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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少年太过反复无常,人前说什么都听她的,人后就让她离他远点。
流火没法回答这问题,只无声地拍了拍姜媃肩。
这天晚上,姜媃要守通宵的灵,她背着人少少用了些白粥腌菜垫肚子。
流火不能和她一起守,勉强捱到戌时末才走。
白天经历那么一场,姜媃此时竟然没心力去害怕了。
她面不改色的往香炉里插上香烛,又烧了一沓纸钱,给棺材底下的油灯挑了挑灯芯。
这盏油灯便是所谓的回魂灯,需得日夜亮着,不然秦昭的魂就找不到路,没法在头七晚上回来。
整个灵堂里没人,姜媃索性直接坐草蒲团上,时不时往火盆里扔一把纸钱,有火光灼烤才不那么冷。
时至后半夜姜媃昏昏欲睡,不知打哪来的野猫在屋顶上此起彼伏的嚎叫起来。
姜媃一个激灵,猛地清醒。
猫叫声声,粗细不一,或远或近的,摄人心魄,叫人毛骨悚然。
姜媃起身,扭头往外一探,隐约瞧见有黑影飞快蹿过。
她搓了搓臂膀,吓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话听闻,野猫跳死人身上,死人就要诈尸的。
姜媃不敢出去看,又担心有野猫溜进来惊扰了秦昭,只得麻着胆子蹭到门边准备关门。
“啪”一只白中泛青的手猛地拍在雕花门板上!
姜媃黑瞳骤然紧缩,心都跳了出来,她条件反射张嘴就尖叫:“啊!”
那手推开门牖,穿着僧鞋的脚跨过门槛,脚下踩踏着斜长的影子。
紧接着是一身玄色长衫,上唇留着短须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中等身形偏清瘦,眉目时常微微蹙着,显出细细的竖纹,整个人身上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书生儒雅气。
姜媃长舒了口气,捂着心口,心有余悸的道:“三叔,你吓死我了。”
从原身的记忆里,姜媃认出这人正是秦家三房的秦勉玦。
秦勉玦有礼的笑了笑:“我本是担心你一个小姑娘会害怕,所以过来看看,不成想竟是吓着你了,是三叔的不是。”
姜媃并不十分了解秦勉玦,相比不常见到的大房秦老大以及跋扈刻薄的罗氏,三房在秦家要低调的多。
姜媃对他的印象,仅限于秦勉玦很会作画,爱好诗书,不参与秦家买卖,活的颇为清高。
就是三婶,原身也就前几日才见过一面。
不过,此时此刻,姜媃还是对秦勉玦生出点感激来,有人陪着她才没那么害怕。
秦勉玦给秦昭上了柱香:“白天的事我听说了,你莫要太搁心上,罗氏就那性子,好生照顾小五,待他成人总不会辜负你的一番真心。”
这话姜媃怎么听着怎么别扭,辜不辜负的,咋感觉秦野像个渣男负心汉。
秦勉玦看着棺木叹息一声:“昭儿去的早,苦了你了,你伴着小五熬过来,过几年及笄后若是想离开秦家或再嫁,我去和你祖母说和,秦家不会薄待你的。”
姜媃微笑着,并不想接这话。
秦勉玦多呆了会,见姜媃面露困乏,遂道:“昭儿媳妇去休息,这里我守着就好。”
姜媃揉了揉眼睛,摇头道:“早安排好了的,明晚上是大伯,后晚上才轮到三叔守灵,我去休息了,对三叔不太公平。”
秦勉玦笑了下:“没事,我不跟旁人说起,你卯时中过来,不会有人知道的。”
姜媃犹豫了,她不是没熬过通宵,但要单独和个死人一起熬,多少还是心怯怯的。
而且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秦勉玦过来后,外头的野猫子好似就没在叫唤了。
姜媃踮起脚尖往外头看了看,黑浚浚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三月初春,听不到虫鸣蛙叫便越发吓人。
姜媃搓了搓手,凑唇边呵气:“那麻烦三叔了,我下去睡会卯时再过来。”
秦勉玦点头,不忘叮嘱:“多注意身子,别受了风寒。”
谆谆关怀,让姜媃心底暖了一分,暗自觉得这秦三叔人还不错。
她边朝外走,边扭头跟秦勉玦摆手再见,前脚才跨出门槛,冷不防,一头就撞上堵冷硬森寒的“墙”。
姜媃痛呼一声,眼泪花顷刻涌上来。
她捂着被撞疼的小鼻尖,眼泪汪汪一抬眼,就见着反派大佬森寒不善的脸!
