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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氏沉静下来,嘴角微微勾起:“我信任你……不管怎样,请尽力保护我的孩子……”
雨薇点了点头,她眼中的坚韧让她自己的眼角也一片湿润。
“大人!”此时一个宫女走来,正是刘淑媛的近身女官,“大人要为娘娘剖腹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
“喔……”雨薇呆了呆,手上的准备工作却丝毫没有停顿,“陛下有何旨意?”
“陛下言道,此事交由大人全权处置,命长秋宫中所有人皆听从大人吩咐……但也说,若是淑媛娘娘有个三长两短,请大人……提头去见!”
“啊……”宛玉正好端了麻药进来,闻言一惊,忧心地看向雨薇。
谁知雨薇只是一笑而已:“这倒真像是陛下的脾气……请回禀陛下说微臣遵旨……”
那宫女回头复命。雨薇看了眼宛玉手中的麻沸汤,吩咐道:“喂娘娘喝下麻沸散吧。”自己则开始洗手消毒。
“是。”宛玉拿着药碗走到刘氏身边,却忽听雨薇又惊叫了声:“且慢!”她猛一震,差点打翻药碗。
雨薇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直直盯着那碗药,面上浮起阴云——这麻沸散原是华佗留下的神奇秘方,而乙醚则是雨薇自己试验从酒精中提取出来的麻醉剂。两者结合用于麻醉,在雨薇已进行的几次手术中被证明效果十分可行……但她却恰恰忽略了一点,此时的刘淑媛是个产妇,大人或许可以承受这样的麻醉,但她腹中的胎儿却未必能经得住麻醉品的药力,全身麻醉很可能引发胎儿的呼吸麻痹从而扼杀孩子本就十分脆弱的生命……
想到这里,她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怔怔地站在那里,竟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宛玉忧道。
“是有什么疑难吗?请大人尽可直言……”手术台上的刘淑媛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雨薇全身颤动了一下,忽然在刘淑媛身边直直跪下,艰难地道:“娘娘恕罪,有一点,雨薇必须直言相告——剖腹分娩虽可以救娘娘性命,但娘娘腹中的胎儿未必能经得住麻药和手术带来的伤害……”
“你是说,孩子会……保不住?”刘氏打断她,支起半个身子,不能置信地看着她。
雨薇但觉愧疚难当,哽咽道:“是雨薇该死,当初自作聪明地鼓励娘娘留下这孩子,却没想到今日会使娘娘陷入这样的危难中,还无法为娘娘保全好这个孩子……”
刘淑媛默然躺下,良久,才叹了口气:“江大人请起,本宫……不怪你。当初是大人让我坚定了做母亲的决心……怀胎十月,我亦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小小生命在腹中跳动时的喜悦……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地盼望着,能看着它出生落地,哭闹成长……”她虚弱而竭力地说着,眼角的泪潸然而落。
“娘娘……对不起!”雨薇心痛如绞,低头不敢看她脸上的表情。
此时,刘淑媛却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闪出一份希冀:“大人是说,麻药会伤到孩子,那么我可以不服那麻药,请大人直接为本宫……剖腹吧!”
“这怎么可能!”雨薇大惊失色,“没人能承受这样剧烈的疼痛,何况娘娘此刻已虚弱到了极点,这样会要了您的命的……”
“不,我愿一试……只求,大人能保住这孩子……”刘氏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脸上现出一种别样的坚定:“大人就当是成全一个平凡女子,想做母亲的心愿吧……”
“娘娘……”雨薇呆住,在场的宛玉等人亦为之动容,屋内鸦雀无声,而雨薇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站起身,坚定道:“是,准备手术!”
剖腹产并不是雨薇擅长的外科手术,但这次却是她最最全身心投入地一次,切开腹壁、再分开腹膜、剖开卵膜、撕开子宫下段……每一下,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体的颤抖和痉挛,剧烈的痛中,刘氏几次昏厥过去,口里的毛巾已咬出了斑斑血迹,但她甚至都未叫出一声。
雨薇额上的汗与眼角的泪一齐滑落,恐惧、愧疚、紧张,一切都比不过手术台上的女子给她带来的强烈震撼!
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手术室的沉寂。
“恭喜娘娘,是位可爱的小公主。”接过婴儿的稳婆欣喜地道。
刘淑媛的嘴角弯起笑意,整个人却在下一秒完全失去了知觉。唯有眼角的晶莹在灯光下折出一道炫目的光晕。
“不好了,大人!娘娘的脉象已触不到……”宛玉惊声叫道。
雨薇震惊失色,立即停下手术,去探她颈中的动脉搏动。
“娘娘,你醒醒!您已做母亲了,小公主还等着您抱呢……您不能离她而去啊……”雨薇眼前一片模糊,她竭力地按压着她的心脏,只感到格外的无助和恐惧……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身边的医女惊喜地叫起来。
终于,刘淑媛口中呼出了微弱的气息,她缓缓睁开双眼,嘴角的笑靥让她憔悴的脸上,有了一种格外动人的美丽……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三)元夕
太极殿里,魏帝曹丕愠怒地拂去面前的药碗,咣当的碎裂声唬得满屋子宫人跪了一地。
然而,也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却让曹丕整个人头晕目眩地倚倒在榻上喘息连连。水肿虚弱的身体让他忽然有了一种力不从心地绝望。
“日日吃这些苦药,朕的身体却不见一丝起色,你们这些御医是怎么当的!”
“陛下恕罪……”几个侍医惶恐地匍匐于地。
曹丕摇了摇头,喘气道:“你们老实告诉朕,朕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陛下洪福齐天,自由神明庇佑……”有御医战战兢兢地想回答。
曹丕却怒意更甚:“朕不要听这些……你们说,朕的病是否无药可医?”
