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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拍卖行的掌柜也很是吃惊,愣了好一阵,才道:“各位,万两以上的货品以五百为单位加价,现在已经出价出至一万零五百两,有没有哪位愿出的一万一千两的?有没有?”
他叫了两遍,没有旁人愿接下这批玻璃,掌柜便干净利落地敲了槌:“恭喜……”
恭喜自家上司的话,却有点儿说不出来——
因为举牌叫价的人,不是别个,正是石咏。
第281章
石咏手中的确有一枚拍卖行的竞拍号牌; 这种号牌与旁人手里的号牌有些差别,号牌上用蓝色勾了一道边。拍卖行的原意是; 若是有重要的主顾过来观摩; 临时起意想要参加竞拍; 而拍卖行确认其信用良好; 竞拍之后一定能履行承诺的,便会将这种“临时”号牌,交给这些主顾; 参与竞拍。
只是石咏从没想过自己会亲手使用这一枚临时号牌。但他如今报价已经出口; 掌柜那边也落了槌,便再反悔不得。
那边九阿哥见石咏拍下了最后一件拍品; 十万枚玻璃瓶; 一时冷笑着问:“不晓得刚才这一批玻璃瓶,算是内务府拍下的; 还算是姓石的拍下的。”
石咏明白九阿哥的意思; 这一位当初承诺过; 若是所有的拍品,一件不落地全部顺利排出,没有流拍; 拍卖行所得的佣金会多两成。刚才若非他出手举牌; 这最后一批十万枚玻璃瓶很有可能会当场流拍。而拍卖行是内务府辖下的产业,若是他答是代表内务府,那么便是内务府出面拍下了这最后一批货,便相当于是拍卖行与内务府自卖自买; 谋取主顾的佣金银子。
所以此刻石咏起身向九阿哥作答:“回九爷的话,这些都是卑职拍下的,与内务府无涉!”
九阿哥唇边便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道:“很好!想来姓石的你,也是看中了这批货花色繁多,报价又低,实在是价廉物又美的好东西,才起意拍下了这批无人敢拍的玻璃器吧!”
九阿哥全是在说反话,这一批全是统一规格的玻璃瓶,没有半点儿花色,价格则接近行市的零售价,根本谈不上低廉,所以才无人愿拍。
石咏却不得不点头,道:“是,是卑职见这批玻璃器的确纯净出色,质量上乘,一时心动,才拍下了这一批货。”
在座的行商中倒颇有些想与九阿哥门下生意打交道的,心想这倒是个和贝子爷套近乎的好办法。旁人一时便都道石咏此举是为了向九阿哥示好,为免九阿哥名下的货拍不出去有损颜面,所以才举牌拍下了最后一批货。一时不少人心中后悔,早知如此,便也该掺合一把的,现在则已经尘埃落定,他们再无机会了。
九阿哥却认定石咏是为了拍卖行的那两成佣金,才硬着头皮举了牌,捏着鼻子吃下这批货的。这批从前期积压至今的库存到底有多难卖,九阿哥心里有数,所以才力逼着石咏承认,这是他姓石的自己掏银子,与内务府无干。
“那感情好,这一批货,你就好生收着吧!”九阿哥待见石咏答得如此“恭顺”,登时长笑一声起立,心中转念,惦记着回头要叮嘱自家名下各产业,联络业内所有相关的行商,谁都不许从石咏手中收购任何一枚玻璃瓶。他就是要看着石咏自作自受,拍下的货品烂在手里,白白亏下一万多两白银去。
“这石咏不还在搞什么‘信合行’么,这一回拍下这批货定要他掏尽家底,许是还会欠下不少外债,无法归还,看他还怎么敢在人前提这‘信用’二字。”九阿哥对京中各行各业的动向非常了解,当然知道石咏这回很可能会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去,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得意至极。以至于这回他将玻璃存货一举出清,回笼数十万两真金白银,却怎么也敌不过看着石咏挖坑自跳,捏着鼻子吃一大亏来得舒爽。
于是九阿哥随意吩咐自家管事与拍卖行处理结算事宜,自己披上外头的大衣裳,率先走出藕花书屋。即便他人在屋外,旁人也清楚地听见这一位畅快至极地“哈哈哈”笑了三声,似是已经憋了好久的一口浊气今日终于全部出清。
石咏在屋内摸摸后脑,想不通:那位真的有必要……这么开心么?
