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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膝下没有嫡子,而年侧福晋是如今府中份位最高的妾室。无论是弘历、弘昼,还是已经长成、实际上的长子弘时,他们的地位都有点儿尴尬起来。
这边弘昼的出师仪式一结束,王府管事便将石咏请去另一座外书房请他候着,说是雍亲王少时便到。隔了片刻,石咏听见外面有动静,赶紧起身转向门外。只见雍亲王陪着一名华服妇人前来,身后还跟着个长身玉立,模样俊朗的年轻人。
石咏见这华服妇人与她身后的年轻人有五六分相像,心中有数,大致猜到了来人是谁,赶紧上前行礼,老老实实地向雍亲王、年侧福晋和年熙大人一起问安。
石咏猜得没错,这名华服妇人便是雍亲王府的侧福晋年氏。雍亲王微微笑着对身边的丽人道:“这是咱们的子侄辈儿,与年熙是一个辈份,你无须刻意回避。”年侧福晋便向石咏点了点头,问了一声好。她身边的年熙则不敢这么拿大,赶紧上前与石咏平辈见礼。
石咏想起早先七阿哥福宜诞生,他石家虽然随了贺礼,但是他还未亲自道过喜,赶紧向雍亲王与年氏道贺了。只见年氏眉眼盈盈,显是非常高兴。
“早闻小石大人教导府中两位阿哥,教得甚是妥帖。等七阿哥长大,到了开蒙的时候,妾身亦想请托小石大人,劳烦大人指点一二。”年氏见石咏能将弘昼那块顽石都点化出一手好字来,她一片爱子之心,自然不肯错过。再加上年熙近来在景山官学当讲习,提到有个学生叫做石喻,正是石咏的堂弟。年熙与石喻处得相得,每每提及石家家教甚好,石喻待人极有礼数,又很上进,说得令年氏越发动了心。
如今福宜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待到开蒙还有四五年,因此今日年氏也只是随口一提,想见见石咏,可是没曾想这请托拜师的话,竟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年氏说完之后,石咏便怔了怔,似是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半晌方道:“蒙王爷厚爱,卑职实在愧不敢当。”
这一下雍亲王等人一下子都盯住了石咏,单看他如何作答。年氏本是一时兴起,提起这茬儿,心中已经在暗暗后悔莽撞了,但是此刻听见石咏似乎言语有些犹豫,她心中微微一紧,原想着石咏教了四阿哥五阿哥,两个生母份位不高的小阿哥都教了,没理由不愿教七阿哥的道理,可是……
只见石咏顿了片刻,已经将头点了下去:“卑职虽然惶恐万分,但七阿哥处若有需要,卑职随传随到。”这便是答应了。虽然距离七阿哥开蒙的日子还有几年,但是石咏表了态,只要雍亲王府的人愿意,他便不会对几个小阿哥差别对待。
这边年氏悄悄松了一口气,笑容绽放,便当真如一朵娇艳鲜花一样。石咏不好盯着人家女眷多看,只管低着头,认认真真回答了雍亲王关于弘昼的几句问话。雍亲王便道:“年熙,你在此陪石咏说说话,本王送你姑姑回去,回头再与石咏说几句话。”
一时雍亲王与年侧福晋离开,石咏与年熙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向对方露出笑容。
“适才姑姑怕只是一时起意,没想到你还是答应她了!”年熙笑着说,他一向知道姑姑心事重,若是石咏推辞半句她都能在心里捉摸个半天,如今石咏倒好,憨憨地就这么答应了,倒讨了年氏的欢喜。
石咏却心情沉重,笑不出来。若是他记得不错,年氏膝下几个小阿哥,都是寿数不长的,这位侧福晋就算是备受雍亲王的宠爱,就算是有权势滔天的兄长撑腰,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失子的打击……此刻他无论应承什么,这承诺都无法顺利兑现。石咏自己刚得了个小闺女,比七阿哥福宜大不了几天,将心比心,他自然明白七阿哥的父母是什么感受。所以,不管年家与自家有什么恩怨,他能答应上一句,让年氏这位为人母的能开心开心,他就一概都答应了。
