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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随公子乐意。您稍后,奴婢这就去让人把桌子抬出来。”她捧着那个滚烫的红薯飞快地走开了。
江应谋望了一眼她的背影,盘腿坐下,重新拿起掏棍掏剩下的红薯:“江坎,你也来尝尝,是好东西呢!”
江坎凑过来蹲下道:“闻着这味儿确实馋人,公子,甜吗?”
“甜,比甘蔗还甜呢……”
“怎么了,公子?”江坎发现江应谋忽然盯着一小堆木棍子发起了愣。
江应谋伸手抓起了那堆小棍子,再普通不过的山柴棍子,被折得几乎长短一样,且整整齐齐地放着。若没记错,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见这样的东西了,上回在杜鹃阁茶间的小灶前也放着这么一把小玩意儿,当时他便疑心是蒲心折的,却不肯定,此刻他算是肯定了。
真是奇怪,蒲心跟无畏居然有相同的习惯,在赌气或者烦闷无聊时,喜欢折棍子玩,一截一截的,长短几乎一样。
“那棍子怎么了,公子?”江坎又问了一声。
“没什么。”江应谋掂了掂那把小棍子,轻轻一抛,抛进了微微冒着红星的火堆里,扭头朝自家大帐望去时,但见那石榴红身影正在帐前晃来晃去,招呼侍卫搬桌子。
蒲心与无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性格也迥然,可不知为何,最近他越发地觉得两人之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不仅仅是侧脸眉额处的清秀,以及这堆被折得整整齐齐的小棍子,还有一些地方,也都让他有似曾相似的感觉。
难道这仅仅是因为人有相似吗?还是自己对无畏的思念真的已经转挪到蒲心身上了?就像竹馨说的那样,蒲心是一剂止痛散,能让自己鲜血淋淋的心稍微好受一点?
无畏,蒲心会是你派来的小祭仙吗?
就着渐渐落下的残阳,他吃了一顿十分惬意的湖光晚餐。碗碟撤下后,他让江坎煮了一壶茶来,与她坐在湖边闲聊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晋寒迈着大步子过来了,一屁股坐下,手里的马鞭往桌上一拍,问:“有吃的吗?”
江应谋含笑道:“烤红薯吃不吃?”
晋寒冲他翻了个眼:“本将军跑了一天,你就给本将军吃烤红薯,江聪儿你也太吝啬了吧?林蒲心,去取了你家公子的酒,另再烤两只鸡来,肥点的,饿死我了!”
“她还伤着呢,使唤她干什么?江坎去吧,”江应谋转头吩咐道,“把咱们今儿在林子里射中的那只灰兔给少将军剥了,拿这儿来烤,另外再取壶十里红来。”
“林蒲心你伤着也没回博阳去?”晋寒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
“阡陌病了,奴婢得留下不是?要不,谁伺候公子一日三餐?”她提起茶壶梁子给晋寒倒了一盏茶,“少将军嘴皮子泛红,舌苔苔色也重,奴婢觉得您还是先喝两盏清茶,把您那一腔子火气消下去再说吧!”
晋寒一口灌干,拍了茶盏在桌上道:“能不火气大吗?来去奔波了一天了,什么玩意儿都没查到。应谋,你让我去附近村落走一圈,方圆五里之内我今儿都走遍了,什么可疑的人都没找着,就累一身热汗了!哎,我说,你今儿打林子里转悠了一圈,有什么发现没有?”
江应谋右手灵巧地转着那只白玉茶盏道:“痕迹都给弄乱了。”
“什么?弄乱了?什么意思?”
“我依照你昨晚画的那个形迹追踪图一一走了一遍,发现三个刺杀地点的脚印十分凌乱,乱到好像有人故意破坏似的,所以我原本想取获几枚完整脚印的打算也落空了。”
“你怀疑有人事后去破坏过?”
江应谋抿了口茶,轻轻地点了点头。晋寒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你觉得是那帮山匪干的?”
