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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帝和刘诏,这对父子的关系实在是太过复杂。
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文德帝就会发神经病。起因很可能只是不起眼的一件小事,或是谁提了一句刘诏。
常恩点头应下,“咱家知道夫人在担心什么。咱家有分寸,不会害了公子御。”
如此大才,即便不是皇孙,也是国之栋梁,是宝贝。
常恩也有惜才之心。
他拿着御哥儿的手稿,离开了晓筑,乘车回宫。
顾玖走上绣楼,登高望远,看着马车隐没于山林中。
远处传来妞妞和衠哥儿的嬉笑声。
两个小屁孩,玩得酣畅。又到了一年最兴奋的季节,可以尽情的玩水。
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小孩子那么喜欢水。
潺潺小溪,流过鹅卵石铺成的河道。溪水刚到孩子脚踝。
从山上引来的山泉水,凉飕飕的。
妞妞好衠哥儿光着脚,踩在鹅卵石上面,咯咯咯发笑。
丫鬟小厮在岸边看守,确保孩子们的安全。
顾玖从绣楼下来。
她吩咐许有四,“收拾行李,本夫人要启程回皇子府。”
许有四大感意外,“夫人才住了半个月,就要回去了吗?”
顾玖说道:“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住在晓筑不方便。先回皇子府,等事情料理干净后再回晓筑。”
“妞妞和衠哥儿怕是会哭闹。”
“告诉他们,回去可以见到大哥哥和二哥哥,肯定高兴。”
“夫人说的是。”
如今衡哥儿也在宫里读书,同御哥儿作伴。
……
常恩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回到皇宫。
手中捏着的手稿,好似千斤重。
文德帝正在和大臣们议事,常恩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得好好想想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文德帝忙起来,暂时忘了佚名。
过了两天,又突然想起此事。
“常恩,朕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回禀陛下,事情有点出乎意料。”
文德帝蹙眉,“说来听听。”
常恩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佚名极有可能是公子御。”
“荒唐!”
文德帝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公子御才多大,有十五岁吗?应该还没到十五岁。
半大小孩子,哪里能写出如此老辣犀利又有深度的文章。
“回禀陛下,老奴一开始也不相信。后来看到了原始手稿,貌似没有弄错。”
“手稿在哪里?荒唐透顶,是不是顾玖故意拿御哥儿搪塞你。”
常恩将手稿拿出来,放在案头。
文德帝一开始眉头紧皱,到最后,表情越来越凝重严肃。
啪!
文德帝突然拍着桌子,“去将御哥儿过往的文章诗词拿来。”
笔迹可以模仿,但是文风,一个人独特的文章风格,是极难模仿的。
常恩不敢耽误,赶紧吩咐干儿子去书房取御哥儿过往的文章诗词。
御哥儿在宫里读书,宫里肯定保留着他的文章。
文德帝要的文章诗词取了来。
包括几年前的文章都有。
看得出来,在宫里写文章,御哥儿有意压制着自己,写的四平八稳,不偏不倚,恪守中庸之道。
可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偶尔还是会流露出犀利老辣的一面。
被夫子批评为锋芒毕露,过于彰显自己。
“荒唐,荒唐,实在是荒唐!”
文德帝怒吼三声荒唐,情绪极为暴躁。
第898章 潇洒少年郎
“陛下息怒!”
常恩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他不确定文德帝的三声荒唐,到底骂的是谁。
骂他?
还是骂夫子?
亦或是骂公子御?还是诏夫人?
常恩不确定答案,跪下来请罪就是最明智的做法。
哐!
文德帝踢翻了小杌凳。
他转头,死死盯着常恩,“你和顾玖到底谈了些什么?为何会相信文章是御哥儿写的?”
常恩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陛下,老奴看完了公子御最近三年所有的文章,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成长。老奴也不敢相信年少的公子御能写出如此深度的文章,但是文章摆在眼前,老奴不能不相信。”
文德帝当即吩咐,“来人,去晓筑,去大皇子府,将公子御近五年写的所有文章全部带回来。另,去内书堂将公子御请来,朕要当面考教他。”
文德帝一声令下,兴庆宫的内侍全都动了起来。
文德帝压着怒火,端坐在书桌前,重新拿起刘御的文章反复阅览。
……
刘御在内书堂上课。
身后几个堂弟皇子捣乱,衡哥儿也是其中一员。
他有些心不在焉。
夫子教的内容,对他来说太过简单,激不起半点学习的兴趣。
一本书,早已经翻烂,甚至可以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背下来。
而且夫子讲的内容,他在山河书院听三元公讲过。
三元公讲得更有深度,认识更全面。
他托着腮思考,要不要和母亲商量一下,以后不到宫里读书。
至于皇室规矩,各种潜规则,他已经了然于胸。
实在没必要继续在宫里浪费时间。
正在他走神的时候,兴庆宫内侍找了过来,打断了夫子讲课。
“公子御,陛下召见!”
刘御回过神来,“皇祖父召见我?”
