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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依紧跟着他出来,“这边。”她身子一转,往左边走去,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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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水管在花园的中间,一看就是为了浇花浇树特意留的,下面有个一尺见方简易的水泥池子。旁边是土地,有水成了泥,就扔了几块砖,得站在砖头上洗手。
水哗哗落下,初依洗了手,站在旁边甩着水。
乔宴洗手。
月色更亮,把周围照的镀了银。
初依在衣服上把手擦了擦,从包里拿出矿泉水瓶子来,仰头喝水。
看她没事人一样,乔宴心里尴尬极了,说,“……刚刚。”
“没事……”初依喝干净了水,十分不介意地说,“我师兄弟他们都这样,我习惯了。”
乔宴:“……”
又觉这话不对,侧头看她,“这事……”嗯,他们经常去了厕所直接拉你手?
可这话怎么问。
初依把空瓶的水倒干净,递给他,“灌上水。”
乔宴接过,对着水龙头接水,还是不明白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却听初依忽然说道,“以前,我家还有学校的时候,好多师兄弟,一到吃饭的时候,这个跑去上厕所,那个去。回头都和闹饥荒一样,端着碗就吃。我妈每次都跟着检查,好多臭小子不洗手。”
她一伸懒腰说,“男的都这样……我从小都知道。”语气抱怨又带着感情,像说她家养的鸡。
乔宴把水关小了点,等瓶子满了,他对初依伸出手,“盖子给我。”
初依把盖子递给他。
他说,“你说话有点大喘气,自己知道吗?”
初依说,“哪一句?”
乔宴把那矿泉水瓶子甩了甩,甩掉上面的水珠,说,“其实也没事,这样挺好。走吧。”
他先一步走上石子路。
初依踩着几块砖,跳过去。
乔宴走了几步,等着她。
初依跳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又轻快地上了台阶。
夜色太美,初依觉得心情敞亮,不时抬头看天,又对乔宴说,“你看上面,有燕子窝。等会我指给你看。”
乔宴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高塔最高的塔檐那里,有黑漆漆的地方,不确定是不是燕子窝。
不知是不是因为旁边人对这地方的热爱,再望这塔的时候,乔宴心里就觉得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说,“有几个窝?”
“两个。”初依说,“以前有四个呢。”
乔宴看了看那塔的高度,跟上初依说,“这看着挺高的,你晚上喝了那么多啤酒,不用去一下洗手间吗?”不然一会得下来。
谁知初依说,“我一早去过了。在换衣服的时候。”
乔宴这放心了,又觉,俩人竟然这样自然就进行了这么尴尬的话题,实在不可思议。
他看初依,她坦坦荡荡地走的很快。
说话间,俩人又到了窗下,一前一后,和刚刚相同的姿势翻了进去。
乔宴在后,轻轻地落下后,合上窗。
初依站在木头楼梯上等他,等他过来,她伸出手,“在这。”
乔宴伸手,黑暗里,手左右横着一晃,对接上初依的,他反手握住,俩人刚洗了手,十月的天,手冰冰的。
他后悔没带件外套,她可以穿。
初依已经拉着他往上去。
乔宴左手没有再扶楼梯扶手,走的很快也很稳。
转到三楼,这里有顶上的光落下,微微透着白,困在塔中间,初依松了手,对乔宴说,“一共七层。”
乔宴跟上,低声说,“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这话是不是就是这么来的,是不是很多塔都七层?”
初依想了想,说,“可能吧,没人和我说过。”她走到楼梯旁站定,“这转上去的楼梯都是13级,你数着上。”
乔宴往上看,这塔下宽上窄,这里楼梯更窄。
他说,“刚刚下面的台阶是19层,你以后也记住了。”
初依说,“我知道。”
乔宴还没搭话,初依就说,“不过太黑了,我刚刚怕你害怕又不好意思说,就没告诉你。”
她说完心无旁骛,先往上去了。
乔宴追随着身影看,没想到她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她如果早前告诉他,的确,他就得自己走。害怕,也得自己走。
他跟着上去,心里数着台阶数目。
初依比他快,就像她说的,她修习的东西,就讲究神,气,所以她一身正气,在这种地方,也来去自如。
初依已经拐上去,上面更亮,她站在对面的楼梯位置,俯视下面,轻声说,“你看下面。”
乔宴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一片灰白色,落下去,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深不见底。
初依说,“开眼了吧?这是天道轮回才能见到的景。”
她又快步往上去,白色的运动服,如指路明灯。
乔宴笑着跟上。
很快到了第七层,这里已经只剩方寸之距。
却很亮,塔每一面敞着,有木窗棱,没有门。
初依走到一处,对着外头看了看,就叫乔宴,“快来这边。”
乔宴走过去,被吓一跳。
月亮又大又白挂在外面,正对他们。这角度简直刁钻,上天摘月的错觉。
他往下看,半个城市尽收眼底,此时半夜,灯火寥寥,却令人觉得有万城臣服,大地在自己脚下的大气开阔。
月色落在塔和他们的身上。
他觉得,如果有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到他们,一定会以为神仙下凡了。
他简直觉得有点心惊肉跳,大自然的奇景,才是最无敌的力量。
初依拉着他转了一圈。
再次回到这边,乔宴说,“你常来,所以知道这里看景最好是吗?”