“今日景山官学放假,令弟在家中想必也不会放松的?”年熙与石喻相熟,当下便向石咏问起。
年熙对与石喻来说,也可以算是个意外的收获。此人少年才高,又谦和得很,没有半点架子,给石喻添了个榜样之外,亦能给石喻的学业提供不少指点与建议。
可是石咏混迹官场,却听了不少关于年熙的八卦,什么年熙的生母是当年权相明珠的孙女,年熙之母过世之后年羹尧便嫌弃纳兰家家世不如以往,很快便续娶旁人,不再与年熙的外祖家来往。如今年羹尧将长子搁在京中,却将继室生的次子与三子年富与年斌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虽说年熙年少才高,好似并不怎么需要年羹尧“亲自”教养,可是这三子之间,似乎还是分了亲疏出来。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约便是如此,年羹尧没忘了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机关算尽,没想到自家却也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
石咏听年熙问起石喻,当即笑道:“他如今只愁家中没有那么大的地方给他练习弓马骑射的。至于学堂早先留下的功课么,舍弟总是提起小年大人,说到小年大人的指点,每每令他茅塞顿开,书本上的难题,对他来说再不是什么难题。”
年熙听说,当即笑道:“石大人千万别如此客气,称呼我的表字‘文则’便好。”
石咏也笑道:“那我便也该从‘石大人’变成‘茂行’了。”
两人正在说话,雍亲王回来了,见两人相处得融洽,这位冷面王难得流露出一点儿温煦的表情,脸上稍微挂了点儿笑。
他早先听侧福晋问起石咏以后愿不愿意继续教七阿哥福宜,石咏没有马上答应。这位亲王殿下多少起了点儿疑心。这一位很清楚年羹尧是怎么算计石家的。但是对于这一位而言,年羹尧算计石家他可以不乐意,但是石家若是表现出对年家的怨怼,他也照样会对石咏不满。
身为一名在深宫里熬了多年的皇子,他最不喜自己膝下的阿哥被人拉拢下注。若是石咏刻意只教了四阿哥与五阿哥,对于其他阿哥完全不闻不问。那么雍亲王多半会很怀疑石咏的用心。
然而石咏却满口答应了,如今又与年熙相谈甚欢。雍亲王看在眼里,心里颇为欣慰。年熙与他的长子年纪差不多,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年熙对于雍亲王而言,真如亲子侄一般,生怕旁人因为年熙幼年失恃,又不为亲父所喜,而看低了年熙。如此一来,石咏歪打正着,雍亲王瞅瞅他,觉得这小子很重情义,又不懂那些背后的歪门邪道。这倒是提醒了雍亲王,日后若是石家真的对上年羹尧,他少不了要从中斡旋一二。
“茂行啊,”雍亲王当即轻咳两声,开口道,“近来内务府新得的那些酒,听说很多人追捧的?”
石咏会错了意,以为雍亲王是在指责他不曾将这些酒都送给雍亲王府。他确实疏忽了,赶紧说待转天一定送些过来。却没曾想雍亲王全不是这个意思。
“不必!”雍亲王沉稳地说,“你很不错!只需记着一点,以后做任何事,心里能记着寻常百姓都是好的。”
原来,早先石咏与十六阿哥在聚贤居商议“金风玉露”与“凌雪傲霜”这两种酒的时候,他们所有的对话,都叫粘杆处一一打听到,并且呈报至雍亲王处了。这位冷面王别的且不顾,但听说石咏想力推水果酿酒,是因为期盼能分流一部分粮食酿酒的需求。这句话立即打动了雍亲王,并且认为石咏做任何事都会顾念着寻常百姓。
事后雍亲王与幕僚戴铎商议,看此事是否可行。戴铎便提出若是水果酿酒的利润高了,一样会挤占耕地。雍亲王却觉得不会,毕竟如今的田亩都有官府一一登记在册,若说改了耕地种植果树,又是三五年才能见到成果的,正常人不会做出这种傻事,多数选择像石家当初一样,开垦无主荒山,嫁接一些原本就有的果木,令其丰产。
雍亲王越想越觉得这可能会是个扼制粮食酿酒的好法子,不由赞道:“后生可用,石家这后生可用!”
