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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恒泰让她的一切打算都落空了。
妾?说的好听是主子,但事实上,不过是高级一些的丫鬟罢了。
而且,让她嫁给不顾自己意愿强占了自己的人,剩下的半辈子都跟这个人绑在一起,这怎么可能!
她识的字不多,但却知道“抱香”的意思。
刚进周府时,她只是粗使丫头,轮不到上主子跟前伺候,所以还用着原来的名字,秋菊。
后来她被分到三少爷院子里,管家嫌她名字俗,摇头晃脑半天,最后仿照二少爷院子里的大丫头抱琴,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抱香。她那时不知道什么意思,心里还更加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
后来,二少爷来看三少爷的时候,偶然听到她的名字,笑着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郑管家这次倒想了个好名字。”
她不懂,大着胆子问二少爷那句诗的意思,又说了自己原来姓名。
二少爷便大笑起来,她毫无防备,吓了一跳。
“郑管家嫌秋菊俗,却又取了个咏秋菊的名字,真真是自打脸。”
原来那句诗是写菊花的啊,她恍然大悟。
世间无数花草,无不是花败之后残红满地,唯有菊花,花败花不谢,即便寒冬来临,依旧抱守枝头,连同枝叶一起,在寒风中变得干枯褪色,就像活活被冻死一样。
宁死不堕,这就是菊花的品格。
自此后,她才真真正正喜欢上抱香这个名字。
孙氏又说了一箩筐的话,可是抱香心意已决,无论她说什么都当做耳旁风,场面陷入僵局。
天色很快黑下来,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的襄荷也不得不走了。
孙氏气愤之下将三人全部赶出堂屋,随即插门落锁,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院子里,三人相视而立。
“让你看笑话了。”抱香不自然地对襄荷笑笑。
襄荷摇了摇头。
这场闹剧看了之后也不是全无作用。
抱香的坚决,孙氏的固执,还有宁霜偏向姐姐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
“秋菊姐,”她轻轻唤着抱香,“你有没有想过,要如何拒绝李恒泰?”
抱香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苦色。
是的,这件事上,最大的阻力其实不是孙氏,而是李恒泰。
即便再怎么不愿,只要抱香和宁霜两人一心,孙氏终会屈服,因为两人是她的儿女。正如她威胁抱香一样,抱香和宁霜也可以反过来威胁她,虽然好像有些不孝,但襄荷有信心说服两人,到时即便孙氏气愤欲死,也不得不屈服。
可李恒泰不同。
李恒泰想要纳抱香,是抱香说不就不的么?
那种习惯了居于上位,习惯了弱小卑下者顺从姿态的人,陡然遇到一个不听话的,会怎么样?
五年前的李恒泰可以随意践踏无辜路人的性命,五年后的李恒泰自然也不会在意一个忤逆的丫头的命。
☆、98|6。30
关于如何拒绝李恒泰,抱香没有好的办法,襄荷同样没有。
可以预见,抱香的拒绝肯定会触怒李恒泰,但无论抱香还是襄荷,都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承担触怒李恒泰的后果。
襄荷以前觉得自己也算得上个人物了,起码凭借着书院学子还有鹤望花铺东家的身份,真要遇上什么事,襄城大多数权贵之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
但如今她才知道,这念头是多么可笑。
无论花铺为兰家带来多少钱财,那也仅仅只是钱财。都说钱能通神,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钱可以解决的。
如今的兰家只能算豪富,却不能算权贵,空有钱财而无权力,落在掌权之人手中,便是待宰的肥美羔羊。
而她书院学子,农院簪花宴首席的身份,在书院如今的形势下,尤其在李恒泰掌握着书院把柄的形势下,也不能为她带来丝毫助益。
所以,想要凭借她的力量正面压下李恒泰的怒火,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那一问,既是问抱香,也是问自己。
拒绝是一定要拒绝的,关键是怎么拒绝。
在自己没有足够力量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借力打力,但如今的襄城,能够让襄荷借的力,却屈指可数。
书院一派全不用指望,而襄城的其他权贵,这时候也必然不愿对上风头正盛的李恒泰。
原本襄荷还想借助舆论的力量,但孙氏的那番话却点醒了她。这时代终归跟前世不同,什么婚姻自由,什么情投意合,这时代信奉的是男尊女卑。姑娘家只要失了身子,那么不管是怎么失的,在世人看来,最好的结果就是嫁给*的那人。再加上李恒泰的身份地位和抱香丫头的身份,打舆论战,抱香占不到任何便宜。
所以,此路不通。
不能借助舆论,一般权贵也指望不上,那么整个襄城不惧怕对上李恒泰的,似乎只有一家。
——端王府。
端王的地位绝对高于李恒泰这个贵妃亲弟,加上他虽然出身书院,却没有把柄落在李恒泰手里,所以满襄城都惧怕李恒泰,他却不怕。
可问题是,襄荷跟端王府真心不熟,而端王此人平日除了跟几个好友交游,算得上深居简出无欲无求,襄荷完全找不到可以利用的地方。
那么,排除端王后,唯一有希望的突破点,只能是端王独女,宣城郡主。
哪怕请不动端王这尊大佛,请得动宣城郡主也不错。端王没有儿子,独女的地位便比较超然,哪怕李恒泰如何骄横,也不敢当面折了宣城郡主的面子。
