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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房没有窗户,空气沉闷,有淡淡的腐臭味。墙上挂满各种刑具,隐约可以看到鲜血痕迹。
多弟心中恨意滔天。
经过昨晚的事,九宁会不会责怪她疏忽大意?会不会怀疑她的忠心?会不会另找侍女来取代她?
她不仅让管事得手了,之前处理美姬的事也是她做的主……都是她害的。
九宁一定生气了,所以昨晚到今早都没有叫她进去伺候。
多弟知道,九宁前些天已经派人去找衔蝉她们。衔蝉、金瑶很可能再回来服侍九宁。
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个侍女破坏了九宁对她的信任!
多弟恨不能撕了那个侍女。
她走进刑房,看也不看墙上血迹斑斑的刑具,直奔蜷缩在墙角的侍女。
侍女披头散发,身上倒是看不出伤痕,听到脚步声,抬起脸。
多弟和她对视了片刻。
侍女脸色平静。
多弟却呆住了。
她回过神,指着侍女,道:“她是周家五娘。”
当初买走她,对她又打又骂,曾经和八娘同出同进,想害九宁、父兄出卖周都督、被族人疏远的周五娘。
她不会认错。
五娘却没认出多弟,甚至不觉得她眼熟。
多弟站在曾经是自己主人的五娘跟前,只觉恍如隔世。
以前的她瘦瘦黑黑,举止畏缩。
现在的她穿金戴银,读了书,见过世面,眼界开阔,在大明宫的时候,能和那些左右朝堂的大臣来往,宫人们都敬着她。她依然还是她,但整个人的气度早已变了。
五娘当然认不出她。
她却记得五娘,所有欺负过她的人,她记得分明。
“贱人!你为什么要害九娘?!”
多弟抄起旁边长凳上的一条马鞭,对着五娘狠狠一鞭子抽下去。
五娘目光呆滞,没有闪躲。
多弟举起手,还想再抽,怀朗拦住她,道:“确认身份就好了,先别动她。”
他看一眼多弟,暗暗吃惊。
平时这侍女跟在九宁身边,温柔恭顺,勤谨周到,没想到下手还挺狠的。
他暂时拿不准该怎么处置周五娘,涉及到江州周家的事,他得慎重,以免九宁和周嘉行之间生嫌隙。
周嘉行也是这样吩咐他的。
若在以往,周嘉行根本不会犹豫,当场就会让人处置周五娘和那个吃里扒外的管事,然后瞒着九宁。
不过有关江州……不管他查出什么,九宁不一定会信。
而且要是其中再牵扯到周嘉暄或者周都督,那就更麻烦。
时至今日,他完全不必把周家放在眼里。
他以前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现在不行……她好不容易才放下戒备,一点一点容许他得寸进尺。
所以,他可以忍两天。
……
两天后,九宁病愈,完全清醒过来。
府中已经肃清一遍,过筛子一样,来路不明、有嫌疑的人都被送去其他地方,里里外外重新布置人手。
那些美姬,甭管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肯不肯走的,一律被强行送走。
皇甫超等人已经集体公开表态,愿意支持军规改革,鄂州世家为之震动。
周嘉行和九宁说了周五娘的事,告诉她整场刺杀的前因后果。
“你想怎么处置?”
九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记得八娘——八娘已经嫁人了,她从周嘉暄的信里知道的,至于五娘,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她怎么会被送到鄂州来?”
五娘也姓周啊!金州豪族没那么傻吧?送一个同族姐妹来讨好他?
周嘉行道:“金州的人不知道她的真名。”
九宁出了一会儿神,想到一种可能,心底微微发寒。
周嘉行看着她,说:“三年前,周五娘被送去西南的朗州,后来朗州当地发生□□,她带着侍女逃回江州,周家又把她嫁给朗州新崛起的齐家——就是齐家人杀了她丈夫,不久后,齐家也被取代了……”
“别说了!”
九宁脸色发白,忽然打断他的话,语气有种焦躁的感觉。
周嘉行停下来,眸底暗流涌动。
九宁站起身,“我要见五娘。”
周嘉行没有说话,扬手,示意守在门边的亲兵带她去见周五娘。
九宁有点恍惚,走出去好几步后才反应过来,转身,“二哥,我刚才不是生你的气。”
周嘉行立刻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轻抚她乌黑的发鬓,“我知道。”
九宁心不在焉,朝他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神采,转身走远。
周嘉行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叫来怀朗。
“你去查一查,之前周家是不是想把九宁送出去。”
怀朗咳了一声,挠挠头皮,道:“这……除了最早的乔家,还有就是……就是郎主您了……”
乔家想和周家联姻。至于郎主,当时就是想要九宁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妹妹,所以要接她去鄂州。
除此之外,并没有听说周家还动过什么心思。有周都督在,九宁的婚事别人插不了手。
周嘉行回到屋中,手指微曲,轻叩案桌。
九宁不喜欢五娘,他听她提起过,五娘的父兄差点害死周都督,而且还想对她不利。
她刚才的反应不对劲。
为什么周五娘要刺杀他?
这事……和周都督、周嘉暄有什么关联?
