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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几个离得近的官员也变了脸色; 作势要站起。
阿史那勃格嘴角轻勾; 匕首轻轻一挑,从盘中片下一块鹿肉; 直接用匕首托着送入口中; 含笑大嚼。
周围的军将见状; 纷纷皱眉,虽然极力掩饰,还是控制不住厌恶和鄙视:胡奴果然粗莽!
“你看他们。”阿史那勃格继续用匕首片肉,扭头对周嘉行道; “分明看不起我们; 却又要求着我们; 汉人都是这样的吗?”
周嘉行扫一眼阿史那勃格胡须上星星点点的油脂,眉峰微皱:“复奴,你自幼在汉地长大。”
“是啊。”阿史那勃格抓起几块鹿肉塞进嘴里,“我从小在汉地长大,说汉话,学汉家典籍,师从汉家名师……可汉人还是看不起我,把我当成异类。”
他手中匕首转了个方向,对着角落里一个穿紫色官袍的文官,那文官正双目圆瞪,用仇恨警惕的目光打量他们。
“既然瞧不起我,又何必求着我们河东军发兵?”
周嘉行默默饮酒,没有接这个话。
阿史那勃格咧嘴笑:“我忘了,义父是被你说动的,你很了解我义父,他这人最爱面子,怎么会错过这个一雪前耻的好机会?你仅仅只用几句话就激得我义父大发雷霆,亲自率兵北上……苏郎,我不明白,你的势力在鄂州,长安的安危,与你何干?你为什么要帮汉人的皇帝?”
周嘉行摇摇头,否定阿史那勃格,“各取所需。”
阿史那勃格笑了一声,“真的是为了解救苏部的危机?我不信,你这人太难猜了。”
他吃完一碗鹿肉,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忽然咦一声,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仔细审视坐姿端正的周嘉行。
“苏郎,你该不会把自己当汉人了吧?我观你平日言行,和汉人无异,你身边任用的亲随也大多是汉人……苏郎,你别忘了,你母亲可是被汉人害死的!”
周嘉行眼皮微微撩起,反问:“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突厥人……波斯人?”
阿史那勃格沉默了一会儿。
殿中歌舞仍在继续,刚刚那一场振奋人心、气壮山河的军舞后,教坊司立刻排演起最近坊中最时兴的俚歌,歌词文雅,小皇帝和一帮文官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讨论几句。
阿史那勃格道:“小的时候,我把自己当突厥人……我的兄长们一次次纠正我,告诉我我身上没有一丝突厥人的血脉……”
虽然被赋予了“阿史那”这个突厥王族姓氏,成为高贵的可汗子孙,其实阿史那勃格并非突厥人,他是流亡到长安的波斯王族之后。波斯灭亡后,部分王室东逃至长安祈求唐皇帝帮助他们复国,这个心愿始终没有实现,王室中的许多人干脆留在中原生活。他祖父被李元宗的祖父收养,他长大后又成了李元宗的义子,家族中的波斯印迹早已不剩多少。
李元宗祖上是突厥王族,不是纯粹的汉人,但他们家祖祖辈辈和唐皇室联姻,娶了好几位公主,李家公子们自认为血统高贵,既瞧不起其他没有机会和皇族联姻的族人,也瞧不起阿史那勃格这样的波斯胡。
阿史那勃格忠心耿耿,一心侍奉孝顺义父李元宗,生死关头,宁死也要保义父周全。
然而回到太原后,义父宁愿原谅密谋暗杀他的儿子们、从那帮禽兽不如的蠢货当中挑继承人,也不愿破格给予他世子之位。
他被其他兄长排挤,义父斥责其他人,夸他憨厚忠顺,漂亮话说了又说,最后却总是用和稀泥的方式偏袒亲儿子。
一切只因为血统。
阿史那勃格当不了突厥人……也不可能被汉人接纳,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把自己当成什么人。
所以看到周嘉行时,他感到分为亲近。
从周嘉行身上,他看到那种完全不将血统放在心上的坦然和自在,不管遭受多少白眼和侮辱,周嘉行都是这么镇定。
这个人真的从来没有因为血统被质疑而感到彷徨愤怒么?
他是怎么做到的?
阿史那勃格是个粗人,并不想和那些文绉绉的汉人那样纠结于自己的身世血统,但这几年的经历一再提醒他,血统何其重要。
连义父李元宗这样敢于篡位的奸雄都固执地因为血统出身偏心,世人的血统观念只会更加根深蒂固、无法撼动。
一次次的失望教会阿史那勃格,不管他立了多少功劳,义父始终只把他当成外人,一个可以任意驱使的、比其他人要可靠的亲随。
阿史那勃格一杯接一杯喝酒:“苏郎,你真的把自己当汉人了?”
周嘉行摇摇头。
“我既不是汉人,也不是苏部的人……我只是我而已。”
阿史那勃格愣了半天,摇头晃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看你在中原待得太久,说话也跟着变味了,非要人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嘉行声音低了些:“你的兄长敢当面叱骂你为胡奴……内里的缘由,你真的不懂?”
阿史那勃格抓抓头发,“还有别的原因?”
周嘉行放下酒碗,看一眼主座的方向。
阿史那勃格张大嘴巴,一脸诧异。
片刻后,他还是摇头:“什么意思?和小皇帝有什么关系?”
周嘉行垂下眼睫,意味深长地道:“长安无人敢叱骂胡奴……可以骂突厥奴、羯奴、高丽奴……唯独不能骂人是胡奴。”
阿史那勃格闭上嘴巴,皱眉认真沉思。
片刻后,他目光一亮:长安百姓看不起胡人,但却不敢当众骂别人是胡奴——因为皇室中有胡人血统,所以他们骂不得!