“正是!请公子御即刻随咱家前往兴庆宫面圣,陛下正等着。”
“皇祖父为何要召见我?”刘御好奇。
“咱家不知。公子御请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刘御起身,准备离开课堂。
他朝刘征,衡哥儿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担心。
他跟随内侍来到兴庆宫,经过通报,被请进正阳殿。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黄祖父安康。”
文德帝目光犀利地盯着刘御,一言不发。
刘御有些忐忑。
内侍搬来座椅板凳,文房四宝。
刘御更是诧异。
“中宗皇帝的功与过,好好写。朕希望看到实话,而非敷衍之词。用词尽可能大胆,朕恕你无罪。此事出了殿门,就当没发生过。”
刘御抬头望着文德帝,“孙儿不明白。”
文德帝表情严肃,“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好好写文章。写你真正的想法。朕分的清楚,哪些是敷衍之词,哪些是实话。”
“孙儿身为晚辈,岂能非议祖上功过。”
“朕说了,恕你无罪。”
刘御微蹙眉头,“必须得写吗?”
“你说呢?”
刘御点点头,坐下来,提笔,思考了一番后,开始动笔“非议”中宗皇帝的功与过。
大殿内气氛紧绷,仿佛空气都已经凝固。
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正是要热不热的季节,大殿内撤了火盆,还不到放冰盆的程度。
每个人都觉着闷热难受,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文德帝端坐在书案前,一直关注着刘御。
这样的场合,任何人都不可能作弊。
文章到底是不是出自刘御的手笔,很快就将揭晓。
刘御很镇定。
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助。
对于刘氏祖宗们的功过,他从四五年前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机会将自己的看法写下来。
这一回,不管皇祖父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刘御都打算直抒胸臆。
至于后果,无需多虑。
他是皇孙,不是皇子。
皇孙比皇子多了更多的自由。就算犯错,多半也是申斥几句,大不了就去宗正寺住几天。
当年父亲做皇孙的时候,也住过宗正寺。
刘御很想去体验一下住宗正寺的感觉,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两路人马,分别从晓筑,大皇子府取回刘御近几年的文章。
而刘御还在洋洋洒洒书写自己的观点。
他写的酣畅淋漓,十分爽快。
写完,将毛笔一扔,朗声说道:“皇祖父,孙儿写完了。”
“呈上来!”
常恩亲手收了文章,呈给文德帝。
文德帝刚看了一个开头,就被吸引。
他强忍住继续看下去的欲望,先将刘御打发,“你回去吧,今日发生的事情,出了这个门权当没发生过。”
“孙儿明白。孙儿告退。”
刘御潇洒离去。
年纪不大,却已经有通身贵气。将来不知道会让多少姑娘家思念落泪。
打发了刘御,文德帝如饥似渴得翻阅刘御的文章。
对中宗皇帝的评价,果然犀利辛辣,一改在课堂上的中庸平和。
文德帝亲眼看见刘御写下这篇文章,做不得假。
此时此刻,文德帝已经相信,《大周生活秀》上面刊登的关于战争和赋税的文章,出自刘御的手笔。
洋洋洒洒,刘御一口气写了三十多页的纸张,阐述自己的对中宗朝一些列事件的看法。
他写的酣畅伶俐,文德帝却看得额头冒汗,心头狂跳。
震惊!
意外!
惶恐!
担忧!
各种情绪,从文德帝心头一一滑过。
文德帝首先想到的是,老天待皇室不薄,赐下麒麟儿。
然而慧极必伤!
如此年幼,就展现出如此才学,连朝中大臣都被比了下去,如何是好?
会不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会不会过于骄傲自负,走上歧途!
文章看完了,文德帝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文章太过赤裸裸,可谓是鲜血淋漓,直刺人心。
中宗皇帝的功与过,此篇文章,阐述得足够全面,足够有深度。
若是给足时间,给刘御十天半个月,相信,这篇文章还可以更优秀。
文德帝喝口茶,喘口气,又开始翻阅刘御过去几年书写的文章。
从想法天真幼稚的小孩子,到文章犀利老辣的少年,也只用了几年时间而已。
文德帝内心颇多感慨。
“朕不如他!朕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只知吃喝玩乐。刘诏同样不如他,刘诏有勇武,然而却疏于文章学业。”
常恩的头埋得底底的。
陛下这番话,委实关系重大。
一旦传扬出去,公子御必将被架在火堆上炙烤。
会被所有人鸡蛋里挑骨头。
一个颇有才学的皇孙,很可能就此陨落。
毕竟公子御只是一个少年郎,承受不起四面八方的非议。
一旦走不出来,极有可能整个人生就毁了。
文德帝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将御哥儿所有文章封存,没有朕的许可,任何人不许翻阅。下封口令。谁敢对今日之事多说一个字,朕诛他九族。”
“老奴遵旨!”
“另外,传朕口谕,令诏夫人好生栽培御哥儿。内书堂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御哥儿同其他人一起上课?”
“回禀陛下,公子御的确是和皇子皇孙们一起上课。”
文德帝连连摇头。
“不行!那几位大儒,朕知道。教教普通资质的皇子皇孙没问题,教导御哥儿,显然他们已经不能胜任。”
“那要给公子御换个先生吗?”
文德帝在琢磨这件事。
他不能对御哥儿表现得过分关注,更不能给御哥儿特别对待。因为会引起众人的猜疑。
一旦御哥儿成为靶子,文德帝也不敢说能百分百保证御哥儿的安全。
文德帝深吸一口气,“一切照旧。”
虽有些可惜,却也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不变,方能保证御哥儿不突出,不会成为靶子。
常恩躬身领命,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