少时十六阿哥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急急忙忙地问:“怎么好好的,到了临头又出了乱子?”
这一位这样问起,自然引得此间候着准备结算的行商们侧目:明明这次拍卖获得了巨大成功,而且货主九阿哥临走的时候笑得那样欢畅,显然是心满意足,哪里出乱子了呢?
石咏少不了将十六阿哥请出去,两人在荷池畔的亭子里寻了个背风的去处,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向十六阿哥说了。十六阿哥一跺脚说:“我就晓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九哥从来不应承旁人好处的,一应承了,必定要出幺蛾子。”他指的是九阿哥早先那多出二成佣金的承诺。
这下子十六阿哥担心地望着石咏:“这一万多两银子,你成么?要不爷还是让内务府先垫上?”
石咏摇摇头,他晓得这事儿且不能和内务府扯上干系,内务府与拍卖行在此事上,应当是个纯粹的收取佣金的中间商。
“可是,你也知道规矩,拍卖款项明日就要拨给九哥,你手头……”石咏是个什么家境,十六阿哥一清二楚。
“正是要请十六爷帮个小忙!”石咏说出了他的想法,“帮卑职争取个一两日,筹措银钱的机会。”
石咏说的办法很简单,这次就九阿哥拍卖玻璃,所得钱款数量巨大,所以拍卖行的佣金数目也不小,总在一万两上下。论理拍卖行明日付款,是将拍卖总金额扣除佣金之后的净额与九阿哥交割。石咏请十六阿哥帮的忙,便是让拍卖行先用佣金冲抵他这一批货的货款,回头等他筹到了钱,再将钱款付给拍卖行,作为这次拍卖行的佣金。这样只需要十六阿哥这个内务府总管点头,允许拍卖行迟两天上缴佣金即可。
“咳,茂行,”十六阿哥还道石咏当真想出了个空手套白狼的好主意,“可最后这一万多两,还不是落在你头上?其实你干嘛这么为爷考虑,大不了就流拍,佣金少两成便少两成,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不还是九哥那边的管事处事不当的缘故么?”
这一位到底还是以为石咏是为了内务府和拍卖行的名誉着想,才勉力拍下最后一批玻璃瓶的。
石咏却笑笑,没说话。
十六阿哥“咦”了一声,道:“哟,爷想岔了。看起来,你还是当真想要这一批货的啊?”
