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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眼见着男人谈笑间当着其他世家的面抓了齐家家主和他的儿子,命人绑了,直接扔下船喂鱼。
齐家的死士前仆后继围过来杀他,他的部下奋死抵抗。周围几艘楼船上莺歌燕舞,世家族老们脸色阴沉,看到底是他的部下赢,还是死士得手。
谁赢,他们就跟从谁。
鲜血染红湖面,整个厮杀的过程中,男人若无其事地坐在乌篷船里,一杯杯喝酒。
九宁误打误撞上了乌篷船,直到混战结束,湖面上所有世家楼船靠过来向男人献殷勤时,才察觉他的身份。
那时他好像确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她当时想:这男人果然警觉,一定是看出自己的目的,要杀自己。
趁着其他楼船靠过来,男人的注意力被引开,她赶紧逃之夭夭。
……
男人靠近了些,又问了一遍:“你猜到了吗?”
九宁不吭声。
他当时果断杀了齐家家主和他儿子,新官上任三把火,成功震慑江南世家,她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
男人低笑,“我当时在想,这个小娘子唇红齿白,生得这样貌美,不知道是何许人家?有没有婚配?看她年纪不算大,而我已经年过三十,要是上门求娶,他们家的长辈能许婚吗?要是他们不许,或是她已经有人家了,我以势压人,强迫她嫁,她可会恼?”
屋外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滴砸在屋瓦上,哗啦啦响成一片。
花丛被雨水浇得抬不起头。
九宁愕然地睁大眼睛。
心跳骤然变快,噗通噗通,像是要从里头蹦出来一样。
“我正想打听你的名姓年纪……”男人说话的声音一沉,“就看到你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她是来杀他的。
那一刻,男人心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又或者说,是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仿佛等了她很久很久。
终于等到她了。
他一生随性而为,十几岁中武举,得罪高官,愤而出走,带领义军守卫边疆,屡次被陷害,屡次死里逃生,至今依然孑然一身,生死关头看到一个俏丽娇艳的小娘子,竟然分心了,而且还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这小娘子是齐家派来的,那他可能早就将计就计。
他并不在乎她为什么想杀自己。
既然瞧中了,那他有的是法子得到她。
然而,事与愿违。
她古里古怪,就像一个脑子拐不过弯来的学生,非要严格执行老师布置的任务,执拗地要刺杀他,但又不想欠他,于是一次次救他。
当真是心无旁骛,任你东南西北风,她就是岿然不动。
杀他的人很多,只有她最古怪,很多次明明可以杀他,偏要救他。只因为要还他的恩情。
男人心想,这样纠缠下去也好。
既然两人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她非要杀他,那就来杀好了。
最好就这样一辈子跟着他。
死死地缠着他。
心里、眼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眼下,诀别的这一天来了。
男人抬起头,看一眼窗外晶亮的雨丝。
杀手不止一批,其他人马上会追过来。
只有今晚了。
他看向九宁。
九宁还在为他刚才那些话愣神,好半晌后,才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
她想也不想,立刻后退,一直退到床栏边。
“我是来杀你的。”
她喃喃道。
男人咧嘴笑了笑。
她果然是这样的反应。
“我知道。”
他微笑着说。
九宁呆住。
在地牢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当时,他也是这么答的。
然后抱住她,以免她被毒箭伤到。
原来、原来……原来他想娶她!
明明知道她要杀他,还是想娶她!
他这人……是什么毛病?
雨声绵密,似有轰鸣在耳边炸响。
“你……”九宁沉默了许久,怔怔地道,“我还是要杀你……”
她心乱如麻,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不想去思考,不想去权衡,也不想去回想相识以来的种种。
她只想赶紧完成任务,死在他手上,或者杀了他。
一刀两断,干干净净。
“我知道。”
男人不意外她的绝情,重复了一句。
他看向窗外。
“想杀我的人不是一两个奸臣,而是皇帝。纵然逃得了这次,也逃不过下次,我父母早逝,还未娶亲,没有太多负累。”
他早就做好准备。
起事?
部下们想得太简单了,乱臣贼子不是那么好当的。
而且现在朝廷岌岌可危……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男人解下腰间革带,挂到床沿上。
“我是主战派,绝不会坐视君王丢了气节,朝敌寇卑躬屈膝……我也知道,朝廷真的拿不出钱打仗,他们只能暂时守住江南,稳定民心,等富国强兵之时,再出兵收复中原。”
主和派并非全是贪生怕死之徒,这些男人心里明白。
再打下去,全线崩溃,江南也守不住,到那时,一点复国的希望都没有。
可他不会丢下北方的百姓,护送皇帝南逃。
但他活着,主战派就一日不会放弃希望,朝堂争斗不休,几个藩王蠢蠢欲动,利用他们的矛盾兴风作浪。
亡国就在眼前,他们竟然只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男人没有多余的选择。
唯有一死。
“我想过了。”男人掩唇咳嗽了一声,“与其死在地牢里,不如死在你手上。所以,我等着你。”
他看着九宁,神色平静。
“你听,他们追过来了。”
屋外传来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来的人很多,他们冒雨前进,脚步声融于雨声中,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男人笑了笑,“再不动手,你就没机会了。”
他拿起自己的短刀,递给九宁。
九宁一动不动。
他拉开她的手,强行把短刀塞进她手心里。
“我误杀你的家人……现在,是我偿还你的时候。不过……”
男人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霍然一个翻身,把还在惊愕中的九宁压在身下,手指灵活地挑开她的衣襟。
“不过,不甘心呐!”
