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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只听他又道:“这些日子到了工部观政,感觉如何,可都顺利?”
“学生不敢瞒老师,工部事务具体繁杂,又都是技术活,学生们读了这么多年的四书五经一点也用不上。学生这些日子只看以往完工的工程册录,已是感觉有些吃不消,各种土木事宜中所用木料、石料的品种、产地、效用等等都是头一次知晓,全部都得死记硬背……但学生也知道,老师让我等到六部,正是要我们多学些东西的,便也不敢有丝毫懈怠。”顾少恒有些啰嗦,再加上他是真的看书看得头大,遇上老师只觉得像是遇见了亲人,便一股脑说了很多。
宋越听罢,点点头,“不必心急,越是遇上这般具体的事务,越是需要沉下心来。不惧这些技工,才能将它们学好。多看看《九章算术》一类的书吧……负责你们观政事宜的,是哪位大人?”
听着宋老师和缓清润的声音,顾少恒对自己的观政又充满了信心,点点头大声应了句“是”,又道:“老师,负责我们观政事宜的,正是老师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韩沅疏大人……学生听说韩大人原只是个秀才,当年他是被老师破格提入六部任职的。我们初见韩大人那日,韩大人他就……把我们都骂了一通,还以猫狗来暗讽徐斯临,且至今不理会我等。”
“是吗。看来你们是已经领略过他的脾气了。”宋越清淡的声音中似有一点点笑意,“不过他是个有才能之人,有才之人免不了有些性格。只管虚心跟着他学便是,不可人云亦云,生了偏见,错过了学习的机会。”
顾少恒乖乖地点了头,“学生谨记老师的教诲。”
宋越点头,转向了另一侧,“你呢,沈青辰。”
青辰原是听着二人说话,没想到老师忽然叫了自己,微微一怔道:“学生在工部……也不敢懈怠……学生正在看北直隶这十年来的水利工程,还没有看完。”一时之间,她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宋越端着手,望着眼前多日未见的学生,她还是那么瘦削,五官俊秀,目光澄澈,夕阳下的双颊泛着一点点红晕。
他其实一点也不担心她的观政,她本来就看许多这方面的书,又是个勤奋的人,上手自是要比顾少恒快很多。想来用不了多久,她应该就能施展她的才华了。
“顾少恒。”宋越没有答话,倒看向她身边的人,“你到翰林院后堂去,替为师将那盆紫竹取来。”
顾少恒乖巧地点了下头,“是,学生这便去取。”
说罢,他便将自己的包袱丢到青辰的手里,挥挥袖大步去了。
金色的夕阳漫过屋檐,漫过院墙,洒满了廊道,铺了长长的一段。安静的一隅,只剩下师生二人。凉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袍袖。
“额头的疤痕淡了许多,几乎看不见了。”宋越道。
青辰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她自己都很久没在意这疤了,“嗯。老师送我的药膏很好用,擦着凉凉的,疤也褪得很快。”
“这些日子初到工部,较原来多了些事务,可还吃得消?”她的面上有些淡淡的疲态,眼睛也有些肿了,抱着书册的手上指骨有些凸出,一看就是连日用笔过度。
庶常们虽到六部观政,但五日里还有两日是留在翰林的,翰林那头依然有课业,再加上青辰还得画漫画、给林屿和谢惠莹备课、学习心学、抄乐府诗集、看工部的册录……其实真是有点吃不消了。夜里她都得熬到很晚,这两天早起照镜子的时候,只见黑眼圈都出来了。
但眼下这般环境,这些事都是她应该做的,不在年轻时拼命积累,生活又如何能改变呢。
看着老师,青辰道:“学生吃得消。工部的册录记得很全面详尽,看起来其实也不是很费劲。心学方面,有老师曾经习学时的心得,学生很容易就能理解了。老师让我抄的《乐府诗集》,我也抄到第十卷了。”
她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宋越可以想见,这些事情全部堆叠在一起,尤其有些对她来说还是刚接触的,一定会消耗掉她很多很多的精力。
孤灯下,也不知有多少夜她伏案到更阑。
“过些日子,”宋越顿了顿,道,“有王门的集会,在通州。你可想去?”
沈青辰给一些心学门人去了信,到现在也都还没有收到回信。她其实很想早些与这些人接触,想深入了解这门改变大明国运的学问,正等信等得有些心焦。
听老师这样问,她心里一时有些激动起来,便脱口而出道:“想!老师可也会去吗?”
快到各国朝贡的日子了,身为礼部尚书的宋越近日政务繁忙,如果青辰不去,他肯定就不去了。但如果青辰要去,他会抽出时间来陪她一起的。
“那你便准备准备,兴许会在通州住上一夜。过些日子天冷,多穿些衣裳。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青辰只觉心里一阵久违的高兴,略有些兴奋地点了下头。
不一会儿,顾少恒捧着宋越的紫竹回来了。宋越接过紫竹,问:“你可是要与沈青辰一道出去?”
顾少恒不明就里地点点头,然后就见老师将青辰的包袱和自己刚才丢给她的包袱都接过来,悉数交到自己手里。
“她受伤才好,你拿着。为师还有事,你们回去吧。”他说着,挥了下袖子,便径自往礼部去了。
顾少恒看着宋老师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手里的两个包袱,不由抓了抓头。
是他记错了吗,青辰不是都好了一个月了?
