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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禾蹙着眉想了想,确认地问道:“二皇兄,好像是去年就满三十了?”
韶亓箫点头道:“嗯,去年初就满了,还有年中时三皇兄也满了三十。据我所知,从那时候开始,便有人陆陆续续向父皇奏请此事,不过多数是为二皇兄请命,提三皇兄的很少。但那些全部都是私下上书,父皇却每每将折子压下了。今天朝堂上这么一闹,却是完全无法再压下去了。”
要他说,他这位二皇兄真是不聪明。私底下的上书便罢,像今日这样,分明满三十的有他自己和三皇兄两个人,他偏偏支使自己的人只提自己不提三皇兄。偏偏他还不懂得收敛神色,这么一副在所有人面前自得自满的模样,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今日的事情是他幕后主导的吗?
赵敏禾疑惑:“为何要压下?太|祖定下的规矩,原不是皇子满三十后爵位便可再升一升吗?”
韶亓箫叹一口气道:“三皇兄一直守孝到去年八月,而且父皇大概也以为三皇兄即使出孝了,在朝中的影响力也比不上这么年一年比一年活跃的二皇兄。那时候若升了二皇兄的爵,显然会叫他一枝独秀,而能分了二皇兄的势的四皇兄要到明年年底才满三十得以封亲王爵,中间隔着将近三年的时间,足够二皇兄凭借着比所有兄弟都高一截的爵位拉拢到一大部分官员,这是父皇不愿意看到的。”
“父皇往里的作风……他就一直光只压了那些人的折子,没有立刻处理?”赵敏禾琢磨了下,问道。
承元帝的手段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雷厉风行的,少有黏黏糊糊的时候。
韶亓箫想了想,道:“也许前面是还没想好怎么办。后来……”
他低头看了看正静静玩儿着他的五根手指头的圆圆,轻轻摸了摸闺女毛茸茸的小脑袋。
圆圆随着他的动作抬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父王,不一会儿又嘻嘻笑出声来,弯弯的眼睑下一颗小红痣也跟着红润起来。
赵敏禾看着女儿的小脸和红痣,想到大杨氏相似的容貌和红痣,立时便想到了韶亓箫所想的——承元帝大约是被圆圆分了心,再加上后面大杨氏回京……即使说要放下,又哪儿能这么快就恢复如常。
又也许,他近段时间已经在着手处理了,才叫二皇子韶亓萱铤而走险,挑了大朝的日子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指使人启奏此事,叫承元帝再无无法推脱……
想到此处,赵敏禾才想起来问道:“那父皇是什么反应?”
韶亓箫想到当时承元帝的应对之后他那二皇兄吃瘪的表情,便有些失笑道:“父皇只挑了挑眉,然后先是自嘲他年纪大了,给儿子晋封这些事竟也记不住。又说左右二皇兄至五皇兄年岁相近,未免自己将来又忘了其他二人的晋封,还是过两年给兄弟四人一同晋封罢,这也是一出佳话。”
赵敏禾哑然失笑——又是承元帝的一碗水端平政策。
韶亓箫想起来一事,又道:“再有,父皇说了,我和八弟的晋封到时候也会放在一起,所以我的亲王爵也要晚两年了。”
赵敏禾笑笑道:“无事,左右咱们圆圆的郡主位已经到手了。”
韶亓箫眨了眨眼睛,低头捏了捏圆圆的脸袋儿道:“乖圆圆,你母妃现在是只在乎你,不在乎父王了。亲王跟郡王,父王走出去面子上可差多了!”
赵敏禾不理会他的耍宝,分明是她自己都快排到女儿后面去了,他还恶人先告状!
圆圆现在虽然吃着辅食,却还没断奶的,正巧这会儿就快到圆圆吃奶的时候了,她便起身抱了圆圆走。
韶亓箫也不跟上去,坐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
方才他还没说的是,今次在朝上提出晋爵之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原该是五皇子韶亓荇阵营的温琅!
韶亓箫深呼吸了一口气。
从阿禾怀上圆圆起,他已经很少想起前世她与温琅的婚姻了;圆圆出生后,他更是没空想,连陶卓那里他也嘱咐了没有要紧的事就不必再像他提这个人。
就在他快忘了这个人时,温琅却在今日站出来为二皇子韶亓萱说话,叫他着实吓了一跳,
而且,他到底是怎么到二皇子韶亓萱那边去的?
温琅那样的人,显然是看不上二皇子韶亓萱这样才智平平的人才是啊,跟他一样的城府深沉的五皇子韶亓荇才应该是他有可能效忠的人才对。
第153章
这一日的大朝之后,虽然还有二皇子韶亓萱的几个门客私下上书劝谏承元帝改变主意的,但当廷请命这种事却是没有了的。
韶亓萱这些日子的火气自是不用提。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却被承元帝三言两语压后了,这么多日子来的机关算尽,算是白费了!他自然心中不痛快,便有一位门客,大着胆子上前道:“那日,在殿上大胆首倡殿下晋位亲王爵的温郎君,他素来在襄京城中有美名,不知殿下可降服了他?”
韶亓萱翘了翘嘴角,得意道:“温琅倒是挺上道,我原先也只是一试,只是在大朝前遇到他时稍许提了一句,没成想他竟一口应下,还当日就在廷上提出来了!”
门客蹙了蹙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对面韶亓萱已一拍大腿,道:“对了,明日我便专程请他赴宴,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他说做便做,翌日下朝后便寻上温琅,亲口提出了邀约。
只是待他说完,温琅却一副吃惊迷茫的模样道:“二殿下何以这么客气,这本是下官分内之事,如何可以当殿下一个谢字?”
