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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命先生在此照顾大将军病情,请足下不要随意外出。有何需要,可吩咐下人去办。”
“我并非你府中的囚徒,为何不能外出。”雨薇气道。
“请先生不要为难我等。”两柄画戟拦在了面前,士兵的声音也如同那利刃一样冰冷。
雨薇既惊且怒,正要再与那士兵争论,却见不远处司马昭正骑了一匹白马从外面回来。
他在内苑门口下了马,一抬头也正好看见站在那里的雨薇。 “江先生不在内府照料大将军,来此作甚?”
“请公子允许雨薇出门一趟。”雨薇勉强忍住气,深揖一礼。
“出门?”司马昭略略思索了一下,“好啊,上马吧。”
雨薇万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且丝毫不问缘由。正狐疑间,司马昭却已把自己的白马牵到她面前。
雨薇见了那马,却是犹豫起来:“我步行就可以了。”
司马昭看着她,狡黠一笑,“你该不是不会骑马吧?”
见他神情轻蔑,雨薇气不打一处来,她赌气般地抓过马鞍用力一蹬,倒也翻身上马了。只是这一用力又扯得肩伤处如撕裂一般,她一手按住伤处,痛得脸色发白伏在马背上,却硬是忍着没哼一声。
司马昭见状微微蹙眉:“我竟忘了,你的伤并未全好。”说着,他轻灵一跃,也翻身上了马背,只见他在雨薇身后伸手勒住马缰,这样一个姿势正好把雨薇环在他的双臂间,这近在咫尺的距离间,雨薇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清润的气息在她颈后交织流窜,一种莫名奇妙的感受忽然肆意心头,让她说不上是喜欢还是厌恶……
此时,雨薇的左肩忽然一热,竟是司马昭用一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你这是做什么?”她有些恼怒地回头。
他却笑而未答,只轻轻说了声“别动。”就策马跑将起来。
雨薇从未骑过马,马背上的颠簸让她胆战心惊,肩伤处却因他用手固定着,而不觉很痛。他的驭马技术不错,一路平稳地驰出冯园,雨薇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倒是这两个“男人”同乘一骑的奇怪景象,一路之上引来了不少侧目回眸……
“你要带我去哪儿?”雨薇忍不住问。
“去你想去的地方。”司马昭道。
“你知我要去哪儿?”雨薇奇道。
司马昭渐渐放慢了马速,“这不,到了。”
雨薇抬眼,才见眼前正是自己和老爹嬿儿所住的那个熟悉的小草院。在经历了这番劫难后,重又看到这熟悉的一草一木,雨薇乍然间湿了眼眶。
而此时,司马昭已跃下马来,又伸手托了她一把,才助她平稳着地。
雨薇也顾不上许多,往着老爹屋里冲去。
哐当一声,瓷碗打翻的声音。
“雨薇姐姐!”坐在榻边的嬿儿惊得目瞪口呆。
“嬿儿,老爹他……”雨薇焦急地问。
嬿儿“哇”地一声哭出来,看向榻上那苍老枯萎的身影:“老爹,他一直在等你……”
雨薇扑到榻边,看到须发如雪面白如纸的老爹,悲从中来:“老爹,老爹你醒醒,是雨薇回来了……”
“雨薇,真的是你?”老爹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双眸绽放出一丝神采,“没料想,还能再见到你……”
“老爹,对不起……我当时……”雨薇泣不成声。
老爹摇了摇头,“怎能怪你,是你救了大家的性命……我这才知,你的胆识和才学,竟是世间无二啊……。”
“雨薇所知不及老爹万一,我只盼着老爹能快些好起来,再多教雨薇一些药理医技……”
“我……是不成了。”他凄然一笑,“只是,老爹有个不情之请……你……愿意……在老爹临死之前……叫我一声师傅吗?”
雨薇不料他会这样问,不禁一呆。
“我知你深藏不露,医术或许远在老夫之上……可……却忍不住惜你奇才……”老爹叹道。
“哪里,老爹愿收雨薇为徒,是我求之不得的福气……”雨薇真挚言道,在榻边恭敬拜倒,“师傅……”
“好好,”老爹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为师心愿已了……可以瞑目矣……”
说着,他剧烈地咳起来,直咳得嘴角有血溢出,雨薇忙去扶他:“师傅,您先别说话了……”
老爹却摇摇头,伸手指向床边的一个木箱:“那里有个布包,你……拿过来……”
雨薇依言,忙开启木箱,取来箱底的一个布包。
“打开……为师来不及传授你什么了……这是老夫平生所学所记……传与你……”老爹艰难地道。
雨薇打开包裹,才见面上是一卷布做的褡裢,插着各种样的外科工具,有尖锐的小刀、小钩、小钳、小剪、银针等,虽异于现代手术器材,但每一件都十分精巧。取出褡裢,下面露出的是两本纸草装订的书,第一本较厚的,扉页上写着《青囊书》,下面一本却极薄,面上写着《麻沸散》三字。
雨薇瞬时呆住了,惊道:“师傅……你竟是……神医华佗!”她此言一出,连一旁的嬿儿和站在门口的司马昭都目瞪口呆。
老爹却含笑点了点头:“老夫苟且偷生这些年……为求存身而隐姓埋名……早已有愧于神医二字啊……不料能在临终遇上你……总算是衣钵有继……此生不枉啊……”
他大笑起来,唇边的血渍却越来越多,散落在襟上,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师傅……”雨薇扶着她,眼中的泪水汹涌决堤。
华佗止了笑,一缕气息已若游丝,“须知……医道,仁术也……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
他的声音渐渐虚无,到末了,他面上还带着笑意,气息却终于断绝……