“没有证据,我无法下这样的定论。”
“去!”晋寒收回身子,轻拍了一下桌面悻悻道,“那你不跟我一样都是白忙活了吗?依着我说,这事儿怕是查不清了,那帮人既然敢冒这样的大不韪,那必定是做足了收尾功夫的,你去还能查着什么?”
“急什么?王上给了半个月的功夫,够我慢慢查了。即便什么也查不着,王上也降不了我的罪。其实真正该急的那个人是王上,因为刺客一日找不出,他也就一日没法安枕。”
“哎,林蒲心,”晋寒转头问她,“你当真看不出王上中的那毒出自什么地方?你从前治过的毒伤里面就没一个是相似的?白养你了?这么要紧的时候你得有点用啊!”
“中毒症状当然有相似的,但仅凭这回王上中毒的症状很难判定毒物是出自什么地方,就好比一千个人闹肚子都会肚子疼一样,你能凭肚子疼分辨出那一千个人打哪儿来的吗?”她一字不差地还了回去。
“哎哟?”晋寒又拍了一下桌面,故意吓唬她,“敢跟本将军顶嘴啊?你家公子把你纵得有些不像话了啊,得管教啊,回头送我那儿去,看我怎么把你训得服服帖帖!”
“少将军有那闲工夫,倒不如去把刺客找出来训一训,那才算威武呢!”
“赌我找不出来是吧?”
“就跟您赌,看是您先找着还是我家公子先找着,少将军您敢不敢?”
“哟哟哟,挑拨离间啊?我为什么要跟你家公子打赌啊?我跟你家公子是博阳最有名的双剑无敌,我武最强,他文最厉害,这一文一武加在一块儿那就是天下无敌,知道吗?小丫头片子,还挑拨上了,应谋我跟你说,这小丫头尽早扔了,别要了,回头我再送你一个!”
三人正坐湖畔说笑,稽昌身旁的一个侍臣快步走了过来,拱手行礼道:“见过少将军,见过吾青侯。”
“有事儿?”江应谋抬头问道。
“王上请您过去一趟。”
“行,知道了,这就去。”
那侍臣走远后,晋寒问江应谋:“去了你怎么说?倒不如跟他辞了那活儿,让他自个去跟魏家那帮山匪较劲儿去,咱且坐山观虎斗着!”
江应谋浅笑了笑:“这撒气儿的话说说就罢了。就算不是为了他,为了咱们稽国这社稷不垮,我也得把那帮子刺客找出来。行了,你等这儿吃烤兔儿吧,我去应付那王上。”
“我可不给你留了啊!”
“让蒲心帮我吃点就行了。”
见到稽昌,气色已比昨日好了许多,毕竟是正当壮年的男人,又得群医竭尽心力地救治,恢复得自然比普通人快。
今日侍奉在侧的已不是魏姬,更不可能是乌可舍人了,而是急从宫中召来的毓姬。魏姬和乌可舍人已于今晨返回了王宫。
“王上面容好多了,想必再过一两日就能拔营回宫了。”江应谋在榻前的方凳上坐下道。
“其实孤还不想走了,”稽昌接过毓姬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道,“难道应谋不觉得这儿挺好的,正适合养伤吗?回想小时候,每年最盼的就是父王领我们来这儿,没有宫规约束,放箭就能射兔子,真是快活极了!”
“臣小时候身子太弱,每回哥哥们来围场伴驾时,臣都只能躺在臣的书房里望窗羡慕。”
“是啊!你小时候的身子真的是太弱了,孤想找你下下棋都得挑你身子好的时候,唉,”稽昌摇头苦笑道,“忽然这么念及旧时,莫不是心真的已经开始老了?”
“王上正当年,怎么会老?”
