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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伤了风寒。”郦清悟一路上没有说话,拴好马,上前把她从水里拉起来。
夜风拂过,迎面丝丝凉意。谢令鸢擦了擦脸上的水,借着流华,发现郦清悟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有些意外,却也意料之中,他们一路上沿途经过的监察卫所,郦清悟都会和当地“罗睺”书信往来,偶尔她看到他一个人呆着时,感到他似乎有心事,在人前却云淡风轻掩过了。
如今,难道是因为刚才被柳不辞追杀,和众人失散,以致心情不好?
谢令鸢知道自己有些先入为主,她记得在宫里第一次见抱朴散人时,对方飘逸出尘的模样,下意识认为抱朴堂的人都应该神像一样淡漠。
“那群人,不是柳不辞。”郦清悟走到溪边坐下:“一路上我想了许久。”
“不是他?”谢令鸢一怔,玩笑着试图缓和气氛:“总不至于是长留这边的大族,见我们带着粮过境,干脆动了歪念头吧。”
然而郦清悟沉吟了一瞬,居然点了点头。
“……”谢令鸢觉得世间之大简直无奇不有。
“柳不辞一路抢的都是乡绅豪族,且不是每个家族都抢。他行事看似有随意性,实则应该是掌握了些消息,所以有针对性地去抢。如果归纳出他一贯的抢劫范围,我们不该在他的目标里。”
郦清悟信手拿起了一截花枝子,修长的手指和枯萎的花枝相映,在地上写了四个字:为富不仁。
谢令鸢的视线随着他的手,落在地面字上,郦清悟写完用花枝轻轻擦掉了。
没错,这一路走来她已发现,赵家、易家、周家等都是隐户大族,私自兼并土地且隐瞒赋税,这种人家就成了柳不辞下手的目标。然而他们只是扮作运粮的商队,没道理被他抢。
不需要郦清悟把原因说完,她已经领会了。她将手里把玩的小石子扔进河里,涟漪转瞬不见:“难怪,装备那样精良,每个人都穿了软甲,刀也是统一制式,我初时还奇怪,怎么流民兵还能有这样整齐划一的素质。”
要是对方是大族私兵,那一切都可以说通。
郦清悟左手轻托着下巴,似乎在出神。
“他们说交出匪首不死,先时我以为是争夺地盘,现在想来,是将我们当成流匪在剿了。”
“我们在这里猜测半天也是枉然,不如直接上门问。”谢令鸢拍了拍手起身,“如果是私兵,倒也好查,长留虽说多出望族,但养得起这样规格私兵的,应该只有郦、沈、陆三家吧。”
那群追着他们喊“往死里打”的汉子们,那群害得她伏在马背上一吐千里的愣子们,她可是刻骨铭心地记住了样貌。
身边之人久久没有回应,谢令鸢低头,随着他的视线落在水中映月上,猛然醒悟:“呃……该不会就是……你们郦家吧?”
“……”漫长的沉默。
谢令鸢:“……”
郦清悟未置一词,背影比月光还忧郁,看样子是默认了。
谢令鸢摸了摸脸颊,只觉得秋夜有点凉:“可你不是郦家人吗,就算你只回过郦家两次,不认得他们,他们也不认得你吗?”
郦清悟摇了摇头:“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况且……”况且除了郦老爷子和郦家大老爷,其他人都不知道他还活着。
二皇子已经死了,两次回来的郦清悟,只是兰溪郦氏那边的远房亲戚。
而对他来说,从景祐九年后,郦家就已经隐世。可他不同,先帝还有任务交待给他,他不想再出什么事连累了母族,遂与郦家往来也就淡开了。
傍晚在老鸦坡遇伏,一开始他也误以为是打劫,遂根本没想过会是郦家的私兵。直到半路上,回忆他们穿的软甲,似乎在记忆的尘埃里有迹可循,才一时惊讶,心情五味杂陈。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回郦家,问清楚状况。
“啧啧,”谢令鸢踩过地上纷乱的枝叶,感叹道:“所以……这是你娘家给我们的大礼?”