石咏点点头。十六阿哥登时长长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不早说,让爷替你担了半天的心事。”
早先九阿哥门下将那玻璃瓶的样品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脑海里已经朦朦胧胧的有了个想法,就是因为有这个想法在,才让他有勇气举了牌。
“怎么这次这么大的手笔?”十六阿哥听说石咏已经有了主意,登时来了兴趣。他这个手下想出来的生意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不成过,因此他也很想打听打听,想要分一杯羹。
“没办法,从现在起,要开始给我家大姐儿攒嫁妆了啊。”石咏颇有感触地说。自从闺女落地的那天,他便觉得身上的责任更加重大。旗人家里重女孩儿,多是因为闺女嫁得好能够给家里带来地位权势,石咏却绝不会这样想,他只想让自家小闺女底气足足的,以后无论在哪儿都能过舒心日子,所以经济基础一定要夯实了才是。
十六阿哥颇有同感,点点头,又问起石咏的点子,石咏如今却只有个大概想法。只是他已经拍下这十万枚玻璃瓶,暂时是没退路了,但是这个想法风险依旧不小,他需要多花点时间好好思考,力争做出个完美的计划才是。
但在石咏制定出完美计划之前,他需要将这次的拍卖款先筹出来。于是石咏立刻着手筹钱,顺便盘点所有的人脉与渠道。石家大多数资产都是不动产,手里的现银肯定是不够的,多少得依靠外界的力量。
“头一件,这信合行的贷款肯定是不方便动用的。”石咏坐在自家东院东厢的书房里,一面望着眼前的清单,一面喃喃自语。
信合行主打对小本生意的小额贷款,要求完整的商业计划和严格的审批手续,石咏好不容易把这个商业模式推出来了,就不能因为自己的关系,随意改动信合行的标准。否则这生意便没法儿做下去了。
“琏二哥那里有些鞭长莫及,再者他在山西要用钱的地方也多。”石咏划去了向贾琏借钱这一选项,剩下的人中,目测比较靠谱的是薛家,只是前一阵子刚听说薛蝌带了一大批货南下,只不知道薛家的银两是否周转得过来,是否有这么些闲钱。
若是薛家不方便借,就要考虑城中的票号钱庄了,向这些地方借钱,便要承担比较高的利钱,甚至可能要将石家的房地契抵押出去。
石咏正在思考,忽听身边架上的文物“一捧雪”怯怯地发声,问:“咏哥儿在想着筹钱那!”
石咏“嗯”了一声,一捧雪便小心翼翼地问:“咏哥儿有没有想过那二十把扇子……”
那二十把令冷子兴疯魔的扇子?
石咏一听这话,便知对方心意,当即摇摇头道:“还没有必要动用的!”
一捧雪却说:“咏哥儿,不是我说,你家的排场,比我以前待过的那几家,都要小多啦!那二十把扇子,都已经在府上这好些年了,传了三代。那些财富应该就属你家没错儿。依我说,你找个机会,将扇子上的秘密好好勘察一番,就什么都有了!”
石咏一怔,心想也是,若真如一捧雪所言,那二十把旧扇子指向严嵩父子未列入《天水冰山录》上的宝藏,那他还愁什么一万两银子啊,他十万两,百万两财富都有机会纳入囊中。
可是真的得到了那样巨额的财富,又能怎样?他能守得住吗?只怕到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便得到了珍宝,他也落不着好。
再退一万步,若他真的不劳而获,被天上掉下的财富砸中,那时他还能如眼下这般天天享受简单日常与平凡的快乐吗?
于是石咏坦然地道说:“扇子上的秘密,怕是要将扇子拆去才能发现,要毁了扇子才能找到珍宝……我反正是舍不得。”
一捧雪却一下子被石咏感动了,带着哭腔说:“咏哥儿,你真是个好人,对咱们这些物件儿都这么好……其实也不用真的拆扇子的,回头只要将扇面揭下来重新装裱就行。”
石咏:还有这种操作?
他只得实话实说:“其实只是我觉得没必要罢了,这次不过是一万多两银子而已,我还玩得起,信我吧!”
他真的玩得起。石咏将他名下所有的资产都翻了一遍,很快敲定了这一万零五百两银子该如何筹措。
头一件,这次拍卖会上,他注意到不少行商都对九阿哥经营厂子和做生意的手段很是佩服,不少人起了结交攀附之心。他早年间从十三阿哥手中接过了九阿哥在直隶的玻璃产业五分的干股,有这些人在,石咏很快找到一家下家,将手中的干股作价五千两卖了出去。
若是九阿哥得知,石咏卖了自己厂子的干股,用来买自己积压库存的玻璃瓶,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估计会气得吐血,发誓以后再也不将石咏当个正经对手看。大约传说中的杀鸡取卵、涸泽而渔也不过如此吧。
除此之外,石家的几位女眷听说了此事,纷纷慷慨解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