“倒是应谋你,似乎越发地神采飞扬了,”稽昌抬眉打量了江应谋一眼,口中含着浅浅的笑道,“孤还一直担心你会长久地沉溺于无畏公主的过世,看眼下情形,你已经是挺过来的,孤心里也甚感安慰。”
“劳王上忧心了。”江应谋客套道。
“其实孤能明白,无论从前你是以何目的前往炎王宫的,但毕竟与那炎无畏夫妻共室多年,怎会没有半点感情?草木尚且有灵性,人岂可无情?所以,当有人跟孤说你痴迷于无畏公主时,孤仅是一笑了之,根本没放在心上,因为那是再平常不过的儿女情长了,你说是不是?”
“王上能这样体恤臣下,乃是稽国臣民之福。”
“唉,孤也是人啊,也是一个昂长七尺胸有热血的男人,又怎会不明白你与无畏公主那些心事呢?孤虽为一国之君,但也想像普通人一样寻得一位佳丽,两情缱绻,白头偕老。”稽昌又叹息了一声。
“王上迟早是会达成所愿的,又何须这么早叹息呢?王上,您让臣过来,是不是想知道刺杀一案的进展?臣今日……”
“不是,”稽昌打断了他的话,“孤找你过来并非是想过问刺杀一案,孤知道,这案子不简单,不是一日两日能破的。孤找你来,其实是为了一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他脸上浮着的浅笑慢慢褪去,“王上对臣会有什么不情之请呢?请王上直说无妨。”
“那孤就直说了。不知道应谋你可愿割爱,将你身边的那位女医师林蒲心送进宫来?”
“蒲心?”他双眸瞬间收拢,“王上想要蒲心?”
稽昌微笑点头,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道:“孤觉得,与她相遇是种缘分,而且还是一段不多得的良缘。自那日在竹林间被她救治之后,孤就一直惦念着她,她对孤温柔照顾的身影,孤怎么也忘不了。”
“哦,是吗?”他紧了紧牙龈,回了一丝隐忍的浅笑。
“孤知道你身子能好起来全靠她,你或许还需要她留在你身边,但孤也知道你对无畏公主情深似海,此生不可能再有别的女人了,留下她也只会白白耽搁她一生,倒不如送到孤身边,成全她此生的富贵荣华,其实这也算是你对她曾救过你最好的报答了。你以为如何?”稽昌满面笑容,狭长的黑眸里却闪烁着点点阴光。
这仿佛不是个疑问句,而是个肯定句,更何况,稽昌的要求听着也不算过分,只是问他要一个服侍在侧的婢女,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从听出稽昌的用意开始,他心里就翻腾出了无数的厌恶,脑海里也不自主地浮现出了倘若蒲心已不在身边的情形,一股打心底升起的凉意渐渐溢满了他整颗心,令他阵阵发寒——
哦,原来自己竟是这么地舍不得蒲心离开……
“应谋,怎么不回答?是不舍吗?”稽昌又再问了一遍。
他回过神来,缓缓起身,拱手肃色道:“王上的这个不情之请其实算不得什么,身为臣下,理应将最好的献给王上,但蒲心,请恕臣无法割舍。”
“为何?”稽昌眸子里的那些暗光全都飞了出来。
“蒲心她并非臣的婢女,在臣看来,她更像臣的妹妹。因为臣的缘故,她无法返回安家村,所以臣曾答应过她,会保她周全,并随她自己的心意想留便留,想走便走。王上能看中她,自然是她的福气,但她野性难驯,只怕并不适合留在宫中。”
“哦?看来应谋你还是不舍啊……”稽昌垂下双眸,脸色发冷了起来。
“请王上恕罪!”江应谋没再多说,因为多说也无用,稽昌不高兴是必然的,除非真的把蒲心送进宫去。但要蒲心进宫,除非蒲心自己愿意,否则,休想!
“罢了,孤也只是随口说说,你不必这么紧张。好了,孤也累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
转身时,他故意重重地甩了一下袖子,以示不满,也在提醒稽昌,不要再妄想了。出了帐,走了没多远,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唤他,他转身一看,原来毓姬。
“是王上还有何吩咐吗?”他问。
“不是,是我有件事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