他没法甘心!
她就在身边,一日日围着他打转,却是要杀他。
他还没有得到她,没从她那里感受刻骨的欢愉——虽然他已经幻想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强迫她。
原以为只要他耐心谋划,总能打动她,逼她放下执念。
他没时间了。
不甘心!
他抱紧身|下娇软的小美人,动作粗鲁,贪婪。
软玉温香,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俯身,呼吸变得粗重。
紧紧贴着柔软的她,没有一丝缝隙,恨不能就这样一直贴着,直到揉成一团。
九宁浑身发颤,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整个人压下来,眼神炙热,按着她的胳膊坚实有力,冰凉的唇擦过她的耳鬓。
她头疼欲裂,使出全身力气挣扎,但男人顷刻间不再收敛克制,牢牢地按着她,靠近她,让她感受他蓬勃的欲|望。
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身上越来越烫,烫得九宁也跟着烧起来,像是要烧着一样。
“放开!”
混乱中,她握住他的短刀,刀尖直直对着他的胸膛。
男人握着她的肩膀,看也不看她手中的刀一眼,双唇在她耳边流连。
“杀了我。”
九宁双手轻颤,闭上眼睛。
“别让我落到他们手上……杀了我,你我一刀两断。”
嗖嗖几声,弓弦嗡嗡震动,七八支铁箭穿透窗户,钉在屋中屏风上,铮铮作响。
屋外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将军何必做垂死挣扎?”
雨中,铁箭上弦,无数道弓箭架在院墙上,密密麻麻,如夏夜流萤,箭尖全部指向里屋。
男人闭了闭眼睛。
“抱歉。”他轻抚九宁的鬓发,“你只能和我死在一起了。”
九宁睁开双眼。
男人对着她微笑:“也好,生不能大被同眠,死同穴。他们为我收尸的时候,可能以为我们是一对殉情的野鸳鸯。”
他说着话的时候,不断有铁箭射穿窗扉,钉在屋中墙上、窗上,屋顶很快被射出一个缺口,雨水和瓦砾哗啦啦砸下来,到处都是嗖嗖的锐响声。
没有时间了!
九宁嘴唇直抖。
如果和男人死在一起,但是不是她亲手杀的,那么任务还是失败……
既然今天要和他一起死,那便同归于尽罢!
她得杀了他。
正如他说的,皇帝要置他于死地,他没有活路,也不想苟且偷生,与其让他死在无名刺客手中,不如亲手了结他……
可是九宁握着短刀的手却在发抖。
一声刺破空气的利响擦过耳畔,铁箭呼啸而过,钉在她耳边,木屑纷飞。
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箭如蝗雨,此起彼伏的碎裂声响中,九宁木然地闭上眼睛。
头很疼……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心乱如麻……外面都是追杀他的人……逃不出去,他也不会逃,那就一起死吧……
她等着死亡的到来。
然而,耳边并没有响起任务结束后那熟悉的声响。
九宁等了一会儿,听到一声近在咫尺的闷哼。
温热的鲜血顺着刀尖往下流淌,流过她的手掌,黏稠,湿热。
她呆住了。
有手指擦过她的嘴唇,带着没法说出口的意味,轻轻按揉。
下一刻,她被抱了起来。
男人拥着她,躲开坠落下来的残瓦碎木。
屋里一片狼藉,碎瓦砖砾落雨一样扑簌扑簌往下洒落,灰尘四处飞扬。
屋外,遽然响起刀剑相击的清脆撞响。
九宁愕然回首,透过残破的门框,看到男人的部下正和那些放箭的刺客拼杀在一处。
她手脚冰凉。
耳边传来几声轻笑,男人还牢牢地抱着她,低语:“又骗了你一次。”
九宁悚然。
男人还在笑:“我救了你。”
他救了她,他的部下并没有离开,他等着她来,等着死在她手上。
九宁双唇哆嗦。
他根本没打算和她同归于尽!他只想死在她手上,然后让他的部下出现救下她!
男人低笑,手指擦过她的唇:“牡丹花下死……”
他喃喃了一句,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双唇发白,微微一笑。
“你还是欠了我一次……我要死了,这一世,你没机会还了。”
她这么固执,没法还他的恩情,这辈子肯定都忘不了他。
恨他吧。
恨一辈子。
男人抱紧九宁,在她耳边一字字道,“记住了,来世,再还我。”
说完,他再一次紧紧抱住她。
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
男人死了。
他的部下走进来,哽咽着安放好他。
九宁松开手,神情麻木。
两个他的部下拉开她,以前他们看到她一口一个“妖女”,这会儿,他们看着她的目光没有憎恶和警惕,只有隐忍的悲伤。
“将军要我们护送你回乡,北方马上就要守不住了,京城的官员已经跑了一半,他们要迁都。将军都帮你安排好了,扬州那边有人接应我们,将军要你好好活下去。”
部下停顿了一下。
“将军说,你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要我们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受一点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