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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以票面价格六折当成钱收缴罚款,然后再八折抵给饭店结账。
魏镇长知道自己被会计摆了一道
否则早前饭店登政府大门要账的时候,会计为什么直接拿钱给人家,根本不提这一茬。
他懊恼自己的工作还是不够细致,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他总不能让人拿着国库券去买盖大棚需要的材料。人家搭理他们才怪。
“那有没有人收国库券你想办法把它们卖出去,赶紧换成钱。”魏镇长皱着眉头催促会计。
虽说一次不忠终身不用,可现在镇政府里头到处缺人。会计已经算难得的财会人才,他唯有宰相肚里能撑船,先让人干着活再说。
会计为难“上半年就打击过几个交易点。原先跟我们镇有交情的倒卖贩子都被抓进去了。我现在出去想办法卖的话,能不能六折出手都难说。”
郑大夫去厨房拿洗洁精准备清洗碗碟的时候,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她神差鬼使地开了口“有多少国库券你九折卖给我。”
正文 苏木哪里来
话出口的时候; 郑云下意识地要捂住嘴巴。
她想自己肯定是魔怔了; 怎么连政府的便宜都要占
心脏在胸腔中噗通噗通直跳; 她感觉全身的血都往脑袋里头涌; 简直怀疑自己会因为颅内压过高而血管爆掉。
郑云本能地往回找补“现在市里头的银行也能兑换国库券了。要不,你们去市里头看看”
银行要能兑的话; 他还愁什么没钱花的问题。
魏镇长当然不愿意放弃这样送上门的买主。
眼下最吃香的单位就是国营大厂,工资高福利好; 比他们这些基层公务员强多了。
郑大夫要买镇里头的国库券; 魏镇长自然热烈鼓掌欢迎。
见她开了口就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魏镇长立刻强调不会让郑大夫真吃大亏,毕竟人家的工资奖金也是辛辛苦苦上班得来的。
“七折成不按理说我应该六折卖给你。但是现在镇上缺钱; 我这个镇长也就是个收破烂的。”
郑大夫感觉自己整个人陷在棉花堆里头; 脑袋里头有个声音在愤怒地呵斥她; 耳朵边却回荡着丈夫的话“蕊蕊想住小洋楼,有什么错”
是啊; 他们一家人不偷不抢; 没违法没犯罪,挣点儿差价又有什么不对呢
“你可以去市里的银行问问; 说不定价格更高。”郑大夫的声音是从嗓子眼里头艰难地挤出来的; “银行总归是不差钱的。”
“等不了; 票面到期的; 五月份的时候,赵红忠都让我拿去兑换过了,八折。但这些起码得要后年才能兑到钱。”会计摇摇头; “时间上来不及啊。”
郑大夫脑袋里头有个声音在拼命地喊,告诉他们,现在国家规定,只要是定点银行,国库券随时都可以兑换。
就是江州城,现在国库券也能按照九折多兑钱。
如果再去上海卖的话,能够变成一百多块。
到底哪些银行能兑,他们自己去打听。
可是,她的目光越过窗户,落在走廊尽头小女儿皱巴巴的小脸上时,嗓子眼里头的话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那你就按照兑给银行的钱卖给我。”郑大夫咽了口唾沫,“我现在身上只有三千块,本来是打算买个冰箱的。”
其实她没说实话,她带钱回娘家是想投份子钱进弟媳妇的养鸡场。
既然厂里头都不让丈夫出差,那来来回回倒卖国库券自然也不可能。
这件事既让夫妻俩失落,也无意间搬掉了压在两口子心上的巨石。
既然厂里头不让他们再挣国家政策漏洞的钱,那他们就顺其自然地停下来便好。
只是现在的钱越来越不值钱,放在银行里头待着还不如投给弟媳妇办养鸡场。
国家不是说了嘛,钱就像水,得流动起来才能创造更大的财富。
从回娘家之后,郑大夫跟弟媳妇两人都忙进忙出,也没找到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她自然不好贸贸然说起要投资养鸡场的事。
毕竟,亲兄弟明算账,大家庭中的小家庭尤其要注意钱财往来。
现在,郑大夫太阳穴的血管噗噗直跳。她决定先拿这笔钱低价买进国库券再说。
魏镇长一点儿意见都没有,立刻让会计数了四千块钱的国库券给她,还笑着给自己找补“说不定到期之后照着利息全部兑钱呢。我这实在是缺钱用。”
郑大夫勉强扯扯嘴角“希望如此。”
魏镇长打蛇随棍上“你们厂里头要是有谁不急着用钱想买国库券的话,你就打电话给我。七五折,我们一律七五折出售。总共三万三的国库券,欲购从速啊。”
郑大夫模模糊糊地想,原来镇上超生罚款收了这么多钱啊。
就是不知道,到底扒了几家人的房子。
她离开郑家村的时候,魏镇长还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帮忙找国库券买主。
镇上现在困难,她是从港镇飞出去的金凤凰,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自己娘家的死活。
她心不在焉地应着,捏紧了包里头的国库券,脑袋中有个声音反复告诫自己最后一次了,这趟去了上海换到钱,就再也不倒卖国库券。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倒退,一如她的深思被丢在郑家村中。
郑大夫开始认真考虑,春妮跟芬妮眼下的情况,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合适。
进城无疑是最合适的安排。
至于芬妮的求学问题,留在港镇读完初中是最稳妥的。
老太、父母还有弟媳妇一直都很喜欢芬妮,留她在家中上完初中,他们也没有任何意见。
可是郑大夫还记得周教授跟她说的话,留在港镇的陈家人势必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芬妮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哪里能受得住这些。