“今晚月亮好,不然我就不来了。”初依包一扔,坐在地上。
这里塔内和塔外有一个砖头高的错落。她坐着正好。
地方小,乔宴挤着她,坐在她左边。
初依给他让了让,说,“这里对东方,明天早上让你看看我以前练功的美景。”
乔宴说,“好。”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栏杆,栏杆和塔身,只有两尺宽的距离,他们这样坐着,那栏杆挡了视线,天上的月亮反而更大更亮。
月光在栏杆上涂了一层,还有他们的身上。
上来之前,乔宴没想到会看到这景致,此时觉得,别说翻一次墙,就是翻一百次,也是值得的。
关键是,没见过之前,不知道人间还有这种奇景。
他说,“今晚我翻墙翻窗子的次数,比我前面几年加起来都多。”
初依把水拿出来,递给他说,“你是有钱人,所以要讲究气派。不能随便跑跳,我懂。”
乔宴接过水,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在她心里,什么样的才算有钱人?她男朋友那种!
他说,“你不回去,让别人一直等你吗?”
初依靠在门框上,静了一会,忽然身子一扭,对乔宴说,“手给我。”
乔宴把手递给她。
她捏着他的手指,在背后的门框上,她坐着的头顶上面,摸了摸,摸到一条很明显的划痕。
“摸到了吗?这里,这是我六岁的时候,划在上面的。”
乔宴看着她不说话。
初依又起身改为蹲下,拉着他的那只手指,继续往上,准确地按到一个地方,“这里,是我九岁的时候画的。老师只说不能破坏公物,但我那时候觉得这塔是我的,想画就画了。后来又觉得还是不对……如果是我的,我应该更爱她,就没有画了。”
那划痕很高了,乔宴伸手艰难才可碰到。
他收回手,侧头笑。
初依又在之前的位置坐下,也笑着说,“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什么叫素质,当然现在好像……也不知道……那时候,祁白家也还没有发财,他也不懂。第一条,是我和我爸来的时候画的。第二条,是我和他后来画的。”
乔宴透过栏杆看远处,灯火更寥,夜色已深。
她是在告诉他,她和男朋友,九岁就认识了。
乔宴明知道,她起这个头,是想起话头,可此时偏有点不想顺着,就问道,“那当时还有谁?”
初依怔了怔,慢声说,“蛋泥,铁蛋他们都在。还有强子他们一帮小孩……”她一个个想,强子比她小,那时候才几岁,一帮小屁孩,还有穿开裆裤的。
然后她发现,她青梅竹马的记忆,被一下就破坏了。
她说,“嗯,现在想起来,挺多人的。我们每次来都很多人。”
她抬手,对着月亮,徒劳地伸了伸手。
看她神色寂寥,乔宴又觉得不忍心,就又重新回到那个话头说,“你这样不回去,他会不会一直等你。等你一夜?”
通常这样女孩就更内疚了。
初依说,“他不会。他等着等着就会睡着的。然后最多在我家睡一夜。”
乔宴这才知道,原来人家在她家。
而她家没人,他知道。
他拧开水,喝了几口,十月的天,凉水顺着喉咙下去,透心凉。
初依看着远处的月亮,这样令人敬畏带着震慑力的月色,她其实也没有见过。
也许此景太特别,此时太静。
旁边人心细如尘,又帮过她。
她心里就又有点怕,和之前一样的莫名担忧,她说,“我知道爱情不是爹妈的爱,不能无条件。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因为我和他从小认识,所以会不一样。但现在,我连这个,也不能相信了。以后,我谁也不会相信了。”
乔宴还没说话。
她就靠在窗框上,望着天,月亮很近,好像世间遥不可及的什么东西,近到眼前。但纵然小孩也知道那距离。
他没有再说话。
她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院子里的花期正浓,香气在这里也隐隐可以闻到。
初依觉得,有时候,这花在她旁边香,她也闻不到。
她说,“不过我都想好了,所谓失恋的烦恼,比起要还债,当然是还债的才是真烦恼。”
乔宴又喝了口水,觉得可能不是,只是在这件事上,她暂时觉得还债更为烦恼而已。
不过他没有纠正,就说道,“就算去我们公司,也是暂时的。你还是应该想想,自己最喜欢做什么?”
初依看向他,“你们叫我去,还是要账吗?”
乔宴把水瓶拧上,放在旁边说,“做文职吧,先了解一下公司都有什么业务,自己也可以检测一下自己,有什么技能要学习的。”
“技能?”初依有点意外的茫然。
乔宴说,“等你工作了就知道,多数人都是工作后才发现自己的不足,还得继续学习。”
初依看着乔宴,咂摸着他的话,又觉得反正她自己本来学历就不高,应该学。
就说,“好。”
乔宴又问,“其实没想过,自己最喜欢做什么工作?”
初依思量了一番,觉得这是说工作的,不应该隐瞒,何况她欠着人家那么多钱,还钱会是一个不言而喻漫长的过程。有些话应该先说,就坦白道,“以前……我是说小时候,很喜欢打抱不平,因为我有功夫。有人坏了,就揍他们,觉得很开心,又是做好事。后来知道这事情也不对。”
她说的声音不大,想起小饭馆里和乔宴的相遇。
“你见的那次不算,那女人太可怜了。”
“我知道。”乔宴说。
平淡的三个字,带着理解。
初依低头,看着发白的地面,斟酌了一番,又说道,“以前我们的功夫很厉害,后来大家都用枪炮的时候,功夫就一下变成没用的,练了十几年,比不上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