韶亓萱只当他自谦,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笑容来,看着附近还有其他下朝的官员陆陆续续经过,便压低了声音道:“话是如此,但若不是应了我的请托,三郎也不至于冒着被父皇责骂的风险为我说话不是?”
温琅正色道:“二殿下这话言重了。下官身为礼部官员,本就有职责上谏此事。殿下既已满三十,亲王之爵本该是殿下应得的,说起来却是礼部众位官员的失职。”
他并未像韶亓萱似的压低了声音,此刻这义正言辞的一段回答倒传进了来往诸人的耳中,听得人心中一动。
韶亓萱愣了愣,而后又急急笑了笑道:“三郎言重才是。说到底,三郎终究是为我请命了。”
温琅神色一凛,徒然肃了脸色,淡淡道:“二殿下怎可如此出言?殿上请命,于温某而言只是行礼法之事,而非存心偏袒殿下。温某所为,自然是为礼法,为我大周朝的规矩,哪里是为殿下?”
这番铁骨铮铮的话语的反问,听得周围还未散去的大臣们暗暗点头。而韶亓萱,却先是傻了眼,而后便是勃然大怒。
正要上前给他点颜色看看,后头因不放心跟过来的门客赶紧一把抓住他,笑眯眯地道:“温郎君说的是。只是温郎君,你可有想过三殿下可与二殿下同岁。你若那日一同为三殿下请命了,咱们殿下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你是在向他示好哩。况且,那日你只提二殿下却不提三殿下,若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温郎君你看不起三殿下哩。”
门客姓杜,脑袋比韶亓萱正常多了,自然知晓万分不能叫韶亓萱在这里同一个臣子闹起来的——尤其这个臣子还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明确拒绝了韶亓萱的拉拢。
而且,不光不能叫韶亓萱闹出来,还得尽量叫温琅背下黑名声来,否则经此一事,韶亓萱会成了个鲁莽易怒的皇子——即使好多人都已清楚韶亓萱的性子,但知道和亲眼所见是两回事;而他温琅,倒成了正直守礼、不为权势所屈的正人君子。
温琅面上露出一个惶恐和歉疚的笑容,温声道:“那日确是下官鲁莽。本是大朝前下官与殿下撞见,只听殿下提了几句,下官惶恐之下竟只记得殿下的请托倒忘了三殿下其实与殿下同岁,竟丝毫没有提及三殿下。那日下官归家后,家祖父亦以为那日下官委实思虑不周,已惩戒过下官了。前些日子,下官遇到三殿下时也已致歉,三殿下大人有大量,并不与下官计较。”
说得好像三殿下有别的选择似的?
杜姓门客面色难看,没想到这个温琅如此难缠,竟回答得滴水不漏。
先道明原因,又提及祖父的惩罚,还有三殿下的谅解,叫人再无指摘之地。
再有,若说经过先前那番话,也许还有人觉得他言语锐利老辣,甚至还会种下假仁假义的疑心——这些特质出现在一个二十多岁、入了官场还没几年的年轻人身上,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那么,现在这番根本是在表明自己道行还不够,做事易冲动的话语,显然弥补了一切!这会叫他拥有了符合他这个年纪会有的瑕疵,一下子变得无害起来,成了一个有缺点、但也有胆量和心性的可以深交的后辈!
杜姓门客心中暗惊,这样的人,他最好是如自己表现的那般不偏不倚;否则若是为某个皇子尽心尽力地谋划起来,那可真是个□□烦!
他忽地敛笑,对温琅淡淡道:“不提当日,只说眼下的话,温郎君可觉今日是值得的?”
温琅还是那副温文无害的模样,犹豫了会儿,深深朝韶亓萱一揖道:“请二殿下恕罪。”
韶亓萱气得发抖,只是杜姓门客将他抓得死紧,他自己也抓住了一丝最后的清名,最后咬咬牙,甩袖走了,扔下一句话:“咱们走着瞧!”
*
这一幕之后,温琅刚正不阿的清名算是传遍了襄京城上下,风头一时无两。
甚至连身在大兴宫的承元帝也有所耳闻。
承元帝在明光殿偏殿的书房里练了会儿字,放下湖笔之后负手立了会儿,转头对冯立人道:“你说,他是真的一腔热血、正气浩荡?还是惺惺作态、表里不一?”
冯立人眼角的余光看着承元帝方才写下遒劲有力的“忠”、“奸”二字,笑着回道:“是金玉还是败絮,时间总会证明一切的。陛下慢慢看着便是了。”
承元帝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吟道:“老二这次算是载了。也罢,叫他以后长点儿记性。”
冯立人犹豫了下,进言道:“陛下,二殿下总归是委屈了,是否要加以安抚?”
承元帝顿了顿,颔首道:“也好。前些日子北边进贡来的宝刀,你去挑两柄送过去。”
*
相比起承元帝的无法肯定来,消息传到璟郡王府时,韶亓箫却十分肯定温琅的居心叵测。他脸色难看,万万没想到他竟敢踩着他二皇兄韶亓萱上位!
即使两世都与这个二皇兄感情不好,前世还被他踩过几次,但没到深仇旧恨的地步。到底一边只是他感情稀薄的兄长,另一边却是与他有着宿怨的温琅。韶亓箫心里的天平已经偏了。
然而,温琅的作为却叫人抓不到把柄。
——他先前请命是为礼法,今日所言也都是韶亓萱起头的,他只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番即使拿到承元帝面前,承元帝也不好说儿子做对了。
温琅所为,确实会叫承元帝不怎么痛快,毕竟打的是他儿子的脸面;可会到叫他毫无原则地偏心儿子?还没到这种地步,毕竟韶亓萱毫发无伤。
韶亓箫深深缓了口气,叫自己冷静思索起整件事情来。
温琅会这么做,仔细想来也不是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