周嘉行很快理清思绪。
看来,他得亲自陪她回江州。
第130章
吃不准九宁对周五娘是什么态度; 怀朗没让人给周五娘松绑; 不过刑房里的刑具都撤走了。
墙角的炭盆里添了炭; 屋中慢慢暖和起来。
多弟等在门边; 看到身着一袭海棠红遍地添花锦袍的九宁走过来; 立刻迎上前,“贵主……”
九宁嗯一声,匆匆进屋。
多弟一脸失落,退回廊下,继续在门边守着。
怀朗领着九宁进屋,站在门槛边; 小声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九娘; 郎主吩咐过; 周五娘可能对你不利; 不能让你单独见她。我保证不会刻意偷听你们说了什么。”
“我明白。”
九宁点点头,往里走了几步。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蜷缩在墙角里的周五娘抬起头,认出九宁,呆滞的目光闪烁了几下。
她昂着头; 嘴唇哆嗦。
九宁走到周五娘面前。刑房没有窗户,光线暗沉,她瓷白的肌肤在幽暗中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雪白里透出几分桃花殷红; 如朝霞映雪; 艳光照人。
周五娘呆呆地看着九宁。
她好些年没见着这个隔房的堂妹了; 其实已经不记得堂妹的长相。但她对堂妹的美貌印象深刻,一看到九宁那双漂亮灵动、一清到底的眼睛,便知道眼前的人一定是阔别已久的九娘。
江州容貌出众的小娘子不止九娘一个,但是像九娘这样容光慑人的并不多,她的美是那种让人见了之后就很难忘怀的美,哪怕你不记得她的五官,你也能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刻那种被惊艳的感觉。
周五娘嫉妒九宁。
嫉妒得几乎要发疯。嫉妒她有个出身世家的母亲,嫉妒她天生丽质,嫉妒她小小年纪就鹤立鸡群,嫉妒周都督对她的疼爱,嫉妒她丰厚的嫁妆。
于是五娘暗地里编排九宁母亲的谣言,她和母亲、婶婶、姑婆这些嫉妒崔氏的女人一起,想方设法孤立九宁。
她成功了。
周家各房小娘子在她的带领下默契地团结起来,她们无视九宁,假装不认识这个堂妹,即使她们心里都明白堂妹是江州最漂亮的小娘子。
流年似水,往事如烟。
“九妹妹……你还是这么好看……”
周五娘轻声道,低头看自己身上凌乱的衣衫,闻到自己身上那股刺鼻的骚臭味,咧嘴一笑,带着自嘲意味。
九宁眉眼低垂,看着早已认不出的堂姐。
“谁送你去朗州的?”
周五娘怔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笑了笑,嘴角勾起,“你不是该问我为什么要杀二郎么?”
九宁俯身,和她对视,目光沉静。
“五娘,谁送你去朗州的?”
周五娘颤了两下,脸上血色全无。
“是我娘和我弟弟。”
九宁神情微动,站起身,闭一闭眼睛。
不是三哥。
周五娘抱着双膝,回忆旧事:“我阿耶想害都督,几位大兄都被逐出宗族,我们这一房完了!什么都没了,宅子,仆从,婢女,首饰,贵重的衣料,什么都没有了……以前和我亲如姐妹的玩伴全都不理我了,我娘每天哭,一开始日子难过,好歹还有些积蓄撑着,后来十郎和一帮游手好闲的恶少混在一起,无所事事,家里的宅子、田地都被他输光了,再后来连灶房的婆子也走了,我得自己做活……”
她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周家娘子啊!怎么干得来那些繁琐的家务活?
可不做家务的话……谁给她吃?谁给她穿?
那天,全家被债主赶出家门,五娘站在坊门前,嚎啕大哭。
街上来往的行人盯着她看,她无知无觉,忘了矜持,忘了自尊,忘了羞耻,绝望地大哭。
以前的她,衣裙有一点皱褶就不肯穿出门。
一转眼,她当街嚎哭,沦落到露宿街头。
那段日子真是苦啊……太苦了,苦到她现在回想,依旧能清晰感受到站在冬日的长街里,被来往行人冷漠、讥讽的眼神打量的那种无助恐惧的感觉。
周五娘直接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道:“后来,周家要和朗州交好。我弟弟和我娘劝我主动去找使君,告诉他我愿意嫁去朗州。”
宗族原本想将另一位小娘子嫁去朗州,因为这是平等的联姻,对方也是当地豪族家的郎君,这桩婚事门当户对。
五娘其实不够格,因为她父亲背叛了宗族。她母亲和十郎为了朗州的彩礼,苦苦哀求族老,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法子都使了。族里的人看他们一家实在可怜,而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同意让五娘出嫁。
“我以为我的好日子来了……”周五娘脸上露出几分笑,“虽然我丈夫之前娶过妻,比我年长二十多岁,可我不在乎,我穷怕了,能嫁给齐家大郎,我一句怨言都没有。我当时很高兴,很得意,我取代其他人,得了一门好亲事,以后再也不用吃苦了。我一点都不觉得羞愧……”
然而好景不长,兵荒马乱时节,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齐家只风光了短短一年,就被其他豪强取而代之了。
“我逃回江州,宗族没有说什么,我娘和我弟弟却骂我没本事……”
周五娘脸色冷了下来。
“他们拿了齐家的彩礼,还不满足,十郎想要更多,他给宗族出主意,送我回朗州,让我嫁给那个杀了我丈夫的人……”
五娘和丈夫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可两人也算相敬如宾,关系不好不坏,她没法和杀了丈夫的仇人睡一张床。
十郎告诉她,如果她不嫁,那他们一家还是会被宗族厌弃,他们以后还要过那种穷日子。
五娘不想再挨饿受冻,不想每天有债主堵在门前骂他们一家人毫无廉耻,不想每晚睡觉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检查门窗,以免再有债主冲进屋恐吓她,不想在寒冬里把手伸进冰冷的河水中浆洗衣裳……
她妥协了。
一次妥协,换来的就是后来的麻木。
她成了十郎用来讨好宗族的工具,她辗转不同州县,从一个男人的床换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
“直到我遇到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