而李元宗的儿子们敢这么骂阿史那勃格,官员们敢骂,乃至于市井百姓也敢这么讥笑他,正说明皇室的威望早就大不如前了,李元宗的儿子们忍不了太久,百姓们也已经彻底对皇室失望。
“所以……你不是来帮小皇帝的。”阿史那勃格想明白后,陡然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窜,“你和我义父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周嘉行默然不语。
阿史那勃格想了想,小声道:“毕竟相识一场,你可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不过我那几位兄长,随你怎么算计。”
说到这里,他悚然一惊。
从他刚才诉说自己的不满开始,就已经是周嘉行手中的一颗棋子了。
阿史那勃格摇摇头,自嘲地一笑。
算了,反正利益一致。
席上众人酒酣耳热,大殿外忽然传来内侍尖声通报的声音。
宴席最外面的几名官员听清内侍口中喊的话,脸色大变,碰翻食案上的酒碗,哐当声响成一片。
欢快祥和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了。
官员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
小皇帝脸色沉下来。
内侍一路小跑,奔至小皇帝身旁,附耳低语几句。
小皇帝忍着怒气道:“朕倒要听听他们怎么大放厥词!”
周嘉行和阿史那勃格对望一眼,明白这是契丹人送来宣战国书了。
小皇帝离席,拂袖而去,文官们忙举步跟上。
周嘉行刻意放慢脚步,走在最后。
阿史那勃格留了一个心眼,看他故意落后,也不急走。
等他二人最后走进侧殿的时候,听到小皇帝怒吼了一声:“痴心妄想!”
内侍跪在他面前,抖如筛糠。
契丹王亲自率兵南下,大兵压境前送来国书,要求小皇帝答应他的条件,否则就带兵踏平长安,杀尽王室。
内侍汗出如浆,念出一句契丹王的要求,小皇帝的脸色便愈加难看一分。
一、向契丹称臣。
二、岁岁纳贡,绢三十万匹,金一万两。
三、将雁门关以北、西起云州东到幽州的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
群臣义愤填膺:泱泱华国,礼仪之邦,怎么可能向尚未开化的契丹俯首称臣?
而且幽云十六州一旦割让,那么中原就失去战略上的屏障,完全暴露在契丹铁蹄之下,进不能进,退也没有可退的地方——失去幽云十六州,中原政权必会陷入被动,而且局势不会改善,只会越来越坏。
臣子们气得双手发抖:“绝不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契丹狗欺人太甚!”
侧殿里吵成一团,群臣大骂契丹。最激动的几个气得连纱帽都掀了。
小皇帝环视一圈,问:“众卿家有何良策?”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阿史那勃格嘴角一挑:骂人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来劲儿,等真要想法子对付契丹人时,就都成哑巴了。
安静了半晌后,几名老臣轮流谏言,每人上来先东拉西扯说了一堆大话,痛骂契丹,然后追忆往事,说契丹这些年崛起的势头不可阻挡云云……啰里啰嗦了一堆,最后还是建议等李元宗入京,再详谈。
小皇帝明知是这个结果,脸上还是有些失望。
他心急如焚,不由自主看向周嘉行。
周嘉行上前几步,缓缓道:“契丹以骑兵为主,擅长在平原作战,我们不能等他们攻过来,必须分成三路拖住他们的主力,让他们没法大举进攻,山林中作战不是他们的强项。”
阿史那勃格当即附和,抱拳道:“末将愿领先行军前去迎击契丹!将他们挡在平原之外。”
小皇帝转忧为喜,立刻命内侍拟旨。
他怕契丹真的打过来,巴不得立刻就把三路先锋军送到战场上去。
群臣明白如今朝中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见周嘉行和阿史那勃格以及另外几位军将先后发言,识趣地退到一边。
乱世之中,手握军权、兵强马壮的人就是大爷,连小皇帝也得遵从他们的意见,更何况他们这些臣子。
殿中灯树上数百支儿臂粗的蜡烛还在浸满酒香的空气中静静燃烧,天早就亮了。
日光透过窗扉照进侧殿,淡金色光线笼在并肩而出的周嘉行和阿史那勃格身上,周围的臣子不敢和他们对视,纷纷退避。
“又要上战场了。”
阿史那勃格感慨了一句,看一眼周嘉行,发现他出神地望着大明宫某个方向,挑了挑眉。
“可有人为你送行?”
周嘉行收回视线,“契丹故意挑衅,计划要提前,李司空的行程得加快。”
说起正事,阿史那勃格立刻严肃起来,颔首道:“我义父其实早就到城郊了,嫌弃排场不够大,才没进京,如今情况紧急,只要小皇帝和百官前去城外迎接,他明早就能到。”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还没走出大殿,外面传来新的战报。
契丹人的挑衅是有倚仗的——契丹君攻打新州,新州刺史畏惧契丹几十万雄兵,弃城逃跑,幽州刺史立刻联合周围诸州县,调集兵力前去解救,大败而归。契丹乘胜入侵幽州,幽州告急!幽州刺史送来血书,请求支援。
殿中百官还没离开,刚收到契丹人傲慢的国书,又得知幽州很可能失守,都慌了。
原来契丹人南下的几十万大军只是其中一支队伍!他们有备而来!
小皇帝急忙把领了军令要走的周嘉行和阿史那勃格重新召回去。
“请司空务必尽快入城!朕翘首以盼!”
周嘉行没有开口,心里暗暗估算日子。
情势越急,李司空越要拿架子,契丹人来挑衅了,李元宗就算前脚踏进城门,也得把腿缩回去。
除非小皇帝和百官带领长安的老百姓出城迎出三十里,哭着恳求李元宗,李元宗才会故作惊讶地现身。
算起来,三天后,他就得领兵去战场了。
殿中大臣你一言我一语,为各自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