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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话了?”谢东篱手指头笃笃敲击着桌面,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分明,“如今天下三分,是从大周分来的。而大周又是取大夏而代之。大夏呢?当然也是从别人那里夺来的权柄。这说明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沈友行被谢东篱话里话外的意思激得坐立不安。一下子站了起来,“我沈家一门忠烈,你可别……”
“外祖父。”谢东篱也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掸掸衣袍。淡淡地道:“我的意思很明显,这个天下,从来就不是哪一家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个天下,有才能者得之。”
沈友行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你……你难道真的想……?”
“既然当年大夏能从天正帝国手里接过权柄,大周又能从大夏手里继往开来,而东元、北齐和南郑就更不用说了,还不如大周,各自偏安一隅而已。”谢东篱沉稳说道,“难道外祖父,不想看着我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吗?”
“胡闹!荒谬!你知不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沈友行终于吐出一口气,心里慌得不得了。
他没想到。谢东篱的眼里不仅有东元国,还有北齐和南郑!
年轻人心太大了!
“你……你……你如果能放下私怨,为东元国打下整个中州大陆,我就当没听过今天这番话。”沈友行长吁一口气,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原谅谢东篱的借口。
在他的心里,无论元宏帝如何对他,忠君始终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可以弄权,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元宏帝取而代之。
“呵呵,我打下整个天下,然后交到元氏皇室手里?”谢东篱轻笑摇头。“外祖父,这话您自己都不信吧?”
“别忘了,你妻子就是姓元!”沈友行万般无奈,只好把盈袖祭了出来。“难道你要灭她娘家,篡她皇祖父的位?!”
“娘家?袖袖有娘家?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谢东篱偏了偏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她皇祖父可是废了她弟弟皇太孙的位置,一心一意算计她为他的小儿子护航呢……”
而且还恨不得搭上自己的妃子打盈袖夫君的主意……
“你知道?”沈友行十分愕然,额头上冷汗直冒。“可是……可是……陛下这样做,是为了元氏皇族的江山,无可厚非……”
“这么说吧,如果陛下把东元国传给小磊,或者袖袖,我一定为东元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谢东篱挑了挑眉,拱手道:“可是如果要传给别人,请恕谢某无法感同身受。”
“那不是别人!那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是小磊和袖袖的亲叔叔!”沈友行色厉内荏地说道,心里也知道这话太单薄。
别说谢东篱,就算沈友行自己,当知道小磊和盈袖都无法继承皇位的时候,心里也是很失落的。
说白了,人都是有私心的。
有的人私心重,有的人私心轻而已。
“对我来说,他就是不相干的人。”谢东篱不想再说这件事,“外祖父,您这辈子为元氏皇族操碎了心,也就够了,不要再强迫您的儿子女儿,甚至孙子孙女和外孙、外孙女也操这份心好吗?”
沈友行被谢东篱说得哑口无言,在书房了负手转了好几个圈,才叹息道:“算了,我确实是老了,不掺和你们这些事。明日我就收拾东西,带你外祖母回老家,不管你们了。”
谢东篱没有挽留,跟着送了出去,道:“我派一队禁军送外祖父回乡。”
半是保护,半是监视,免得沈友行一时脑子发热,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沈友行没有回头,往后挥了挥手,佝偻着身子离去。
这一刻,他终于卸下了大丞相的包袱,再也不能,也不会为东元国做任何事了。
沈友行走后,谢东篱回到内院,见沈咏洁还在陪着盈袖说话。
盈袖坐在床帐里面,抱着儿子在给他喂奶。
如云一样的床帐低垂,将她严严实实遮在里面。
见谢东篱进来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躬身退下,只留下盈袖、谢东篱和沈咏洁三个人在暖阁里面。
谢东篱对沈咏洁拱手行礼:“岳母大人今儿辛苦了。”
“没事没事。这样的辛苦啊,我恨不得多来几次!”沈咏洁眉飞色舞说道,一边用帕子轻轻给自己扇风,笑说:“你们这屋子实在太暖和了,我都热得喘不过气了。”
听见谢东篱的声音,盈袖怀里的孩子突然不吃奶了。对着盈袖呀呀叫了几声。
盈袖惊喜地笑道:“咦?他在跟我说话吗?小乖乖,你也知道你爹来了?”
沈咏洁笑道:“才出生三天的孩子,眼睛都看不清呢,哪里能听见谁来了?”
谢东篱咳嗽一声。走到盈袖床边,伸手撂开床帘,“今儿怎么样了?这小子可闹你了?”
盈袖抱着大红缂丝百子图襁褓靠床坐着,头上绾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带着齐眉勒子护着脑袋。身上穿着莲青色细棉布的寝衣,肩上搭着喂奶的巾子,仰头看着他笑。
她怀里的儿子居然跟她一个姿势,对着谢东篱的方向转过来。
沈咏洁在旁边看见了,大奇说道:“咦?还真的好像是能认出声音呢!”
盈袖笑道:“娘,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东篱经常跟他说话呢,可能是听熟悉了。”
“胡说!在肚子里怎么能听见外面的人说话?”沈咏洁不以为然,“我说啊,是父子天性。再也割舍不断的。”
谢东篱弯腰从盈袖怀里将孩子抱起来逗了逗,笑道:“都对都对。”一边让盈袖歇息,不要太劳累了。
盈袖喂了半天奶,又跟沈咏洁说了会儿话,确实很劳累了,打了个呵欠,阖衣躺下了。
谢东篱放下帐帘,将孩子交到乳娘手里,才跟沈咏洁出了暖阁,到外屋说话。
“岳母大人。张四爷最近可有信来?”谢东篱问起张绍天的行踪。
沈咏洁点点头,“前儿来了一封信,说是在江南的事差不多了,要我们母子都过去呢。”
谢东篱心里有数。知道他交代张绍天办的事应该办得差不多了。
江南那一片,他会交给张绍天管辖,同时看住南郑国。
而他自己,要全心对付北齐国。
“快过年了,张四爷一定想你们跟他团聚,去江南过年。”谢东篱马上拿了主意。“我使人护送你们去江南吧。”
沈咏洁笑着谢了他,才慢条斯理问起元宏帝和婉皇贵妃的情形,“……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起不来床了?”
