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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他缓缓抬起头了,“我不冷,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而已。”
梨锦跪坐下,瞟了一眼桌上那些奇怪的文字,问道:“公子还是没能读懂这些文字吗?”
他摇了摇头:“虽有几个字是看明白了,但连起来也还读不出个大概。”
“方才二小姐让奴婢过去时,还问起了这件事,似乎二小姐很在意这些奇奇怪怪的文字。公子,奴婢真是为您的处境担心,您说您万一真的读不出来呢?二小姐会不会把您给……”
“杀了我吗?”他浅浅一笑,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留着我有大用处,她不会杀我的。”
“她或许不会,大寨主就未必了……”说到这儿,梨锦忽然忍了一下,垂下头去,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似的。
“大寨主怎么了?”
“公子,您可千万要小心大寨主啊!”梨锦瞧了瞧外面,压低了声音道,“大寨主似乎对您很不满,说您留在这儿是个祸害,倒不如尽快除了为好。”
“哦?”江应谋挑了挑眉,“你在哪儿听说的?”
“昨夜里,奴婢从阿珊家回来的路上,经过寨子里那片茂盛的桔花丛时,亲耳听见大寨主与那位叫石赞的大叔在说您的事情。”
“他们说想杀了我?”
“嗯,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他们说,担心二小姐对您旧情复燃,对您心软而做出不利于大局的事情来,所以觉得还是尽快除掉您为好。”
“那他们打算怎么除掉我呢?”江应谋轻蔑地笑了笑。
“这个他们倒没细说……”
院外忽然来人了,梨锦急忙起身迎了出去。片刻后,她又折返回来,说是稽昌派人来请他过去品茶。
品茶的地方在寨子西南角的一处小土包上,土包上修了一座简易的小木楼,听说这里从前是那老寨主的茶屋,魏氏占据了这里后,老寨主没再来过这儿,后来就被稽昌占用了。
半旧的竹茶桌前,两人对坐着共品一壶新茶,这样融洽的君臣氛围似乎来得太迟了些,也难怪稽昌一连叹息了三声。
“王上在叹息什么?”江应谋放下茶盏问道。
“别再叫我王上了,我只是一个……亡国之上罢了。”稽昌耸耸肩,流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总是沉湎于过去,对你没好处的。”
“你说我从前要是能心平气和地跟你坐下来这样聊聊,或许真的就不用闹到国破被俘的下场了,是不是?”
“或许是吧!”
“唉……”稽昌又叹了第四声,“想想我从前做过的那些事,真是十分愚蠢的。将忠的看成歼的,却将歼的一点一点捧上位,最后再眼睁睁地看着我稽氏的江山被别人吞没了,那种感觉真的比万箭穿心还要难受。我多少次午夜梦回,都被吓得浑身冷汗淋漓,我梦见我父王来找我,指着我问为什么没能保住稽氏的江山,我却无言以对……”
“都说了,沉湎过去只会让你更加伤神,还是看清眼前,好好活着吧,至少你还有个儿子不是?”
“知道魏竹馨给那孩子起了个什么名儿吗?”稽昌脸上划过一丝蔑笑。
“知道,叫魏瀛。”
“对,那孩子姓魏不姓稽,在她眼里,我儿子不配姓稽,只能跟着她姓魏。哼哼,”稽昌笑容清冷地哼了两声,“可是跟着她姓魏又如何?姓魏就比姓稽有更好的下场吗?不会,姓魏的下场会比姓稽的更惨,对吗,江公子?”
“有心作乱,祸害天下的,最终不都没有好下场吗?心不正,自然民心不向,正如郑享那样,一旦翻船,无人相扶,还会人人称快。”
“不错,民心不向,最终都会翻船的。江公子,念在我父王从前也曾赏识过你们江家,赏识过你,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倘若有一日这山寨破了,魏氏被灭,你能否替我保住我瀛儿的性命,并将他改回稽姓?”
江应谋凝着稽昌,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事儿了?这仿佛有点交代后事的感觉。怎么了?是魏竹馨容不下你了吗?”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稽昌追问道。
“我可以答应,但是你也要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不照顾,一定要我帮你照顾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其实……其实今日我请你来,并非是我自己的意思,而是魏空明的意思……”
“魏空明?他让你请我来干什么?难道……”
“没错,他想让我下毒杀你……”
话刚说到这儿,那两扇残旧的竹门忽然被人踹开了。只见魏空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在稽昌的左肩上,将他踹翻了!
“你这是干什么?”江应谋丢开竹茶盏,迅速起身喝道。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魏空明指着倒地不起的稽昌骂道,“你吃我们魏家的穿我们魏家的,没有我们魏家,你早就给人拖到博阳菜市口砍了,你个没用的东西!叫你办一点点事情你居然都办不好,还在这儿给我托起了孤来了!我告诉你,魏瀛就叫魏瀛,他不可能叫稽瀛,你死了那条心吧!”
“魏空明!”江应谋两步迈了过去,一掌掀开了魏空明,大声道,“他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这么不饶人,他说到底也是你亲侄儿的父亲!就算你看不上他,你好歹也得给你亲妹妹留点颜面!”
“你还跑来跟我嚷嚷了?告诉你,江应谋,我看你很不顺眼,我就是想毒死你!你对我们魏家来说就是个灾星就是个祸害!你不但害了竹馨一辈子,你还帮着炎氏对付我们魏家,简直可恶至极!好,你们俩不是惺惺相惜吗?那我就成全了你们,让你们去地下惺惺相惜去!”