“……”什么娘家,什么大礼。郦清悟轻轻打了下她的脑袋顶:“别乱说话,等我回去问清楚。”
谢令鸢跟在他身后,在丛林山石间轻盈地跳着走,想想觉得好笑:“要真是郦家的私兵,你们道门又对普通人没辙儿,于是他们把自己出行在外的外孙当成流寇给杀了……”
郦清悟幽幽地看她一眼。
不是当日在马球场上两招把北燕战神打下马了么德妃娘娘?
不是能让他们的双腿打开吗,你方才让他们劈叉也好啊?
不过他才不与她争执这些没用的事。
连想都不会想!
口舌之争!
他生生受了这口气,快走了几步,把她的笑声抛在身后,牵马去了。
………………………
徐徐秋意浸满了中原,北燕涿郡更是已经寒意逼人。
睿王爷一个多月前派海东青去送信,悠哉等着,结果没听说长安的皇宫有任何声息,反而是今夜,摄政王把他急急招去了。
他去到王府,国师坚毅伯也在,正施施然坐在凉亭里闭目养神。他鹤发白眉,面上却无一丝皱纹,看上去更像是二十多岁的俊美年轻人。只是当他睁开眼睛,那双深邃而饱经岁月洗练的瞳眸,才让人恍然忆起,这是个已经年岁近百的老妖怪。
睿王爷只知道他姓傅,因受封坚毅伯,朝中文武官员往往称呼他为伯爷或者国师大人,至于他的真名已经没有人敢提及了。即便显赫尊贵如睿王爷,面对傅国师时也要礼待三分,他恭敬行礼道:“国师大人。”
国师身形未动,只微微转动眸子,几不可察地轻轻颔首。他的眸色如琉璃般极为浅淡,看人时就有种惊心动魄的剔透和冷漠,刺穿人心般尖锐。
所以睿王爷通常不喜欢和他打交道。满朝文武大概也没有不怵他的。
“有劳国师连夜走这一趟。”摄政王慕容逸缓缓走入了凉亭。国师亲临,摄政王不假他人,落座后亲手煮茗。
银杏叶子落了一地,在秋夜的月光下散发清浅的金光,茶香也在夜中缭绕。
一片摇摇欲坠的银杏落叶被风吹来,国师摊开手,那落叶恰到好处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找到‘大司命’了。”他声色冷漠得如同这吹落一地黄叶的风。
那声“大司命”也缥缈得如同他手中飘零的落叶。
闻言,睿王爷攥紧了茶杯。为了吞噬晋国,重回中原,北燕已经筹谋了近百年。晋国的后宫里有他们安插的钉子,从祖辈起就行事,因此身份毫无疑点。这步棋本是以备不时之需,直到后来国师察觉了九星动,变数生,便将九歌的精锐易容入宫,去替换了那几个钉子的身份,又选定了林昭媛,让大司命强行占了她的身份。
结果精锐之首的大司命,不是死于晋国的刀光剑影,不是死于后宫的隐私陷害,竟然……是被一个外来的游魂顶替了,简直是生的光荣,死得丢脸。
最暴怒的当然是国师,大司命是他亲传弟子,却死得这么憋屈。好在他们依旧可以控制林昭媛,哄骗利诱的,让她继续在后宫行事。
只是这个林昭媛和大司命毕竟差了太远,数次出手数次失败,北燕不得不放弃了她。很显然晋国也想以她做饵,将她送去了抱朴堂,正当北燕考虑是否杀人灭口,探子却回报说,大司命从抱朴堂消失了。
“她使出了大司命的能力。”国师淡淡道。所以远在千里之外,他随即感应到了。
既然离开了抱朴堂,显然她的背后是个秘密。
“她现在在哪里。”睿王爷修长的手指拂过茶杯,杯口现出隐隐的裂痕。
风轻轻吹过,国师微垂眼帘,声音清澈如冷泉:“即使现在派人赶去,她也已经不在原地了。”
睿王爷被泼了这冷水,顿了顿:“那她是往哪里去?”