谢东篱抱着胳膊,左手摸摸下颌,深思道:“这个问题,外祖父也问过我,还向我大发脾气。”
沈咏洁一听她爹反对,立刻道:“那没问题了。你外祖父反对的事,你一定要做,肯定没错。”
谢东篱唇角微勾,“还是岳母大人深明大义。”
沈友行太迂腐了。
沈咏洁叹一口气,起身往屋外走,道:“既然如此,那我真的要早些去江南了。东篱,你记得赶紧派人,我们三天后就启程了。希望能赶得及在江南过年。”
谢东篱忙叫人送沈咏洁出去。
等沈咏洁的背影消失在庭院里的影壁之后,谢东篱才踱回暖阁,坐到盈袖的床边,伸手给她掖掖被子,就这样坐在她身边,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盈袖半夜醒来,见谢东篱歪在她床边的大圈椅上睡着了,很是心疼,忙推醒他:“去床上睡吧。你这些天劳累了,看脸色很不好。”
谢东篱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捂着,笑道:“我人不累,就是心累。”说着,把沈友行今天对他说的话,说与盈袖听,末了道:“袖袖,如果我真的夺了元氏江山,你会不会怪我?”
盈袖听了好笑:“你怎么还这么想?——执政官大人,这可不像你哦!”
※※※
☆、第715章 收权
谢东篱淡淡笑着,将盈袖抱在怀里。
虽然他一直知道盈袖应该是不会在意的,但是亲耳听到她说出来,他还是心生感动。
这个世上,有这样一个人深爱他、钦佩他、敬重他,愿意为他献出一切乃至生命,并且愿意生生世世陪在他身边。
这样的女子,他又怎能放开她?
“嗯,只要你不计较,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谢东篱给她掖掖被角,“睡吧,你还在坐月子,不要太劳累。”
盈袖也关切地对谢东篱道:“你也早些睡。”说完又犹豫着道:“宫里的事,我都听说了……”
谢东篱弯腰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你别管那些事,从陛下废了小磊的皇太孙位置开始,他们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我正是要说这件事。”盈袖清了清嗓子,“虽然我娘家是姓元,但是既然嫁了你,我就跟着你姓谢了。你别胳膊肘往外拐,我们的儿子,可是姓谢呢……”
“娘子既然有命,为夫莫敢不从?”谢东篱莞尔,“快睡吧。这些日子你在后院好好养身子,我就不进来了。”
盈袖应了,嘱咐他也要好生保养,不要太累了。
夫妻俩依依不舍地说了半天话,看见盈袖倦极而眠,谢东篱才悄然离去。
第二天,谢东篱就搬到外院,每天开始在丞相阁和谢家之间奔波。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解除三大侯府的兵权。
这件事早就在筹备中,但是元宏帝决心一直不彻底,所以拖拖拉拉留到现在。
……
万宁侯府里。
传旨太监带着数百个禁军上门,宣读圣旨,要求万宁侯府将虎符上缴给兵部,同时将两万侯府军士的兵籍交出来。
跪在地上的万宁侯抬头看着传旨太监,一字一句地道:“陛下如今病倒在床,请问这圣旨是从何而来?”
那传旨太监面无表情地道:“你自己看。玉玺、朱印,还有丞相阁的连署。哪一样跟以前有差别?”
只要加盖了玉玺和丞相阁连署印,就是正儿八经的圣旨,哪怕元宏帝亲自颁发,也就是这个流程。
万宁侯恨恨地站了起来。大手一挥,“把东西给公公带回去。”
传旨太监脸上露出笑意,“这样才对。侯爷,这里还有一份恩旨,是给府上哥儿的。”
万宁侯一愣。“我的儿子们?”
“对啊。”传旨太监笑眯眯地道,“大丞相说了,侯爷将兵权交出来,不能让侯府吃亏,因此颁发恩旨,恩荫子孙。”
原来不止给儿子?连孙子都有?
万宁侯这时才觉得心里好受些,命人将儿子孙子们都叫了过来跪迎接旨。
这一道旨意,给万宁侯的四个儿子却封了功名,六个孙子也各有恩荫的爵位,最低的也是轻车都尉。
这样一来。万宁侯府对于收兵权的抵触情绪一下子降到最低。
况且万宁侯的军中职位还在,一旦有战事,他照样要披挂上阵,领兵杀敌。
就是说,他的军权还有,就是那些军士不再姓“宁”,不是宁家军了。
“爹,陛下这道旨意真是圣明无匹。”万宁侯的大儿子忙着叩谢皇恩,将这一套架势做足了。
接了旨,缴了虎符和军士的军籍。万宁侯觉得心里一下子空荡荡起来。
还是儿子们安慰他:“爹,这件事谢大丞相已经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了,对我们侯府厚爱有加。再说那些军士,其实也是不可能一直掌握在侯府手里的。”
在中州大陆的三个国家里。只有东元国的兵力是分在三个侯府手里,别的国家都是握在皇室手里。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