一众人低头不敢多言,静了片刻,唯有梁侍医鼓足勇气道:“恕臣直言,陛下的病症的确已入膏肓,臣等不才,一时竟也寻不到良方,甚至无从下手……臣斗胆恳请陛下宣召江令丞前来会诊,令丞大人医术高深莫测,或许有方法可医陛下之疾……”
“是啊……”一旁的方侍医亦小心附和,“如今离淑媛娘娘分娩手术已有半月,娘娘母女平安,江令丞亦已回太医院复职,只不知为何陛下始终未曾召见于他……”
“此事朕自有主张!朕今后再不会任用江若这个人了!”他顿了顿,看着面前不明所以的众人,眼中浮起冷意:“尔等都是饱学经年的名医,难道竟不如一个来历不明,旁门左道的后生……”
“是臣等无能,请陛下降罪。”几大侍医惊恐得连连叩首。
曹丕却不再理会,疲乏地躺倒在榻上,目光落在虚无地远处,眼前却隐隐绰绰浮现他们提及的那个身影
——她曾巧言俏语地劝谏于他,她居然趁他不备偷针穴位,她甚至胆敢直言抗命,——她永远也不会像眼前这些人一样畏畏缩缩,仿佛从来都学不会谄媚邀宠、奴颜婢膝……可这样的她偏偏是个女子——女子,就该是生儿育女的工具、就该是承欢身下的禁娈!——拥有如此才华、智慧与气度的女子,活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也是一种威胁!——因而,他只会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安分守己没于后宫,要么,挫骨扬灰、烟消云散……
“陛下,平原王殿下求见。”有内侍通传。
“让他进来……”收回纷乱的思绪,曹丕冷冷看了眼跪伏在地的众人,“你们都退下吧。”
满屋的人纷纷退出,如释重负。
然后,是空荡荡的殿里,曹丕看着那个清瘦却挺立的身影一步步地走近。明灭的灯影恍若梦中,那柔和的眉眼像极了他那个翩若惊鸿的母亲。
曹睿谦恭地行礼,关切地问候,悉心地宽慰……静谧的室内,时光流转,曹丕冰冷焦躁的心中渐有了一丝温润,仿佛父子间多年的隔阂亦在此刻悄悄烟散。
他甚至试着如寻常人家的父子闲话家常,打趣一般地问面前玉树临风的儿子:“可有钟情的女子,何时让朕抱上孙子?”
偏偏这一刻,他亦得到了一个如雷轰顶一般的回答:
“儿臣以为,有一事必须向父皇坦言——儿臣钟情之人,便是御医江若!”
他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而他,却依然笑得温和纯良,所有心机敛于无形……
正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且不说整个洛阳城里花市灯如昼,就连皇宫内院亦是张灯结彩,赏月放焰,一派热闹辉煌……
只是太医院里,却异常的清冷,只有雨薇一人独自坐在房中,面对着案上的一个锦盒呆呆凝神。那是曹丕让身边的许常侍送来的,同时也让他转告了魏帝的旨意:
“陛下吩咐,江大人日后不必再去太极殿奉医,且在太医院修养,并且好好将某些事思量清楚……等想明白了,再穿上这盒中的衣物,去见陛下……”
箱中是一身女子的衣裙,素底暗纹的锦缎并不华艳却漾出流水一般的光泽,钗钿簪环,各种配饰亦一应俱全,件件精致。
这样的礼物,若赠与寻常女子,必然欢欣雀跃,可此时在雨薇眼中却如最后的通牒,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如芒在背。
“江大人好是清闲啊……”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谁?”雨薇一惊,忙推窗去看。
谁知一个黑影趁机一跃而入。雨薇正要惊呼,却看清来人正是曹睿的至交御林卫将军曹爽。
“昭伯兄……”
曹爽身上散出浓烈的酒气,他也不回答,只是直直端详着雨薇的脸庞,脸上露出轻蔑之色:“好一张标致的脸面,男生女相,逃不出是个祸国殃民的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雨薇本就在心烦,听他出言不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曹大人,喝醉了吧……”
“醉?我倒是宁可醉了……”他苦涩一笑,转身不再看她,“我可没有阁下这般清醒,元仲为了你,连江山社稷都不要了!而你,居然还能冷静地坐在这里,连见他最后一面都不去?”
“你说什么?”雨薇大惊,慌忙抓住他急切的问道,“什么最后一面,你说清楚!”
“你,真的不知?”曹爽亦是一呆。
雨薇更急:“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江山社稷,元仲他怎么了?”
看到她一脸茫然,曹爽的语气缓和下来:“元仲放弃了太子之位,明日启程,去往千里之外的封地……”
“为什么?”
“为了你啊!”曹爽冷笑,“昨日,睿殿下去陛下那里探病,本来相谈甚欢,可谁知殿下说了一句话,惊世骇俗……”
他顿了顿,看了她一眼,雨薇心头忽然一凉,意识到了什么。
“他对陛下说——‘儿臣钟情御医江若。’”
雨薇惊得退了一步,瞬时湿了眼眶。
“陛下立时震怒,却并未多加斥责,只给了殿下两个选择——要么,亲手处死你,接受太子之位,准备承继大统;要么,以辽东为封地,离京戍藩,去往那苦寒之处……”
雨薇凄然一笑,眼角的泪滑落口中,苦涩中却有了一丝甘甜……
“你应该知道的,元仲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泊超然……长久以来,他的志向、他的抱负、他的治国经略……却,就这么,全部都放弃了……疯了,真是疯了……”他喃喃而语,酸涩不忿都写在脸上。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