郑大夫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捏捏眉心。
都进城的话,芬妮又该怎样解决上学问题呢。
小女儿总是将事情想的无比简单,可真正操作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城乡隔着道无形的天堑,农转非那么难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城里的学校凭什么接收芬妮呢想进城上学的孩子可不止一个两个。
公交车开到下一站停下,上来的乘客兴致勃勃“哎,你听说没有。港镇的那个赵主任被抓了嘞。”
“哎哟,人家被抓的时候早就当镇长了。你还拿老黄历说什么主任。”
先前说话的乘客拔高了声音,笑嘻嘻的“嚯,说不定人家更怀念当革委会主任的时候。你晓得不,他可是睡遍了当年所有漂亮女知青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鼻翼掀动,鼻尖上的红痘痘都闪烁着兴奋的光。
“你就讲鬼话,农场兵团这种地方还有可能,深山老林的。不是枪毙过人嘛。咱们江州应该搞不出来这种事,睡一两个我信,反正推荐上大学,不出血上什么学啊。”
林蕊厌烦地扭过头去,不愿意听这些人以猎奇兴奋的口吻讨论别人的不幸。
然而车厢就这点儿大,他们还怕对方听不清楚自己的话,声音扯得跟破锣一样,恨不得用鼓槌拼命地敲。
“谁讲鬼话了,那品花宝鉴上写得清清楚楚。什么白莲濯水红玫瑰。”
“人家理他他自己想太多了。”
“嗐,你别不信。你晓得港镇公社最早办乡镇企业的事,那都是城里头领导舍不得自己孩子吃苦,利用职权扶持起来的,然后安排子女进去上班,也算是下乡了。”
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公社自然不敢为难,把人安排进去点卯。
这家里头没门路,又吃不了下乡种田苦头的,当然就得自己想办法。
要么上面的口袋吃亏,要么下面的裤带倒霉,反正各有各使劲的地方。
后来事情闹大了,有人给中央领导写信反映,那个厂才停下来的。就是现在他们油泵厂的位置。
说话的人得意洋洋“那品花宝鉴你看过没有我可是托了人才抄到的。啧啧,少女之心比它差远了。你晓得他怎么说那个上大学去的女知青文秀,哎哟,白的唻。”
林蕊的心突然间抖了一下,旋即出离愤怒。
这个名字她记得,上辈子她去表舅爷爷家玩,听表舅奶奶也就是舅妈提起过女知青文秀。
在村里小学代课的文秀跳河自杀了。
尸体还是表舅爷爷跟着邻居大哥撑船去买化肥的时候发现的。
人飘在河上,已经没气了。
因为她的父母受不了无休止的批判与侮辱,走在女儿的前头。所以最后她的尸体还是表舅爷爷他们收敛的,火化了埋在郑家祖坟边上。
后来郑家村拆迁,坟墓一律移去公墓。
她跟着林主席去给祖宗扫墓的时候,还看到过文秀的墓碑。
墓碑上简简单单,只有“文秀之墓”四个红字,旁边刻着小字卒于1973年9月。
没有出生年月也没有亲人的祭奠。
唯一能够慰藉这个可怜女人的,就是清明节时,郑家后人过来扫墓,顺带着给她也捎份祭品。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她将死亡的秘密一并埋藏在河水中。
那两个人还在讨论漂亮的女知青,不时夹杂着暧昧下流的笑声,甚至惋惜自己没能过手。
呸,装的跟个观音菩萨一样,原来也是松裤腰带的主。
忍无可忍的林蕊突然间发作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家都被逼得自杀了,你们嚼舌根子,怎么不怕鬼趴在你们背上看着啊”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自觉私人谈话受到了侵犯,恼羞成怒“你讲什么鬼话,大人讲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巴你家大人没教过你”
“人家的坟头上草都老高了。你们还讲这种话,缺德,恶心”林蕊嫌恶地瞪着这两个笑嘻嘻的中年男人,从心底里泛出呕吐的冲动。
为什么每当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时,这些恬不知耻的家伙津津乐道的都是受害人
难道他们不是从母亲肚子里头生出来的为什么能够无耻得如此堂而皇之
男人变了脸色,扬起巴掌要教训小丫头片子时,林鑫跟郑大夫同时发了声“你想干嘛”
郑大夫怒气冲冲地挪过来“我看你倒是敢动手试试”
公交车杂音太大,除了附近的几位乘客之外,其他位置的人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人脸涨成了猪肝色“这丫头好好的非要说个活人死了。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小孩子不要乱讲话啊。”
林鑫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我们家大人没教过我们在大庭广众下讲下流话你既然这么羡慕赵红忠,要学品花,干脆去大牢里头陪着他。”
车厢中的人发出哄笑。
古今中外,桃色绯闻从来都是传播最迅速的。
现在江州城估计没谁再关心他那位坑爹的衙内,大家津津有味谈论的都是那本品花宝鉴。
还有人意欲按图索骥,去一睹鲜花的真颜。
据说日记本中被提到的女性,已经有人因此夫妻反目,闹着要离婚了。
林蕊不知道如此重要的证物为什么会被当成小电影私底下传播。
到底是谁传出来的他们连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跟职业纪律都没有吗
似乎这些人根本不关心受害女性的感受,只想满足自己肮脏无耻的窥私欲,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