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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公心口猛地直跳,“出了什么事?”
军士抱拳,来不及回答,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杨涧大踏步跨进门槛,目光四处乱转,找到九宁的身影,径直朝她走过来。
官员们忙让开。
杨涧抱拳,小声道:“贵主,今早城外守兵来报,城门处突然被人挂了一枚首级,来往进出的民众都看到了。”
九宁已经猜到几分,问:“谁的首级?”
杨涧道:“是袁霆的。末将派人去看过,确认是袁霆无疑。”
他们说话时并没有刻意隐瞒,旁边离得近的官员听到他们的对话,脸色大变。
不一会儿,内殿所有人都知道袁霆的首级被挂在城外示众,一片哗然。
谁下的手?
为什么要斩下袁霆的首级示众?
没等他们理清头绪,殿外一片通传声,又有信使手捧帛书,飞奔进殿。
“贵主,刚刚送到的!”
卢公和李昭交换了一个眼神,等九宁开口。
九宁上前几步,接过帛书,展开来看。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她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这一天,平鄂州、定淮南、和李司空合兵将契丹军赶出中原的年轻霸主周嘉行派兵斩下袁霆头颅,并正式向长公主求婚,天下皆知。
第117章
自从长公主回到长安; 往大明宫递送婚书的人络绎不绝,和婚书一起送达宫中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 节镇们许以丰厚聘礼; 允诺为长公主打退凤翔节度使; 条件就是结成姻亲之好。
其中不乏手段粗鲁者,直接挑明利害关系; 暗示如果长安这边不许婚,他们就直接带兵围攻长安。
但和周嘉行比起来; 他们还算得上是委婉的了……
周嘉行居然直接灭了袁霆主力; 还公然将袁霆的首级挂在城门示众!
这不是摆明了威慑其他节镇,不许他们打长公主的主意么?
谁敢,他就砍了谁的脑袋。
卢公等人不寒而栗; 怒道:“欺人太甚!”
“蛮不讲理!”
“狂妄无耻!”
“痴心妄想!”
朝臣们怒目切齿,义愤填膺。
送求婚帖的使者环顾一圈,重重地咳嗽几声,眼神意味深长。
众人面面相觑,安静下来。
使者取出一份战报。
九宁接过战报; 看完,嘴角轻翘。
她把战报递给卢公; 让众人传阅。
众人按捺不住,挤成一堆; 争着看战报上写了什么。
片刻后; 众人反应过来; 目瞪口呆。
……
战报是从东面送回来的。
不久前; 周嘉行亲自率兵追击契丹军残部。他和东线的阿史那勃格配合默契,成功将契丹军残部堵在一座土城内。契丹军无路可退,顽强抵抗。周嘉行领骑兵不断袭扰契丹军薄弱的右翼,使得对方人疲马竭,方寸大乱,发信向契丹首领求救。
契丹首领没想到周嘉行这厮居然这么难缠,在中原数次阻挠自己南下的计划也就算了,竟然还不怕死地一直追到塞外来了!首领惊惧不已,忙派出几路大军支援掩护主力撤退的残部,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拦住周嘉行。
面对敌军来势汹汹的几路援兵,周嘉行临危不乱,坚决不肯撤兵,继续围城,待对方耗尽士气,他才不慌不忙地攻一次城。
契丹立国不久,军队习惯劫掠边境汉民。之前他们深入中原,打的是速战速决、以战养战的主意,结果被周嘉行和李元宗拖住脚步,曾多次为粮草问题所困扰。如今周嘉行又断了他们的补给线,契丹援军一不做二不休,干起老本行,就地强抢粮草,抄掠各个州县。
他们抢掠的州县是被契丹强行掠走的,境内大多数百姓是汉人。
契丹守军行事暴虐,三五不时“打草谷”,百姓们民不聊生,早就零星爆发过数场起义,皆被镇压。
这一次契丹军再次就地抢粮,老百姓实在忍不下了,再次爆发起义。一千多人趁着夜色摸进城,杀死守将,据城抵抗契丹援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各地军民纷纷揭竿而起,响应起义,战火很快烧遍契丹抢掠的所有河北州县。
一封封告急战报雪片似的飞往北方,契丹首领大骇,认为中原虽然乱成一团,自己可以轻易占领几座州县,但却难以征服汉人百姓,接连几场大败,惹动思乡之情,丢下残部,率兵返回草原。
周嘉行一举击溃契丹残部,斩首数千余级。
据说契丹首领回到王庭后病重,契丹诸部落为争夺王位发生冲突,几年之内无暇南下。
长达近两年的契丹南侵,至此平定。
……
大殿内安静了很久,落针可闻。
许久后,一位文官不甘心地道:“传首于上都,有失仁德!”
众人心有戚戚焉。
在他们看来,周嘉行到底是草莽出生,手段血腥,没有大家气派。
上位者,还是得有基本的仁德之心,方能善待百姓。
但他们不敢说出口……这位周使君,硬生生把契丹首领气了个半死……他要是一怒之下发兵来抢长公主,他们该怎么办?
九宁眼观鼻鼻观心,卷起求婚帖,掖进袖子里。
不能怪朝臣们反应这么大,周嘉行这架势根本不像求婚,倒像是逼婚。
尤其他刚刚大败契丹军,杀袁霆、传首长安的举动看起来更像获胜后耀武扬威的挑衅了。
其他节镇的威胁是□□裸的,他的威胁……血淋淋的,杀机凛冽。
谁会在送求婚帖的时候顺便送一颗人头?还大张旗鼓地挂在别人家门口?