而且,宣城郡主是女人,对于抱香的遭遇应该更有同感。
可是,襄荷叹息一声,她又能拿什么来说动宣城郡主帮这个忙呢?除了宣城生辰宴上那次,两人几乎全无交集。
但是,无论希望多小,总要尝试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襄荷就去了端王府。襄荷前脚刚走,两个衣着讲究的婆子来到秀水村。
没有事先递拜帖,到了端王府,襄荷只好用郡主同窗的名头请门人通报,好在不同于周府,这次这名头比较好用,门头听了便报了上去。襄荷在门外等了没多久,就见一个眼熟的丫鬟走了出来,似乎是宣城郡主身边的人。
她松了一口气,由那丫鬟引着,迈入端王府。
依旧是生辰宴那日宴客的庭院,只是再也不复那日的熙熙攘攘,偌大的庭院除了进出皆屏声静气的下人外,只有端坐在亭中的宣城郡主。
时值隆冬,亭子四周却没有任何遮挡,呼啸的寒风穿亭而过,侍立的丫鬟嘴唇冻地发紫。
而宣城郡主则斜斜歪在铺了厚厚锦缎的榻上,身上裹着大红的狐裘披风,颈间一圈雪白兔毛,衬得她面容更加娇艳。
她怀中抱着个精致的紫铜缠枝莲纹手炉,身前还有个小巧的炭炉,炉上架着一口小锅,锅中盛水,水中又有一口红陶酒坛,坛口汩汩冒着热气,水汽氤氲着宣城郡主的面,让人看不清楚。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是知道我正温酒,欲要与我对饮一杯么?”隔着氤氲的水汽,宣城郡主微笑着对襄荷道。
“郡主雅兴,莫敢辞耳。”襄荷道。
宣城郡主脆声而笑,拍了拍手,旁边侍立的侍女立即拿了酒具,从滚热的水中稳稳抱起红陶小坛中,随即将酒坛微微倾斜,琥珀色的酒液线一般落入杯中。
宣城郡主端起一杯酒,做了个举杯的动作。
襄荷端起另一杯,闭着眼一饮而尽。
襄荷不喜欢喝酒。即便是度数极低的黄酒,仍旧不喜欢。所以,遇上不得不喝的场合,她便像喝药似地,仰起头,闭上眼,一口气喝个干净。
长痛不如短痛。
温热微甜的酒液甫一入腹,酒杯尚未离唇,便听到对面一声轻笑:“这般鲸吞牛饮的喝法,真是糟蹋了我这坛上好的石冻春。”
襄荷放下酒杯,不在意地笑笑:“俗人一个,让郡主见笑了。”
宣城郡主笑笑,目光瞥向襄荷空了的酒杯:“这石冻春需得慢慢品,才能品出其中滋味。”
侍女立刻有眼色地将酒杯再度斟满。
襄荷暗暗叹了口气,端起杯,做足心理建设,便要开始照宣城郡主所说,慢慢地品。
“罢了罢了,”宣城百无聊赖般地挥挥手,“意不在酒,喝再多也品不出其中滋味。”
襄荷心头一跳。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为什么登门?”宣城仍旧是那副慵懒的样子,仿佛午睡初醒,但说出的话,却直白地让人心惊。
襄荷舒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今日登门,是想求郡主一件事。”
“所以,你想让我帮那丫头?”听完襄荷讲述,宣城似笑非笑地道。
襄荷缓缓点头。
宣城轻笑,用顶端裹着绸缎的火钳轻轻拨动小炉中的木炭,使火势更加旺盛,小锅中热水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氤氲而起的水汽甚至让相对而坐的两人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可是,”宣城放下火钳,似乎要拍去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般轻轻拍了拍手,“
我为何要帮她?“
“——或者说,我为何要帮你?”
襄荷深吸一口气,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向对面宣城的面容。
“郡主有何要求,但请吩咐。”
“吩咐了你就照办?”
“并非。”
“哦?”宣城不怒反笑,“所以你是在戏弄我么?”
襄荷面色不改,认真道:“当然不是。一来,以我之力能够办到,二来,不妨碍他人,若满足这两点,无论郡主有何吩咐,我当尽力而为。”
宣城目光一闪,将她口中需细品的那杯石冻春端到唇边,一饮而尽。
“好,我只有一个要求。”
“郡主请说。”
“告诉谢兰衣,我要见他。”
“只是传个话而已,算不得妨碍他人吧。”宣城郡主掩唇而笑。
襄荷回到秀水村时,抱香正与两个婆子争执不下。
一个瘦长脸儿尖下颔的婆子道:“我们大人心善才让你回来,要不然说纳你也就纳了,不过是一个妾而已,还指望着三媒六聘,择个良辰吉日再过门不成?回来这一日,该说的也都说了,姑娘还是赶紧随老身回去,不然回的晚了,惹得大人震怒,到时吃亏的还是姑娘您自个儿。”
抱香与宁霜与那婆子据理力争,争取让抱香多留在家中两天,而孙氏则不见人影。
见此情景,襄荷心下一沉。
不能让这两人带走抱香。
襄荷走上前去,也不多说话,只掏了掏荷包,数出两张最大面额的银票,塞到两个婆子手里。
“还望两位妈妈通融一下,不管为妻为妾,姑娘家出嫁总是大事,若太仓促了,难免让人看不起。只要再等两天,容我们将嫁妆备好,府里便可来接人了。”
两个婆子偷偷觑了一眼手中的银票,待看到面额后,脸上都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来。
总算打发走两个婆子,襄荷却轻松不起来。
两天,只有两天的时间。
安抚了抱香后,襄荷没有回兰家老宅,而是一步一步,缓慢向着书院的方向走去。
到了山脚,她没有坐马车,而是登上严霜覆盖的千层石阶,像未入书院之前的每一次那样,不借助任何外力,沿着登天梯,一个石阶一个石阶地向上攀登。
隆冬天寒,石阶凝霜,登天梯比以往难登数倍,一不小心脚下就会溜滑。
但襄荷走得很稳。
虽然很慢,虽然登上山顶时暮色已经降临,但终究走完了全程。
来到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