?”
司马昭几分尴尬地收回目光,讷讷地转了话题:“父帅似乎很器重江先生啊?”
“公子这么看?”雨薇反问。
司马昭点了点头:“我从未见父亲对人如此上心,不管是男子或女子?”
“是吗?”雨薇想了一下,却笑了起来:“我看未必……”
“那先生的意思是……”司马昭有些不解。
雨薇未答,只道:“公子怎生客套起来了,还是叫我雨薇吧……这先生二字没的听来催人老啊……”
“那你也可叫我子上啊。”司马昭道。
“我可不敢。”雨薇狡黠一笑,“公子如今可是雨薇的少主啊。”
“你别这么说。”司马昭顿了顿, “在我心里,其实早将你视为……知己……”
说这话时,他脸上似掠过一抹可疑的羞怯,雨薇呆了呆,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正在此时,队中有一轻骑从后赶上来:“启禀公子,大将军传您过去。”
司马昭应了一声,看了眼雨薇。却转而吩咐那骑马过来的参将:“江先生不善驭马,前面山路崎岖,你多照应些。”
那参将忙点头应诺。
他这才调转了马头,却仍是回望了她一眼——她骑在马上的身影单薄却玉立,唇边带着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却有种让人恍惚到不真实的美……
果然前方的路渐渐崎岖难走起来,雨薇放慢了马速依旧骑在前面,而那参将却始终护在她左右,只是默默地并多言。
“此处是片山谷,地势险峻,人马不宜驻留。”那参将看了眼四周,脸上带着一丝警觉。
雨薇这才发觉自己已然置身在一片狭窄的山谷里,此时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两边皆是悬崖峭壁山石嶙峋,还不住的有鸟鸣猿啼。隐约的,雨薇心中泛起一丝不安来。
忽然,嗖的一声,似是利箭破空之声。接着,一声惨叫,竟是身后有人应声倒下。
“有刺客!”有人大喊。紧跟着,便是无数箭雨齐向雨薇这边射来只闻。“叮叮当当”有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