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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十足,丑恶非常。
兰郎中显然也是熟悉这只猫儿的,一见它眼睛都亮了,“哎哟,包子,还记不记得我啊?当初还是我把你捡回来的呢,几个月不见你可不能忘了我!我在外面这几个月可还想过你呢……你说你镇日在山里跑什么啊,吃不吃得饱肚子另说,万一落到什么猛兽肚子里,那可不就葬送了整个猫生么?专心待在咱家逮逮耗子多好啊……”
襄荷不由斜了她爹一眼,见他说地兴致勃勃,终究没好意思拆穿——他们家穷的连耗子都不愿光顾。
丑猫包子听了襄荷的话,十分人性化地将那狭长眼睛向上一番,似是非常不屑的样子。又听到兰郎中那一番唠叨,干脆半点反应也无,依旧骄矜非常地昂首挺胸,丑眼上翻。
襄荷见惯它这幅德行,也不理它,只又从厨房拿了只缺角的碗,同样舀了些糜子薯干汤,不过只捡稠的捞,不然这只惯会拿乔装样儿的猫儿还不吃。
虽然对于吃不到槐花饼很不满,但有的吃也不能浪费,包子鼻头微微翕动,像是“哼”了一声,才慢条斯理地低头舔起来。
一番折腾后,襄荷终于能坐下来吃饭。
刘寄奴背脊挺得笔直,定定地看着眼前一切,也绝不动眼前饭菜,待襄荷终于坐定后才轻轻叫了声:“兰叔,襄荷妹妹。”
“哎~”,兰郎中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应了。
襄荷拿筷子的手几不可见地一抖,瞄了眼旁边正襟危坐的小孩,不自觉也将没骨头虫似的背挺直了一些,然后假笑道:“寄、寄奴哥哥……”后面“哥哥”两字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没办法,这种哥哥妹妹的称呼,她实在是适应不来。再说,对着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孩喊哥哥……耻度有点儿大。
刘寄奴似乎没看出她的不自在,也回以一笑,只是那笑相当矜持,只嘴角略弯了弯,眼睛眉毛一概没动。招呼打毕,他便又笔直地坐在那里,也不拿筷子,目光也绝不向饭菜上瞟上一丁点儿。
兰郎中知他拘谨,便率先抓起一只槐花饼,又挟了一筷子咸萝卜丝儿。只是直到襄荷也动了筷,才见刘寄奴拿了筷子开始吃起来。
拍黄瓜脆爽,萝卜丝儿咸香,槐花饼有着面粉和鸡蛋的温和软糯,以及干槐花泡水后的韧劲儿和清甜,伴着拍黄瓜或萝卜丝儿,一口咬下去,鲜香满口。虽都是寻常吃食,但对于几个月没正经吃过东西的人,却不啻海味山珍。
刘寄奴细细品味着那诸般滋味在舌尖唇齿间溢开,经由喉咙,又翻滚入肠胃。他的动作半点不似饿了几个月的人,吃得虽快,但没有一丝狼吞虎咽的样子,一望便知是打小儿家里精心教导的。相比起来,吃饭跟馒头一样发出呼噜声的兰郎中,以及腰不挺,背不直,几乎就差翘着二郎腿的襄荷,简直是粗俗不堪。
这对比可真让人不爽,不过兰郎中心大,压根没注意这茬儿,依旧吸里呼噜吃得香;襄荷倒注意了,先前还不由自主挺了挺背,但没过一会儿便又松了下来,总之怎么舒服怎么来。
在外面也就罢了,无论是尊重他人亦或摆正自己,总不好太过随便。但这是在自家院子,眼前是自家人,若还不能按着自己心意行事,那这日子可真没什么趣味儿了。
襄荷虽不清楚刘寄奴具体来历,但看着行事作派,想来也是出自有规矩的人家。人之相处,唯一个“诚”字最可贵,她和兰郎中原本就是如此,两人又都不是爱拘束的性子,与其为了刘寄奴压抑自己本性,不如敞开了,让他知道他俩究竟是怎样的人,日后两方相处也得宜,不然他永远都会觉得自己寄人篱下,这可不是襄荷想要的结果。
。
☆、第5章 包大人
