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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过永寿县主,都说她是周都督的掌上明珠,天真无邪,我刚才见她言语天真,也以为她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李昭有些喘,停下休息了一会儿,接着道,“听完你和她的对话,我知道自己大意了。”
她看出他的杀意,并没有立刻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而是先假装若无其事,等和雪庭确认过他的身份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你刚才没听出来她一直在套你的话?”李昭轻咳几声,倚在凭几上,衣襟因为咳嗽全部散开了,露出里头的雪白绢衣,“她故意提起她的生母,告诉你她知道你想救她……这些都只是为了软化你,让你愧疚,主动说出我是谁。”
雪庭神色微动。
他笑了笑,似叹非叹,淡淡道:“既然大王知道她并非无邪孩童,以后还望大王谨慎,莫要生出利用她的心思,以免引火烧身。”
李昭低头,手指轻轻摩挲琉璃茶盏圆润的边缘。
“你多心了。”
雪庭双手合十,说:“大王,我是县主的舅父,日后她只要有烦难,我必会竭尽全力为她解忧,不论欺辱她的人是谁。”
“也包括我?”
李昭几乎整个人靠着凭几,手搭在膝上,问。
雪庭点点头:“不论是谁。”
“我明白了。”
李昭说,忽然俯身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渐渐有些发青。
雪庭忙站起身,赤足踏上李昭的坐茵,从他的宽袖中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一枚丸药。
李昭朝他做了个三的手势。
雪庭叹息一声,倒了三枚丸药喂进他口中。
李昭一口咽下丸药,气息渐平,慢慢平复下来。
“大王。”待李昭面色和缓,雪庭递杯茶给他,“您何苦为难自己。”
李昭苦笑。
“雪庭,你也是在长安长大的,你知道长安曾有怎样辉煌的历史,巍峨的宫墙,熙熙攘攘的坊市,远道而来的胡商……说不尽的太平盛世,富贵繁华,我的祖辈曾经率领唐军横扫天下,建立起威服四方的强大帝国,朝政清明,欣欣向荣,百夷归顺,四邻臣服……对你来说,那些只是传说,然而对我来说,这些是家族赋予我的荣耀,也是我的责任。”
他眼看着帝国衰落,民不聊生,大明宫的皇帝,早就失去对朝政的控制,成为宦官掌中的玩物。
曾有翰林学士上表直谏,表明帝国现状:国破民苦。
国已破,民皆苦。
人人都知道朝廷已是日薄西山,没有人能力挽狂澜。
只看何方英雄人物能从乱世之中趁势而起,结束各地割据,收复失地,震慑群雄,开创一个崭新的盛世,成为另一个传奇的开始。
李昭自己也明白这一点,蚍蜉撼树谈何易,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可身为李家子孙,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命不久矣,能活一天是一天,这一生注定将随着腐朽没落的王朝一同灭亡。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拼尽全力。
李昭闭一闭眼睛,仿佛能够预见自己的终点在何处,明知前方是万丈悬崖,再往前的结果只会是尸骨无存,他依然不会回头。
他将一往无前,直到粉身碎骨。
“国破家亡,而我又是将死之人,雪庭,我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雪庭长叹一声,念了声佛号。
“大王,你走吧。周都督今天回江州,九娘一定会将此事告知周都督,她可能已经让人在山下必经之路埋伏,你们从后山走,那里有一条只有樵夫知道的小路。”
李昭没有回答。
许久后,雪庭转回身,长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李昭走了。
雪庭看着空了的琉璃茶盏,神情惆怅。
他错了。
九宁并不像她的母亲,她更像她的父亲。
他叫来小沙弥觉岚:“为崔氏奉香。”
觉岚道:“今天不是奉香的日子。”
雪庭摆摆手,“奉香。”
“是。”
雪庭抬头望着九宁刚才走远的方向。
他让崔氏担了这个虚名,是他欠崔氏的。
……
九宁从雪庭的禅院出来,终于等到刚刚和周刺史交谈出来的周嘉暄。
她告诉他李昭的事,并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那个人是雍王。”
雪庭在保护那个皇族王子,而放眼天下,能让周都督忌惮的李姓皇族,刚好符合年纪不大、风度出众、略有病容这些条件的,只有李昭一人。
这个人让九宁觉得有点头疼,因为书中的李昭死得很早。
周都督前不久刚写信提醒唐将军注意防务,李昭可能没死,襄州和江州离得近,李昭说不定就在附近。
他猜得没错,李昭本人就在江州。
周嘉暄下意识道:“不要惊动伯祖父。”
九宁点头答应:“我刚才已经让人传口信给唐将军,雍王走不远。”
……
大半个时辰后,周都督回来了。
首先回到江州的是战利品,然后才是获胜的几千轻骑。
周刺史欢喜非常,下山之后,立刻带人前去迎接。
九宁骑着白雪走在最前面,远远看到身着甲衣的周都督出现在长路尽头,鞭马迎上前。
“阿翁!”
周都督大笑:“这次带了不少好东西给你!”
活脱脱像打劫归来后,得意洋洋朝家人炫耀的强盗。
“阿翁最好了!”
九宁先谢过周都督,等哄得他眉开眼笑时,说了周嘉行已经离开的事。
周都督双眼微眯,看她一眼,“你放他走的?”
