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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明点点头应下,又冲陈副厂长笑“老陈,其实你不叫我,我今天也是要来找你的。我想请你帮个忙。”
纺织厂债务大头是欠了浆纺厂120万的债,自己也有供销社100万的帐没收回头,这个要解决这个难题,需要一笔钱来搞活这件事。
现在大家手上都没钱,所以就形成了胶着状态。
林建明希望银行能给纺织厂120万的贷款,用于去还浆纺厂债务。
陈副厂长立刻摇头“这事儿难办,银行现在已经不敢再往外头放钱了。”
就算是面对江州钢铁厂这样的硬牌子老字号,银行都不敢开这个口子,何况是一家街道工厂。
林建明笑道“你先等我把话说完。”
浆纺厂拿到钱之后,并不是万事大吉,而是再由银行出面,收回浆纺厂60万的贷款,再贷给江州供销社,用来还欠纺织厂的债。
最后银行再从纺织厂收回120万的贷款。
用这种对等清欠的方式虽然无法解决所有的债务问题,但起码使得一条链上的三家场子,又能够重新恢复正常的经营往来。
“其实这个法子,最初我考虑是用在咱们厂讨债上。但是不行,因为咱们厂子太大,铺的面太广,涉及到的地区太多,要联系的银行也五花八门。”
几根线一旦缠在一起,就会问题越来越多,搞不好将银行也彻底套进去,产生新的债务问题。
“但是红星厂的情况不一样,红星厂相形之下债务简单,无论是浆纺厂还是供销社,都在江州范围内。只要有一家银行参与进来,由市政府来主持,这个债务问题就能够解开。”
林建明恳切地看着陈副厂长,“老陈,你是知道我的,我在政府跟银行都没有人脉,这事儿必须得有人牵头才能完成。”
陈副厂长沉吟片刻,迟疑道“那60万的差价你到时候能还回头吗”
算来算去,纺织厂能够成功交涉,收回来的只有60万货款,但是最初银行可是贷给他120万。
银行现在可不敢再多一笔账。
林建明笑了笑“将厂里头的积存布料卖掉的话,应该差不多了。”
陈副厂长叹气,说来说去,还是得考虑销售问题。
他沉重地点点头“行,我给打听看看吧。”
林建明含笑,双手拱起,冲他做了个揖“老陈,这事儿真麻烦你了。只要厂里能开工,那情况就会好很多。”
陈副厂长决定先泼泼他冷水“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现在纺织大厂自己都积了一堆货,压在仓库里头呢。”
林建明轻轻地叹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做一点是一点。”
说着,他又苦中作乐一般,“这事儿要能处理的好,可以被当成典型来推广嘛。”
超级大厂的债务问题复杂,不能用同样的方式。
但是小厂往来客户情况简单的话,完全可以依葫芦画瓢。
陈副厂长连连点头“不错,现在这情况能救一个是一个。外部环境好转了,咱们厂的压力也就没这么大了。”
林建明颇为感动“老陈,摸着心说句话,我最佩服你的这种大局观。有些人当着面我不好说什么,可我真瞧不上,格局太小,就只能看见鼻子尖上的一点儿东西,难成大器。”
老哥俩互相看了眼,都咽下了嘴边的话。
可偏偏是这种人能在位置上坐这么久,因为他足够听领导的话。
就好像一个大家庭下面的小家庭,小家主将自己的身份时刻定义为大家族的孩子,而不是小家庭的主人。
如此一来,考虑问题的角度自然不相同。
林建明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告辞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叫嚷声。
“李卫东你给我出来,你搞大人肚子就想不认账吗”
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整个厂区听到的人都被惊住了。
不少人抬眼纷纷往窗户外头看。
呵,好家伙,一个烫着卷发的年轻姑娘,手里头拿着喇叭,大声冲厂区叫嚷“李卫东,你竟然不给我个说法,老娘就去派出所告你强奸。”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人人脸上都是疑惑的神色。
李卫东的爱人就是本厂职工啊,在厂办工作。
这个年轻姑娘又是个什么身份
林建明眉头紧锁,轻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断干净”
陈副厂长耳朵尖,闻声立刻转头看他“怎么回事”
不用等林建明回答,外头的人已经扯着嗓子将事情说的差不多了。
这姑娘是外省一家轮机厂招待所的服务员,李卫东去轮机厂讨债的时候,就住在招待所里。
这一来二去,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事,那就说不清楚了。
现在姑娘怀孕了,李卫东抬脚走人。
姑娘家里人哪里会答应,坚决要过来讨个说法。
陈副厂长又气又怒,指着窗户外头道“就这种人,还能让他负责后面的讨债还不得夜夜做新郎,村村丈母娘”
林建明也眉头紧锁“还是我没顾得上,要是我再多关注点,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陈副厂长冷笑“你是他亲爹啊养孩子也不是这样养的。这么大的人了,有老婆有孩子,还能闹出这种丑事来。”
他默默看着厂长亲自出去,安抚闹事的女人。
真是不嫌丢人
他鼻孔里头喷出口气“老林,我看你去红星厂的事情还是暂缓缓吧。”
出了这种丑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让李卫东接手讨债工作。
林建明摇摇头“不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边的事情就得赶紧接手。再怎么说,他也是厂长。”
倘若他前脚才千方百计地将林建明赶走,后脚因为李卫东出了事,他又低声下气地将林建明迎回头,他这个厂长的脸要往哪儿挂