雨薇终于放声哭了出来,老爹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第一个遇上的人,救过她,教授过她,照顾过她,为了她失去了生命,在她心里早已如亲人一般,而这种至亲离去的痛苦,她前世曾历过,而这世还要经历几回?……恍然间只觉得无比的辛酸和无助,一直强撑着的意志伪装的坚强,都仿佛要在这肆意的眼泪中轰然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
☆、(八)入幕
老爹的坟修的简朴却郑重,一代医圣就长眠在那片他时常采药的青山翠谷间。坟前没有香烛纸钱,也没有素幔白幡,撷一束带着露水的野菊,凉湿的秋雾中,雨薇却站了很久。
司马昭远远地看着,有些恍惚,她单薄的身影隐在这秋水长天间,显得那样的娇弱无助,却又是那样的坚忍无暇……或许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就如同这开遍山谷的白蔷薇,寂寞清淡下掩着绝丽的芳华……
秋雾渐渐化作了丝雨,点点滴滴湿了衣襟。他迟疑了一下,撑起一柄三十六骨的油纸伞,默默走了过去。
伞无声地移到她头顶,为她撑起一方阴沉沉的天空。雨薇转头,看他的眼神明澈似水:“谢谢你。”
司马昭心头忽然有种莫名的混乱。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却又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们该回去了。”
几日后,司马懿的身体已基本痊愈,雨薇侍候医药的工作也愈发清闲,每日除了为大将军换药请脉,剩下时间,便只是在屋里看看师傅留下的那两本医书。这几日里她再也没有看到嬿儿,听说是司马昭留他入府为婢,要带回京侍候老夫人,这样的安排倒也让雨薇安心不少。而此时司马府的人却忙碌起来,看情形倒像是打点行装准备回程的样子。雨薇没有多问,自打来到这世后,几番经历已让最初的焦虑无措之感渐渐化为了随遇而安的淡定。反正人在檐下进退不由自己,倒不如韬光养晦静观其变的好……
“大将军,在下江若前来换药请脉。”雨薇照例站在司马懿门口禀告。屋内却许久没有声音,也不见有仆从出来。
雨薇迟疑了片刻,又唤了一声:“大将军。”才听见里面传来司马懿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她低头步入屋内,方见空旷的室内,并没有仆婢随从,帘纬后的木榻上只有司马懿瘦削的身影阖目斜躺着。雨薇走到近前,揖了礼。便照常取了膏剂为他清换颈部伤口。她一圈一圈细致地缠着纱布,司马懿却始终一言不发,空旷的室内安静如眠。
少顷,雨薇换好了药,正欲告退,耳边忽然响起司马懿低沉的声音:“我这伤,可好的差不多了?”
雨薇一呆,这是连日来司马懿首次与她说话,他平静地话语里却自有种慑人的威严,她心里不由多了一份忐忑:“大人的伤已经痊愈,从明日起,就不必再换药了。”
“如此说来,我已无恙,不再需要你侍候医药了?”
雨薇猜不透他的意思,如实地点了点头:“是的。”
司马懿忽然睁目,双目如电地直视于她,这眼神如鹰似狼,竟是从为见过的深邃凌厉。雨薇被他看的心头发毛,无端的,只觉一丝惧意在心头萦绕不去。
忽而,寒光一闪,司马懿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剑,剑刃直抵雨薇颈间,“那么,我也无需留你在世上了。”
雨薇大吃一惊,万万料不到司马懿会在此时对她下杀手,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及思忖,已然跪倒:“大将军饶恕,只不知在下身犯何罪?”
他冷冷一笑:“我司马仲达纵横一世,就算死于沙场、伤于阵中那都无怨无悔,怎料被你这么一女子一剑穿喉,在这卧榻之上残喘了半月有余。你认为我还能留你在这世上,时时提醒我这穿喉之辱吗?”
雨薇闻言,直在心里叫了声天,这算什么逻辑?自己明明救了他却被看做耻辱,病才好,就恩将仇报过河拆桥。世上还有比他更狠的病人,比她更冤的医生吗?
她心念斗转,竭力按压下所有惊惧,索性放声大笑起来。
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从未见死到临头的人会笑得这般从容。
“你笑什么?”
“我笑大将军啊。”雨薇迎向他的目光,如花笑靥中竟有了几分讥诮,“将军素以仁孝忠义为名立于朝堂,安抚民生、整饬三军、内摄军政、外攘强敌之时,不管是真仁还是假义,这道义二字的幌子终归还是要的吧?如今,在下虽刺伤了将军贵体,但却也实实在在救了阁下性命,阁下恩将仇报杀人灭口,是为道乎?而将军明知雨薇只是一介女流贫弱无依,却还痛下杀手,此为义乎?世人若知,将军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又当作何感想?不仁不义,将军拿什么去堵悠悠众口,无情无道,将军何谈安生立命匡扶社稷?”
雨薇一口气说完,司马懿却沉吟不语,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屋内安静如眠,雨薇竭力用平静的神色掩饰其心如擂鼓的不安,盯着他紧抿的唇线,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判决。
又是寒光闪过,却是司马懿还剑入鞘。他忽然爽朗一笑道:“昭儿说的不错,你果然是世无仅有的奇女子……”他略一思忖,又道:“那么,你就仍以医侍身份随我回京,入幕我府上吧!”
入幕?雨薇不由懵懂。
见她迟疑,司马懿冷冷一笑:“怎么,做我司马府的幕宾,还辱没了江先生不成?”
“可雨薇身为女子……”
“女子?何来这等谣言?我司马府的医官,华神医的弟子,大将军的幕僚,岂会是一届女流?”
看着他琢磨不定的表情,雨薇心底涌上一股寒意。她略一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