哗啦一声,魏空明拔出了腰间佩剑,挥剑就要朝江应谋身上看去。江应谋正准备抵抗时,旁边忽然冲过来一个茜色身影,正好撞在了魏空明的腰上。魏空明向左踉跄了两步,站稳脚步回头一看,刚才撞他的居然是那个梨锦!
“你疯了?”魏空明冲梨锦怒喝道。
“大寨主……”梨锦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挡在了江应谋跟前,“二小姐说了,公子不能有事,让……让奴婢看着公子,不许任何人伤害他……”
“给我滚开!”
“不行……大寨主,二小姐说留着江公子有用,您不能就这么把他给杀了,至少……至少您应该先去问问二小姐……”
“我是这寨子的大寨主,我要谁死谁就得死!你想替这姓江的挡住是吗?那我就把你也一块儿送下去,你好好地在地下去伺候他吧!”
魏空明手中的长剑高高扬起,正准备一剑落下去时,魏竹馨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大喝了一声:“哥你想干什么?”
魏空明一愣,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片刻后,他重重地将剑摔在了竹地板上,回头冲魏竹馨嚷道:“这三人就该死,你还留着做什么?就算没了那所谓的赤焰鼎,我们照样可以起事,那些人又能说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江应谋这个祸害!只要有他在,咱们魏氏就没有好日子过!”
魏竹馨也气灰了脸色:“我告诉过你,暂时不能动江应谋你没听明白吗?你以为拿把剑,砍上几个人,就能建立起一个魏国吗?咱们往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你若连这点耐心都没有,那还怎么帮爹完成他的心愿?”
魏空明上前一步,面红耳赤道:“好,就照你说的,咱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咱们需要耐心,好,我给你耐心,但是妹妹,这个江应谋真的不能留!倘若你还把我当你大哥的话,就听我一句劝,杀了他,鼓舞咱们魏氏的士气!”
“够了!”魏竹馨黑下脸来,“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江应谋暂时不能动!哥,你若真还把我当妹妹,就立刻带着你的人离开这儿,不要再对江应谋打任何主意了!”
“你……”
你字未完,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号角声。魏竹馨和魏空明同时往外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难道是有人闯寨?”
随后,魏空明带人去了,魏竹馨向梨锦交代了几句也匆匆离开了。二楼的小茶室又渐渐地恢复了安静。
江应谋和梨锦将稽昌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软枕上歇气,刚才魏空明那一脚下脚挺狠的,差点将他胳膊踹断。梨锦解开稽昌衣裳时,稽昌不时地咧咧嘴,发出痛苦的嗤嗤声。
“忍着点,稽公子!”梨锦轻手轻脚地替他揉起了药酒。
“终于有人闯寨了……”稽昌满头冷汗,嘴角却挂着笑,“呵呵,会是谁呢?会不会就是炎骅里派来的人?要是,那该……呃……那该多好啊!”
“那号角声是有人闯寨的意思?”江应谋问。
“嗯,”梨锦点点道,“而且听声音,应该是寨子南边先发现的。真是奇怪,自二小姐他们来了这儿,整个山谷都已经被封了,谁还会这么大胆子来闯寨呢?难道真是前来营救公子的人?”
江应谋透过小窗往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寨门在渐渐浓郁起来的雾色中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也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真是无畏他们吗?可如此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一定会被抓的,无畏会这么莽撞吗?
替稽昌揉好药酒,送了他回院子,江应谋和梨锦也回去了。没过多久,梨锦被魏竹馨叫去了,房间内只剩下了江应谋一人。他独自盘腿坐在软毯上,想着傍晚时那闯寨的事情,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接着一阵的担忧。他担心真的会是无畏他们,万一被抓,那事情就变得更加麻烦复杂了。
忽然,眼角有什么晃了过去,像一阵风似的。他抬头望去,又没看到任何东西,连只虫子都没看见飞过去,他以为自己最近太伤神了,有些眼花,便又低头下去,抬手揉了揉眼角——
“江小白!”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且分外熟悉的声音。
他全身一震,如被雷击中了一般,呆立片刻后,迅速转身一看,天哪!这是真的吗?
“无畏!”他欣喜万分,立刻张开双臂,一把将身后那人抱在了怀里,紧紧的。
这简直像做梦似的,刚才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闪过的人居然就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了,这能不像梦吗?
“你的警惕心可真差呢!我都溜到你背后了,你还没有察觉到,受他们折磨了吗?”无畏也紧紧地抱着他,用最小最细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着。
“谁让你像个小地鼠似的来无踪去无影?你刚才一闪而过的时候我以为是什么小虫子呢!你放心,我没受他们折磨,只是最近两晚又睡得不好了。”江应谋心里像开了花似的,嘴角的笑容也特别甜。此时此刻,刚才心里的那些担心和疑问全都没了,不用说,闯寨的人肯定就是无畏他们。
“这儿就你一个人住吗?”无畏从江应谋怀里抬起头问道。
“嗯,我一个人住,不过还有一个负责照顾我的侍婢,她叫梨锦。”
“就是方才出去的那个?”
“对。”
“长得还挺好看的嘛!”
“呵呵,”江应谋点了点无畏的小鼻头,“这时候还顾得上吃醋?说点正经的吧,你带了多少人来?”
“三个。”
“几个?”江应谋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个啊!”无畏伸出了三根指头,放在江应谋眼前晃了晃。
“不是……真的只有三个?是闯进寨子的只有三个,还是……”
“别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