陈副厂长刚想说,为着厂子正常运转,拉下脸又怎么样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倘若那人有这气度,也不至于在这节骨眼上千方百计地将林建明赶走。
谋划这件事,起码也得个把月吧。
也就是说,林建明收回外债没几笔的时候,那人就打着过河拆桥的主意了。
陈副厂长怒极反笑“好,真好,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要怎样收场。”
“老陈,别赌这个气。”林建明诚心实意地劝告老伙伴,“我倒是想保举个人,人事科的小张,张希。这小伙子人虽年纪不大,但做事沉稳的很。接触过的几个厂子,对他的评价都不错,后面讨债的事情由他来负责,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陈副厂长心念电转,指着窗外还焦灼着不肯跟进办公室的女人道“这个”
林建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劝过小李,让他注意分寸,但是现在的年轻人大概是听不进我这种老头子的话。”
陈副厂长也跟着叹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也该给他个教训了。”
不听话好啊,他要是太听话了,还真没机会立刻把他拉下马。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就必须得在任务交到他手上之前,狠狠叫他栽个跟头,没办法爬起来祸害。
那人手头是多没有人可用,居然连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也敢拿出来充数。
陈副厂长微笑“看样子我们领导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讨债的事情了。也好,那我们当副手的就得给领导分忧,还是小张去处理这件事吧。”
林建明又跟陈副厂长闲聊了几句。
直到外面订好城下之盟,卷发姑娘同意跟着厂长去办公室商讨解决之道,厂子终于恢复暂时的平静,林建明才慢慢地步出钢铁厂。
他站在工厂门口,回头看了眼巨大的厂房。
钢铁厂的锅炉燃烧着,高大的烟囱往外头排放灰蒙蒙的烟。
整个工厂都笼罩在这片灰色之下。
林建明冲门卫处的老人点点头,迈开步子,缓慢而坚定地往外走。
回家之前,他先找个做公用电话,拨给妻子。
郑大夫今天上午没课,从吃过早饭后就一直守在宿舍的电话机旁,等待丈夫的消息。
电话铃声一响,她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刁难你”
“没事,都是按惯例走流程而已。”林建明轻描淡写,“李卫东在外头的情人找上门了,厂里后面估计会让小张负责收国库券的事。”
郑大夫吓了一跳“他这才出去多久啊都能找个小的”
林建明叹气“他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当初严打的时候,要不是有人保着他,这小子也被拖去枪毙了。
郑大夫狠狠啐了口,咒骂厂长“缺德冒烟了,将人家小徐一个好好的姑娘,介绍给这么个不是东西的。”
现在小三大着肚子闹上门,要小徐如何自处
林建明冷笑“长痛不如短痛,这么个家伙,与其这样耗下去,她不如硬气点,离婚。以后再重新找个人过。”
否则钝刀子割肉,还不知道要折磨到什么时候。
搞不好,这辈子都耽误进去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两口子之间的问题,外人插不上嘴。
夫妻俩唏嘘几句之后,林建明嘱托妻子“不慌,小张收到国库券之后,会直接交给周师傅。到时候周师傅会送到上海去。”
郑大夫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那个,咱们还继续不是说已经知道了吗”
林建明微笑“组织上知道的是我们当钢铁厂收国库券抵债的事情,知道也不奇怪。”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墙里头的人还各怀心思。
林建明一早就防了一手,他清楚厂里人肯定好奇,他究竟将国库券卖给谁收回的钱。
所以李卫东知道周师傅的存在,其实是他开始就安排好的。
经过上次跑长途遇险差点儿没命的事情之后,周师傅现在基本上只跑江州附近的省市,刚好可以充当这个传递者的角色。
林建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迫不及待。”
他本以为起码他们要等自己收回千把万之后才会下手。
因为那个时候,即使后面的帐收不回头,厂里的基本运营还是能够勉强维持下去的。
不过这样也好,刚好省却了他还要在外头奔波着收国库券的时间跟精力,好让他腾出手来做更更重要的事。
林建明挂了电话,神情自若的走向公交车站。
等到23路公交车到达之后,他步伐沉稳地上了车。
离开钢铁厂后的第一站,他要去拜访王教授跟陆教授,亲自邀请他们进驻红星厂,开始卫生巾和尿不湿生产线的研究。
公交车经过钢铁厂子弟中学的时候,林建明看着车窗外的教学楼微笑。
这个时候不知道他的小女儿是坐在课堂上看着窗外的麻雀发呆,还是支着书本偷偷趴在课桌上打盹。
不管做什么,只要孩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就好。
林建明轻轻地笑了,听着车厢里的报站声。
他怎么能够不继续倒卖国库券,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不创造一位资产雄厚的投资者,他又怎么能够明确厂子的所有权
为他人作嫁衣裳,这种事他人生的前半辈子已经做得够多。
剩下的半生,他得为自己和家人而奋斗。
正文 姑娘你真行
江州钢铁厂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