一顿饭各怀心思地吃完,天色也彻底黑透了。
丑猫包子吃完就走,舔舔爪子,肥硕的身子一扭,钻进蔷薇篱笆,立时便不见了踪影。襄荷见了,不由摇头失笑。
包子是兰郎中上小玉峰采药时捡回来的,当时它误中猎人陷阱,腹部被竹刺扎破,若兰郎中去的再晚一些,它一准就没命了。秀水村猎户只有那么几家,每家的陷阱都有自己的特点,兰郎中经常上山,一眼就认出那是村中猎户赵大虎设的陷阱,因此便先将猫捡了回来,简单包扎上药后,才去赵大虎家打招呼。野猫这东西吃不了肉卖不了皮,赵大虎自然不介意,挥挥手就让兰郎中自己处置了。
包子在兰家养了三个月的伤,只因伤势太重,兰郎中又不是兽医,村中兽医只会治猪牛羊这些大牲口。无奈,兰郎中只得用人医的那套法子,死猫当活猫医,没想到还真让他给治好了,为此兰郎中还颇为得意,觉得自己医术大有长进。
治好了包子,兰郎中又带着襄荷出去行医,将包子托付给了村中交好的田大婶家,哪知他们头脚刚走,包子后脚就跑,一天都没在田家待。
待得游医归来,得知养了三个月的野猫跑了,兰郎中还伤感了一小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没过几天,兰郎中又去小玉峰采药,结果翌日就发现包子出现在了自家房顶上。
它也不叫,就那么幽幽地蹲在房顶,丑丑的眼睛蔑视众生般俯视着小院,兰郎中和襄荷一抬头看它,它便“嗖”一下跳下房顶,在两人的视线中消失。
那天之后,它总是隔几天便来一次,每次都蹲坐在房顶,一动不动,屋脊上镇宅辟邪的神兽似的,凶神恶煞,八风不动。
毕竟是自己救的,又亲自照顾了许久,兰郎中对它有些感情,每次见它来都招呼一句,“哟,丑猫来啦~”头几次,他刚一开口;包子立时扭身就走。后来包子似乎无视他了,丑眼扫他一眼,依旧八风不动地蹲在房顶,继续做它威风凛凛的压脊兽——可惜兰家的茅草房压根没屋脊;少了些气势。
时日久了,兰家父女也渐渐习惯了它神出鬼没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自家屋顶上,襄荷更是直接将它当做镇宅神兽——包子面相之丑之凶绝非浪得虚名,当它一动不动地蹲在屋顶,用它那双狭长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你的时候,除了兰家父女这对奇葩,村中绝少有人能抗住,尤其是小孩。因为包子的存在,村里许多小孩都怕地不敢再来兰家找襄荷玩儿,对此,襄荷简直喜出望外。
襄荷并不讨厌村里小孩,反而还有几个交好的小伙伴,有时童心未泯了,也会跟小伙伴们一起放放风筝踢踢毽子什么的。但是,她却绝不想他们到她家里来。
原因自然是她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
一群小孩儿对于娇弱花草的杀伤力简直堪比一群饿羊。
襄荷收集了许多花草,虽然没什么名贵品种,但得来的也不易。这个时代连个花卉市场都难找,即便是襄城这样的府城,也只有在花朝重阳等节日的大型集会上,才会有临时的小型花卉交易市场,所卖的花多半是时令花,品种单一不说,价钱也不是兰家的经济能负担得起的。这不是说连一盆花都买不起,兰家虽不富裕,但也没到这地步,问题是,襄荷有收集癖,又太博爱,这世上几乎就没有她不喜欢的花。
兰郎中早早就发现女儿对花草感兴趣,在她还是小婴儿时,抱在怀里村里走一圈,只要看见哪家有特殊点的花草,她便立时像只闻到鱼腥味儿的猫,黑亮的眼珠不错地瞅着,抱着走老远了还扭头看。
襄荷模样长得好,小时候又被兰郎中养得白白胖胖,一笑起来特别惹人爱,再加上身世可怜,一出生就没了娘,因此在村里很有长辈缘。村民们见她小小的人儿这样逗趣可爱,都笑着打趣她。她张开没嘴的牙冲人家一笑,笑得人家心都被萌化了,然后扭头又继续看花。