以观音奴的本事,想要留一个人,法子多得是,而且她明明留住周嘉行了。
九宁笑着说:“阿翁英明,我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住阿翁。”
周都督笑了笑,“你不用怕,我叫你留二郎,不是要为难他。”
九宁只是笑。
她可以留下周嘉行,可以使无数心计让周嘉行留在周家,这不管对周嘉行还是对她来说都是最好的。
可周嘉行显然不想回周家,这一世他没有欠周刺史恩情,对周家完全没有归属感。
那又何必费尽心思挽留他呢!
就当是还他一份人情。
“他走了也没什么,是他爹对不住他。强扭的瓜不甜。”
周都督没有怪九宁自作主张,摇摇手道。
他已经顺利拿下襄州,等李司空抢回太原,江州至少可以安稳个十几年。
周都督此生并没有多大的野望,这是他能始终保持清醒的原因,也是阻碍他进一步扩大地盘的障碍。
但那又如何呢?
群雄逐鹿,只有一家能笑到最后,周都督不想把性命葬送在白日梦上。
见周都督毫不在意自己放走周嘉行,九宁忍不住撒娇:“阿翁,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最偏心我了。”
周都督笑:“我不偏心你,还能偏心谁?”
“还有二哥和三哥啊。”
“他们是儿郎,不用管他们。我们家观音奴最贴心了,阿翁就偏心你。”
九宁笑不可抑,接着说起自己在梅林里碰到的人很可能是雍王李昭。
末了,为雪庭求情:“阿翁,雪庭舅舅真心爱护我。”
周都督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无事,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李昭这人留不得也杀不得,他知道我回江州,可能早就跑了。随他去吧,他那人沾不得。你舅舅就是个活菩萨一样的人物,到哪儿都能全身而退,我可不敢动他,也不会动他。”
说着开起玩笑,“果然还是舅舅比阿翁更亲,是不是?”
说话间,时不时哼两声,一股掩不住的酸气。
九宁忍笑,忙道:“我知道阿翁大度,不会计较这事。不过这里是江州,我还是要和阿翁说一声。我和阿翁最亲,谁都比不上阿翁。”
周都督大笑:“这才乖!”
……
是夜,周刺史设宴为周都督和军将们接风洗尘时,周嘉行带着亲随们连夜疾驰,于次日早上赶到鄂州。
彼时金州、潭州和鄂州军正在混战。
鄂州多水,战斗就发生在大江边。
早已等候多时的鄂州袁家二公子看到周嘉行应约赶到,几乎要感动得哭出来。
当看到周嘉行身后只有几十骑人马后,眼泪真的落下来了:“苏郞主,你允诺会带救兵来,救兵呢?”
周嘉行立于江边悬崖处,回望南方山谷间一条蜿蜒盘曲的山间小道。
“他们到了。”
“啊?在哪儿?”
袁家二公子手搭在额前使劲张望,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他真的很想骂人,十万火急的关头,父亲花重金请来的救兵如此不靠谱,袁家满门真的要命丧乱兵之手?
没理会他明显带着指责和愤慨的眼神,周嘉行带着几十人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混战成一团的战场。
与此同时,山间忽然传来异响。
起初像闷雷滚过,后来像山呼,似海啸,仿佛有几千人同时踏马穿过丛林,惊起的鸟雀拍翅飞向高空,乌压压一片,盖住半边天空。
袁家二公子惊讶地抬起头。
那条羊肠小道上,忽然冲出几千身着玄色甲衣的战士,他们挥舞着长弓大刀,风卷残云一样,卷下山头。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
十天后,消息传回江州。
“金州退兵,潭州大将被斩于马下,鄂州保住了!”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惊呼:“这不可能!”
唯有周都督面色平静。
乱世汹涌,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没什么不可能的。
……
那天九宁从永安寺回来后,去信给雪庭,告知他周都督已经知道雍王李昭的真实身份。
第二天雪庭就回信给她,要她不必担心。
事后周都督派人在永安寺附近找了一圈,只找到李昭一行人脱下的僧服,他们已经离开江州,不知所踪。
离周家郎君们比赛练兵成果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周都督决定放下其他事,先看一下自家儿郎们的本领。
九宁找周都督确认自己的参赛名额:“我也去。”
周都督大手一挥:“去,都去!”
九宁回房,派人传话阿大,问他练兵结果如何。
阿大应召前来,脸色焦黄:“县主,属下失责!”
九宁蹙眉:“出了什么事?”
阿大满面羞惭,脸红得熟透:“属下……属下……”
他的脸越来越红,甚至有点发青了。
“那个胡儿,他……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喔?”
九宁回想那天看到的卷发胡儿,发现已经记不起他的相貌了,只记得他一双眼睛长得很好,眉眼含情。
阿大欲言又止,似乎觉得接下来的事实在难以说出口。
九宁道:“如实说吧。”
阿大叹口气,撇过脸不敢看九宁。
“他……他是个女的!”
哈?
九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阿大不是那种会开玩笑哄她玩的人……
“那名胡儿是女子?”她先失笑了片刻,放下手里的笔,“果真?”
阿大点点头,这回连脖子、耳根全都红了,整个人杵在长廊前,就像一根黑漆漆的柴火棒,随时可能冒烟。
“当时她是怎么通过检查的?”
“她……她说她自小像男子……那个……不明显……当时也没检查……检查仔细……”
阿大一脸难为情,像是要烫熟了一样。
九宁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阿大老实,当着九宁的面说检查那里的事,他羞愧难当,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