幕僚戴铎倒觉得石咏很可能只是误打误撞,撞上了而已,分流粮食酿酒什么的,恐怕并不是初衷。然而雍亲王却说:“就算是误打误撞,单就这件事的结果来看,这年轻人做得已经足够令本王满意。”
年节之后,在三月万寿节之前,石咏又顺势推出了一种新酒,乃是用桃酒与李酒调和的,酒名就叫做“桃李不言”。
第284章
石咏于三月初万寿节之前推出的这一批新酒; 取“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意; 成酒有桃李两种水果的香气; 并稍带些不知名的花香。酒瓶依旧用的是与此前一样的玻璃瓶; 只是改了酒标; 雕版印制的酒标,上面由简约的笔触绘着桃树李花,并“桃李不言”四个大字; 据说是名家手笔。
最紧要的是; 这种酒只有三千瓶,错过这一次; 这酒就再也不制了。因此京城中好此一道的豪客们大多起了收藏的心思; 买十瓶,喝五瓶; 余下的藏着。反正店家也说过; 这种酒可以藏; 但是最好保存在不见光,温度不冷不热的地方。
除了京城本地人关注这种酒之外,各地上京等候陛见的外省官员也大多很感兴趣。除了腊月里从京里送到南方的“凌雪傲霜”之外; 如今又多了一种选择。这种酒; 虽然没有当真冠上“御酒”的名号,但是内务府传出来的消息是,康熙皇帝亲口尝过、赞过,着实与“御酒”无异。于是这些官员也多有买下些; 以备走礼送人之用。
这时候石家的小姑娘已经五个月大了,已经不像刚出生时那么安静了。每每有人过来看看她,拉拉她的小手,她就会冲着人甜甜地笑,别提多乖觉了。石咏每天回到家中,只消看看大姐儿的笑脸,就会立即疲累全消,着实不枉费他这样辛苦地给姐儿攒嫁妆。
只可惜石大娘与如英都说孩子还太小,不适合起正式的名字,因此家里都只管“大姐儿”“大姐儿”地叫着。
这一日石咏与如英依旧在上房逗闺女,忽听外头来报,说是往椿树胡同递了帖子。石咏起先也不以为意,接过帖子一看,便讶然出声。
如英好奇地凑过去,问道:“这位是哪家的亲戚?”
石咏:“你难道不认得了,在南边,一向与你通信的?”
如英立时也睁大了眼,望着石咏:“林姑娘家?”
如英早年待字闺中的时候,曾得过一本“诗小姐”讲如何写诗的手抄小册子,对这位小姐钦佩不已,只恨无缘识荆。待她嫁与石咏,石咏却是明明白白就知道那位是林家的姑娘,便鼓励妻子与林黛玉通信往来,切磋些诗词与为人处世的心得。此前如英生娃,这些诗词歌赋便不得不都暂且放下了,一门心思都放在那个小的身上。南边林家那里也很体贴地送上了石家大姐儿的满月礼。
可是如英怎么也没有想到,林家人竟然会上京。
石咏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帖子上说得明白,这次万寿节,林如海自请上京陛见,康熙允了。林如海惦着京中的亲友多年未见,便携女上京,记起石咏,再加上林黛玉与如英一向书信往来的,却从未见过面,所以林家投了拜帖,想要后日上门来见。
石咏当即说:“这怎么行?林大人是长辈,怎么能让长辈来拜见咱们?”如英也深以为然,便催着石咏过去先拜见一回林如海。
这次过来送帖子的,不是旁人,正是石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