第43章
几日后。
这日才五更的天,青辰便醒过来了,天色只微微亮。
她披了件外衣,走到门边将门开了一小道缝,深秋的冷风立刻吹了进来,叫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但幸好风不太大,路面也是干燥的,她的心就放下来了。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是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她与老师的通州之行,想必也会顺利吧。
今日正逢青辰休沐,在此之前,她给二叔去了信请辞一日,又说因她没有连着授课,这个月的银子也便不能要了。二叔的回信她还没有收到。
父亲还在睡,青辰洗漱完后便先去生火做饭。今天她要离家一天,父亲一日的膳食都得先备好。昨夜她已经事先做好了些窝头,一些自己带着路上吃,一些留给父亲。但父亲年纪大了,总不能只吃干巴巴的窝头,她得熬一些粥给他,还得请明湘帮忙照看。
趁着粥在灶台上熬着,沈青辰也一面开始收拾包袱。
快要入冬了,京城一带太阳收尽后,到了夜里尤其凉,她按老师的嘱咐,带了些御寒的衣物。老师还说,有可能要在那留宿一夜,只是也不知道那处是否方便她一个女子净身,青辰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布巾裹了一些换洗的里衣。
后来她又往包袱里塞了两册书、笔墨和窝头,这才把鼓鼓的包袱系好,又把家中的所有利器、火折子等易伤人的东西藏了起来。
粥熬好了,青辰灭了灶台的火,用粥就着窝头匆匆吃了些,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正好父亲也醒了,她便伺候他也用了膳。
不一会儿,明湘在外头敲了门,“青辰哥,你可醒来了吗?”
“醒了。”青辰拎上包袱,去给她开了门。
院子里,天已经亮了,深秋的清早晨曦浅薄,附近的鸡已是一阵一阵地打鸣。
男女不便,青辰也不好请她进屋,两人便在院子里坐着。
“青辰哥。”明湘穿着厚实的衫裙,递过来她亲手做的烧饼,“这是给你路上吃的。”
“不必了,我已备了些窝头,你留着吃就好。”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烧饼,青辰心头微动,“今日还得请你照顾我父亲,我已是很感激了。”
明湘微微一笑,笑容仿若繁霜中的杏花,“青辰哥不必跟我客气的。远亲不如近邻,你我是邻里,本就该互相关照……这烧饼是我今日一早起来做的,应该是比不上青辰哥的手艺,青辰哥是不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青辰立刻摇摇头,她怎么可能嫌弃,只是这些关心和体贴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还而已。
“那便带着吧。”明湘弯了弯嘴角,把烧饼塞进了青辰的包袱,又为她系了个漂亮的结。
这时,打巷口驶来一架马车,大约是怕扰了还在睡梦中的人,马车只是缓缓前行,连马蹄声都很轻。
隔着薄薄的晨曦,青辰有些看不清,不由站起来看了看。等马车停在了她的院门前,她才确定那就是宋老师的。
“明湘,老师来接我了,我得走了。”她挎上包袱,略带愧意地对身边的好姑娘道,“父亲麻烦你了……”
明湘看了看马车,又看向青辰,一双眼睛漆黑而柔亮,“青辰哥快去吧,别叫你的老师等久了。老伯我会看着的,你放心就是。”
“嗯。你也快先回家吧,外面冷。”
青辰离开了院子,到马车前面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明湘还坐在院子里,双手拖着下巴,见她回头立刻向她挥了挥手,献上满脸的笑。
车夫见人走过来了,便下车来迎她,为她打起帘子,“公子,上车吧,宋大人在车里等着公子了。”
其实他对这位公子还有些愧意。那日在宋府门口,周世平大人询问宋大人的行踪,他不疑有他,结果告诉他之后,周大人脸上的表情分明有些不对,不是什么好神情。今日出门前,宋大人嘱咐他不要向旁人说起同行之人,他就更加确定自己是办了件坏事。
亏得宋大人还对他这么好,他这脑子怎么就这么笨,一下就让人把话给套出来了。他就该跟这马一样,给自己也套个嚼子才是。
“谢谢你。”青辰道了谢,便抱着包袱上了车。
头探进帘子,只见宋越就坐在里面。他穿了身天青色的杭绸直裰,在初生的金色霞光中显得清贵隽雅,一张侧颜仿若刀刻斧凿般深邃俊美。
见她来了,宋越给她让出了些位置,“上来吧。”
青辰应了是,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坐到了老师的身边,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马车驶离了巷子,向着通州的方向前行,只给还在凝望的明湘留下笃笃的马蹄声,和渐行渐远的模糊背影。
宋越看了眼青辰的包袱,只见包袱透出书册和笔砚的形状,竟是一点时间都不愿浪费,倒不知御寒之物带够了没有,便问:“衣裳可带够了吗?”
青辰点了点头,“带够了。”
“早膳用了吗?”他又问。
“用过了。今日起得早,学生与父亲一道用了早膳的。”
“嗯。”
其实宋越也猜到了,她是个勤快的人,要照顾父亲,势必会早起做饭,顺便把肚子填饱。她的外表虽然显得柔弱,却是个积极向上的人,会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应该从小就是个很懂事、很让人省心的孩子。
马车一路前行,渐渐地远离了繁闹的内城。
道路两旁是两排高大的银杏树,灰褐色的枝干上已现出入冬之姿。金黄色的叶子被大片地吹落,在空中轻飘曼舞。树间不时有鸟儿上下翻飞,发出一声声婉转的啾鸣。
宋越和青辰各自透过帘缝看着窗外的景色。
青辰心中隐隐有些旅途中的欢跃,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大约是因为在路上,他们同行在路上。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出现过了。
前头驾车的车夫兴许也是被美景触动,耿直地高声唱起了地方的小调,一声声悠扬而淳朴,落入了晨光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