这样的卖萌攻势之下,少有村民会无动于衷,能分苗的分苗,能压枝的压枝,分好了压好了便送到兰家,说是娃娃喜欢看,那就送她一盆,让她天天看。
兰郎中是个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便对人三分好的,见村人送女儿花,一边心里得意自家女儿招人疼,一边对村民更加热心。本来平时为同村人诊治就几乎没收过诊费,此后更是常常连药也倒贴。寻常农家养的花草能值什么钱,对村民来说,几棵不值钱的花苗换人家的药,那是他们占便宜了。因此,好些村民见亲戚家有什么好看的花草,都会特意讨来一苗送给襄荷。
也因此,襄荷在还是婴儿时,便达成了“秀水村及周边花草全收集”成就。
村民尚且如此,女儿控兰郎中更是不甘落后。兰郎中见女儿这么喜欢,自然也跟着上心,无论是上山采药,或是出去行医,看到什么家里没有的好看花草,或挖或买或讨要,总是竭力给襄荷弄来。
可是天下花草何其多,想将所有襄荷喜欢的花草收集都起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代,花卉消费几乎只在上层阶级中流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除了襄荷这样爱花成痴的,再好看的花也比不上一个杂面窝窝。不是普通百姓不会欣赏花草之美,而是艰难的生计使他们无暇欣赏,也无心欣赏。
正如孩子眼中的世界是风、是雪、是空中飞鸟,大人眼中的世界则是油、是盐、是仓中之粟,出生时,每个人都是浪漫派诗人,而随着岁月流逝,有些人却被打磨成了现实派。
只流行于上层阶级的交易,无论交易物为何,身价都定然不菲,就比如如今最受权贵追捧的牡丹。
襄荷自然也喜欢牡丹。前世的时候,几乎每逢牡丹花节,她都要坐上几个小时的车,就为去隔壁市看一次牡丹,哪怕去的时候牡丹园人比花多,每次回来时都挤得满身臭汗,也依旧兴致勃勃。
那时的牡丹已是寻常物,只要不是想将所有品种集齐,花费尚在普通人的承受范围之内。但即便如此,襄荷上辈子却一直没养过牡丹。只因花苗买得起,有足够空间种牡丹的房子却买不起,她又不想将牡丹种在盆里,只觉得牡丹这样的花儿,就应该地栽才好看。
没想到重活一世,房子有了,院子有了,花苗却买不起了,只要稍微名贵一些的牡丹品种,都不是兰家可以负担得起的。
不过,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嘲讽,襄荷最终还是如了愿,只因牡丹也因人的喜好有了贵贱之分,有纷繁千叶,一芽千钱,如姚黄者;也有瓣少色素,不为人所重,只能剥皮入药,如凤丹者。
刘寄奴没有认错,兰家院中水井边那一丛的确是牡丹,但却是最最常见,通常做药用的凤丹。
凤丹又称铜陵牡丹,因铜陵凤凰山所产丹皮最佳而得名,凤丹花色有白有赤,白赤丹皮药效有些微不同,《本草》有曰:“赤花者利,白花者补”。兰家这丛凤丹花色雪白,便唤作凤丹白,时下药铺中所用的丹皮,即多为凤丹白或凤丹粉的花根炮制。
但即便是这样一株普通的凤丹白,得来的也不是那么容易。
襄城及周边并不产牡丹,连用作药用的牡丹也不产,丹皮俱是从外地以车船运来。
兰郎中跟药铺进货的人相熟,托其进货时从千里外的牡丹花农那里捎来了一小株凤丹苗,为此费了许多好话和二两酒钱。
不止是这株凤丹白,院中除却菜蔬,几乎每一株花草都有其来历。有襄荷或兰郎中亲手在山上挖的野花,有自村民及村民亲戚家得来的寻常家花,更多的却是在游医途中,或以诊费相换,或以银钱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