果然他那些温和的忍让只是表象,分别一年也没能让他收敛脾气,骨子里就是说一不二,容不得她拒绝……
这种时候,她还是先保持沉默吧。
见九宁反应平静,卢公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转头去看李昭。
李昭亦神色淡然,似乎完全不意外于周嘉行会送来求婚帖。
一个个念头像闪电一样转过心头,卢公脸色变了几变,朝李昭使了个眼色。
九宁没有公开表态,朝臣们不敢也不好意思多问。
他们只能旁敲侧击地表达对这事的忧虑。
“贵主心中可有属意人选?”
“杨节度使那边可有信来?”
“眼下契丹撤军,李司空和周使君之间必有一战,李司空家大业大,兵马雄壮,周使君年轻,底子薄,身份也低……”
九宁只做听不懂的模样,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亲兵立刻跟上去,簇拥她回寝宫。
朝臣们目送九宁的背影远去,无奈地摇摇头,商议了些其他琐事,各自散了。
卢公和李昭并肩出了正殿。
“大王……长公主和周使君莫非是旧识?”
李昭淡淡嗯了声。
卢公心中了然。
难怪作风稳重、一直忙于和契丹作战的周嘉行竟然会分心派兵千里迢迢远赴京畿取袁霆的首级,还如此高调地将他对长公主的企图昭告天下。
这太不符合他低调周密的行事风格——除非他见过长公主,并且迫切想要求娶长公主,以至于无法容忍其他节镇肖想长公主,所以才会沉不住气。
长公主血统高贵、有倾国倾城之姿,周嘉行见过长公主,心生爱慕,这并不出奇。
也难怪长公主对周嘉行送来的求婚帖态度不一样。
周嘉行是横空出世、扬名立万的少年英雄,和其他早已儿女成群、姬妾如云的节镇比起来,长公主肯定更愿意嫁给这样文武全才而且还未婚配的年轻郎君。
如果不计较出身,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人。
对国破家亡的长公主来说,与其嫁给其他各怀心思、后宅错综复杂的节镇,还不如嫁给出身低微、没有什么底子的周嘉行,这样一来,长公主就能轻而易举控制后宅。
卢公心绪难平,心里激荡着沉重的矛盾。
一方面,他认为周嘉行是除杨涧之外最好的驸马人选。
另一方面,他又怕周嘉行另有谋算。
现在北方有能力重拾破碎河山的霸主屈指可数,周嘉行就是其中之一,他深不可测,稳扎稳打的同时锐意进取,辉煌人生才刚刚拉开大幕。长公主下嫁于他,强强联合,必定会影响很多人的命运。
可以说,他们的婚姻决定了天下局势。
卢公沉思半晌,叹口气,摇头苦笑道:“嫁还是不嫁……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一来,长公主身份特殊,觊觎她的人前赴后继,他们根本无力保护长公主。周嘉行现在只是送上求婚帖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等他返回中原,亲自带兵来长安求婚,他们能抵抗吗?
二来,长公主不是他们的傀儡,不管他们怎么看待此事,长公主自有打算,没他们置喙的余地。
卢公叹息了一会儿,扭头问李昭:“大王觉得长公主会不会答应周嘉行的求亲?”
李昭脚步没停,缓步走下石阶,长袖拂过阶旁茂盛的花丛,扫落一地落英。
高耸的宫墙背后传来欢快的嬉笑声,趁着天气晴好,公主、后妃带着宫人在御花园打秋千、踢皮球,有人引吭高歌,歌声清亮而高亢,像扯得紧绷的细线,拂过涟漪轻荡的湖面,穿过云兴霞蔚的花树,飘过蓊郁繁盛的密林,直抵晴空。
几个月以前,他以为长安必定会遭到乱军铁蹄践踏,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卫大明宫。
如今,繁花似锦,群芳争艳。
恍如隔世。
李昭低头,手指拈起一片落在宽袖间的粉艳花瓣,轻轻摩挲。
“答应还是不答应……随她自己决定。”
卢公脸上掠过一丝惊诧之色,扫他一眼。
李昭轻声道:“卢公,我不是王允,她更不是貂蝉。”
卢公尴尬地笑了笑。
他刚才确实想到这个了。
以长公主的身份和她的美貌,她能轻而易举挑拨离间。如今长公主还没有主动朝哪方势力示好,几大节镇就为了她明争暗斗,盘踞在京畿周围的势力暗流涌动,不再是凤翔一家独大的局面,周嘉行还直接出手杀了袁霆。
如果长公主略动一下心思,比如先向李元宗表达许婚之意,再将此事告诉周嘉行……
届时,长公主可以不踏出长安一步就将天下节镇玩弄于鼓掌之间,不费一兵一卒便促使各大节镇内斗,不断消耗他们的兵力。
就像当年王允利用貂蝉离间董卓和吕布那样。
当然,这些仅仅只是卢公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想想罢了。
两人在岔道前分别。
李昭转身回自己的寝殿。
身后内侍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小声问:“大王……您不会那么做吧?”
李昭停住脚步。
“你怀疑我想利用她的婚事?”
内侍低头。
李昭没有回头,“朱鹄,她是不是救过你?”
内侍浑身僵直,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奴欠贵主一条命。”
……
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朱鹄奉命护送使者去江州宣旨,趁周家没有防备时暗中掳走九宁,带她上京,欲以她要挟周都督。后来路上出了意外,他们落入山贼窝中,九宁遇上周嘉行,而他被伙伴们救了出来。那时他以为命令是李昭给的,后来被伙伴从山贼寨子救走后才知道李曦在里面做了文章,李昭并没有要求他们掳九宁入京。
再后来,朱鹄回到李昭身边,李昭并没有惩罚他,仍旧信任倚重他。他对李昭感激涕零,虽然觉得自己亏欠九宁,但在后来李昭算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