“唔……”她缓缓蹲下身,像是受不住疼,眼泪水巴拉巴拉往下掉。
兴许是没料到姜媃竟会哭,秦野面上一僵,表情就更难看了。
秦勉玦快步上前,扶起姜媃:“昭儿媳妇松手,快让我看看流血没有。”
姜媃轻轻抽嗒,缓了好半天止了泪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鼻子。
“还好,没流鼻血。”秦勉玦松了口气,见小姑娘杏眼水色湿濡,鼻尖红着,可怜又委屈,当即失笑。
他搀着姜媃在草蒲团上坐下,又皱起眉头对秦野说:“小五,长嫂如母,你当敬着你嫂子。”
秦野没有吭声,明灭不定的夜色像浓墨一样从他身上淋洒下来,胸口以下是明亮的,脸和肩背却是暗沉不明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踏进来,夜色像潮水般退去,当站到光亮下,姜媃才看清,白日里散乱的鸦发这会被他整齐的束在脑后,用一根白色发带束着。
五官显露出来,斜飞入鬓的眉,狭长的琥珀色凤眸,鼻梁高挺,双唇薄凉,少年未及冠,就已呈芝兰玉树的俊美之姿。
然而,他身上的戾气极重,浓烈如实质,生生破坏了那份俊美,如同被锈迹污染了的神兵利器,明珠蒙尘,端的是可惜。
秦野这副模样,让秦勉玦眉头越发皱紧。
但不等他再说什么,秦野竟是上前来用力一推,将对方推了个趔趄。
“滚!”秦野站姜媃面前,少年单薄的影子将她笼罩在内。
他对秦勉玦同样没好颜色,像匹逮谁咬谁的孤狼。
秦勉玦神色凝重:“小五,我知你心中悲痛,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你好生想想,莫要做一些让亲者痛的事。”
他说完这话,冲姜媃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整座灵堂里头,夜半三更,就只有秦野和姜媃。
姜媃揉了揉鼻尖,敛下眉目,她跟秦野没话说,也不太想和他单独呆一块,恨不得可以原地消失。
秦野拖了草蒲团过来,挨着姜媃的放下,然后在她讶然的目光中,施施然盘膝坐下了。
他好似当姜媃不存在,自顾自拿了纸钱往火盆里扔。
一刻钟后,就在姜媃又开始犯困之际,她听见秦野开口了——
“三从四德,你要听我的。”
姜媃偏头看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秦野目光锁着她:“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又有言,长嫂如母,所以……”
他眼底迸发出一种不容违逆的执拗:“你,从我!”
姜媃:“……”
三从四德什么鬼?
她想打死他行不行?
见姜媃不应,秦野眸光瞬时幽深,他倾身凑过去,一把掐住她小脸,逼视着说:“快说,你从不从我?”
作者有话要说: 十岁秦大佬:快说,你要从我。
十岁姜媃:……
二十秦大佬:快说,你要从我。
二十姜媃:……MMP,还没完了是伐?!
第6章 你是男人
“放首,疼疼疼……”
姜媃话都说不清了,小姑娘脸嫩着一掐准起淤红,秦野还下手极重,刚才才咽回去的眼泪花,汹涌的又涌了出来。
她悲愤地望着他,浓密长卷的睫毛上挂着眼泪水,顺着眼梢就嗒嗒往下落,无辜又可怜。
秦野一愣,不自觉松了点力气。
姜媃恨恨磨牙,管不了对方是不是大佬,张嘴就道:“你有病是不是?有病就早点吃药!”