“她是西北行。”国师轻轻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眸中闪过孩子气似的困惑:“怎么都是往北,连天上旗星都是指向北的。”旗星指北喻示天子出,可晋国朝廷又正常着。
——往北?林昭媛一个戴罪之身的妃嫔,去北地做什么?那里战乱、流民、饥荒、瘟疫……莫非是有人指使她?抑或是挟持?
既然她使出了能力,就说明她遇到了事,很有可能是危险,才以能力反抗。值得推敲的是,倘若她是被人挟持往北,那么当初早在抱朴堂就该反抗了;所以,属于大司命的能力迟迟出现在了北地,只能说明,她并非被劫持,而是自己离开的,促使她离开的原因十足重要,重要到离开抱朴堂这个保护地都在所不惜。
“让‘山鬼’他们去找,我不关心她如何,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摄政王旁听着,冷冷对身后人下令道。“萧嗣运举起大旗,我们还没动手,已经是看在去年的面子上了。”
他一说“看在去年的面子上”,睿王爷就“咕咚”呛了口茶,假装没听到。
要不是北燕输了球赛……输了就输了吧,他身为第一战神还被人家德妃两招从马上打下来,实在是把北燕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境地,如今他们也不至于这样按着,早就一起将晋国蚕食瓜分了。
“此次大司命的事,倘若和晋国朝廷有关,臣弟愿自请前往,戴罪立功。”他悻悻道,像是狮子在猎物到嘴又被抢走后的委屈。
摄政王瞥了他一眼:“不急,把晋国的九星杀掉或收服,也是一大功勋。”
第一百章
北燕的密谈湮没在寂寂长夜中。
晋国大地上,这一夜也并不安宁。
长留郡这两个晚上, 城外的道上常闻“笃笃”的马蹄声, 整齐有素的阵仗,民众都知道是大族郦家可能出了什么事, 忍不住纷纷打开窗子, 翘首围观。
你看, 是不是果然出事了, 不然,为什么牛板车拉来了这么多躺尸的人?为什么郦家十三小姐和她身后几个人灰头耷拉脸?为什么这位年轻俊美的公子和这位容貌标志的女子如此狼狈?这到底是人性的沦丧, 还是道德的缺失?
。
郦家大宅独在座山环水之处, 月上枝头, 霜结满树,大宅门前, 几方人马进行了一番历史性会晤。
牛板车上躺着昏迷的郦依君小公子和郦家家兵, 以及一百匹马,如千里裹尸还。
郦依灵带着武明贞、白婉仪等人,正要进门,听到远处的声音,讶然望去。
另一边传来了马蹄声,听起来气定神闲,待人走近了看,月光下一清隽公子牵着马飘然若仙……如果他衣服没有破的话;而马上美女如西子一般抚胸蹙眉,看上去颇有话本中才子佳人漫步月下的美妙。
“等等,我又想吐了!”
破衣烂衫的清隽公子忙停下马。
姑娘开始狂吐不止,月色下莫名哀婉,郦依灵远远看着惊叹,见过晕车晕船的,还没见过晕马的!
待谢令鸢吐完了,郦清悟诚恳教育她:“以后哪怕是在梦里,也要善待马。”
给马劈叉爆菊什么的,现世报来的不要太快。
已经到了郦家大宅门前了,谢令鸢抬起头,不期然看到今天把他们当流匪追杀的那帮家兵,正傻不愣登盯着自己。一股怒意涌上心头,要不是这群人训练有素且喊打喊杀,她也不至于趴在马背上,向着夕阳狂奔,被颠簸得吐了一路!
不过,这群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看他们满头大汗,身后挂着绳子,拖着板车,板车上躺着陷入昏迷的人……和马,放眼望去,哀鸿遍野,神似列宾的油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