非得来折腾她几下才满意?
要不是碍于原身对这身体的影响,姜媃真想撂手啥都不管。
秦野松手,琥珀凤眸幽暗横生,明明灭灭的像藏在夜色下的魑魅魍魉。
姜媃忙不迭地揉脸,这身体肌肤太娇嫩了,痛觉神经还非常敏感,轻轻一碰就痛的不行。
待脸上不那么痛了,她才后知后觉大佬竟然没任何反应。
心里有点不安,她余光瞟过去——
“握草,你要干什么?”
姜媃整个人像跳起来的兔子一样嗖嗖往后退,被吓到自闭。
大佬不知何时摸出了匕首,指腹顺着刀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明晃晃,亮堂堂,还寒气凛凛。
姜媃都快哭了:“你……你别这样……”
“噗”匕首穿透草蒲团,扎进木质地板面里。
秦野转头盯着姜媃,一双凤眸血丝密布,赤红骇人。
姜媃头皮发麻,她想起秦野给秦枢的那一刀,此刻很不争气的差点也被吓尿。
“你在害怕我?连你也害怕我……”秦野恶狠狠地拔出匕首,脸白的像冰一样,唯有薄凉双唇是红的,血一样的红。
姜媃细看,才发现他唇上可不就是血,自个生生将唇肉咬破,抿上了一层猩红鲜血。
她不敢靠太近,生怕大佬一念之间就弄死她。
“死了,都死了最好……”他嘴里念念有词,挟裹铭心刻骨的负面仇恨。
眨眼,他又阴森森地笑起来,朝着姜媃说:“你休想摆脱我。”
说完他还伸舌尖舔了下嘴角,将一点鲜血吞吃下肚,眯起的凤眸里带出满足,似在品味珍馐佳肴,真真邪佞至极。
一股子的寒气从脚底涌上来,冻得姜媃骨头缝里生疼。
秦野又若无其事地看着黑漆灵柩,手上依旧握着匕首。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便是眼底的赤红血丝也渐渐消退了下去,如同月下潮汐,一夕之间回落迭起,像是不真切的幻觉。
姜媃心却提了起来,如果她没看错,秦野这是真有病?!
毕竟,正常人哪里会这样暴躁阴郁,一身负面情绪重的像墨水一样。
她踟蹰着,小心翼翼的问:“秦野,你……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秦野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琥珀凤眸毫无波动,须臾又继续看着灵柩。
姜媃见他没像刚才那样失控,遂靠近一点放柔嗓音说:“秦野,我给你找个大夫……”
“铛”秦野将手头匕首往地上一拍。
姜媃瑟缩了下,噤声了。
秦野起身,抱了一大团纸钱过来,悉数烧给秦昭。
姜媃等了会,见秦野丝毫不理会她,她也懒得多管闲事,心神渐渐放松,不一会就又困了。
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眼尾析出湿润,姜媃勉强撑起眼皮。
然不过半刻钟,脑袋一点一点埋下去,呼吸就缓了。
秦野烧纸钱的动作一顿,脸沿线条倏的紧绷起来。
他转头,安静地看着姜媃。
正是丧期,小姑娘穿的素净,软蓬蓬的花苞发髻上没有饰品,只簪了朵白花,嫩嫩的小小的。
秦野不自觉就想起了胞兄秦昭同他说的临终之言——
“小五,为兄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作为秦家二房唯一的男丁,你应当自立自强,你小嫂子我对不住她,望你替为兄多多照拂……”
“记住,你是个男人了。”
记住,你是个男人了!
秦野捏紧了手,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眉目浮起层层戾气,隐隐有血色在漂浮晃荡。
“咚”毛茸茸的小脑袋冷不丁撞上他肩。
秦野侧目,就见睡的酣然,就差没流口水的姜媃靠了过来。
兴许是枕的不舒服,小姑娘不满的噘着嘴嘟囔了几声,挪挪又蹭蹭,最后趴秦野大腿上蜷缩着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