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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长漆置身局外所看到的那样,他虽为郑国公世子,却一直背负着太多太多的东西,若有选择的话,他宁可出身寒门,那样他会幸福得多。
纵然幼时起他就跟在祖父的身边被教导着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郑国公继承人,但其实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些,却又不得不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一次又一次的掩盖。
刚开始的时候,郑天佑关于宓妃的一切消息都是从外面听来的,每每觉得快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宓妃,在脑海里一遍遍勾勒宓妃的俏皮可爱的模样。
初见宓妃第一面,那时的宓妃已经成了哑女,她原本开朗活泼的性格变得孤僻,不喜与人接触,就连她清澈如水的双眸都仿如失去了璀璨的星辰之光变得黯淡。
可即便如此,郑天佑仍是被宓妃那双干净澄澈,不染纤尘的眸子所吸引,那是他长到那么大所见过最干净漂亮的眼睛,哪怕它黯淡无光,波澜不惊。
“我以为我是了解你的,却发现……”有些话到了嘴边郑天佑又狼狈的咽了回去,他要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时至今日,郑天佑又岂止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怨自己为何牵挂那么多,无论怎样挣扎都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又恨自己为何不死死的坚守着,只要他坚持不松口,亦不会造就今日这般地步。
明月湖畔‘退婚’二字出口那一瞬,看着宓妃震惊无措又伤心委屈的眼神,郑天佑就后悔了。
可当他忍不住要去追哭着跑走的宓妃时,却被太子等人给拦下了,随后便传出相府嫡女上吊自杀的消息,那一刻郑天佑几乎崩溃。
就在他不顾一切欲要冲去相府守着宓妃,并解释什么的时候,郑国公足足调动了五十个暗卫将他严密的看守起来,不允许他踏出自己的院门一步。
也是从那时起,郑天佑就清楚明白的知道,不但相府跟郑国公府的仇结成了不可化解的死结,而且他跟宓妃从此也将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毕竟他跟宓妃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宓妃的脾性郑天佑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别看她孤僻,不喜理人,性格怯弱了些,但她绝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这一点从她决绝的上吊自杀就能说明,不说她死了跟他再扯不上关系,就是她活着亦不会再原谅他。
“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他这一生谁都没有亏欠,却独独欠了宓妃的。
今日见了她过后,来日倘若对上,他知她不会对他留手,而他也有他要坚守的。
倘若最后能死在宓妃的手中,于郑天佑而言,便是全了他与宓妃之间的一段缘分。
宓妃黛眉轻拧,冷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本郡主。”
“日后你我若是对上,妃…你莫要留手。”曾经那个亲密的称呼到了嘴边又咽下,他早已失去那般唤她的资格。
“你在说笑吗?也不知你哪里捡来的自信,竟会觉得本郡主会对你留手?”宓妃的声音很冷,好似千年玄冰,四周的空气都为之一凝,“相府与郑国公府的仇早已结下,你与本郡主之间的仇亦是如此,若非这一年多以来本郡主太忙了,一时没能抽出时间来收拾你们,莫不当真觉得本郡主心软不成。”
她素来不是个喜欢依靠外力的人,对待太师府如此,对待郑国公府亦是如此。
在她羽翼未丰之前,她可以隐忍不发,暗暗的潜伏着,只待将锁定的猎物吞吃入腹那一瞬。
出海前属于宓妃的势力才刚刚具备一个雏形,尚且还不具备执行她指令的资格,是以她一直在等,等她的商业王国名扬四国,等她的佣兵王国展翅翱翔。
若非如此,郑国公府就将成为宓妃拿来开刀的第一个。
“如果你拦下本郡主要说的就是这个,那么你可以走了,你且放心等本郡主收拾郑国公府那一天,一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也不知这男人是脑子有病,还是戏演得太真,这是在试探她还是在向她示威?
沉寂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的郑国公,宓妃可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他会有安份的一天。
先不说宓妃对郑国公的评价如何,单单就温老爹对郑国公的评价就有心胸狭隘一词,可见郑国公是个心眼度量都极小之人。
偏偏郑国公的野心又非常的大,得罪过他的人,兴许他不会立马就报仇,却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敌人。
相府与穆国公府都狠狠的打压过郑国公府,只要郑国公还没死,只要给郑国公机会,那么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狠咬相府跟穆国公府一口。
“对不起。”终于,郑天佑还是凝望着宓妃,紧抿着双唇吐出了这三个字。
早在他对她说出退婚二字,逼得她受辱自杀之时,他就应该对她说这三个字的。
原来这世间之事,果真是一步踏错,步步皆错。
宓妃,“……”
拧巴着一张脸,宓妃几乎是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在看郑天佑,这家伙确定脑子没问题?
她与他之间明明都是死敌了,发什么神经跑出来跟她说对不起?
呵呵…对不起真有用的话,便不会发生那么多不可挽回之事。
对不起,他的确有对不起之人,但那个人却不是她。
宓妃抿着水润的红唇,漆黑的眸底酝酿着风暴,即便她与温宓妃本为一体,可宓妃明显不想承认她曾有那么一段黑历史,看男人的眼光也忒差了,简直太丢她的脸有木有。
“往日种种,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可我一直欠你一个解释,一句对不起。”眼瞅着宓妃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就连她看向他的目光都冰冷如水,郑天佑只觉他的心被撕扯成无数瓣,看不见流血却痛入骨髓。
“看来你今日是来找本郡主做一个了结的。”把话说开了,来日再见便可拔刀相向?
对此,宓妃嗤之以鼻,满眼的嘲讽之色。
“这也是原因之一。”即便他能舍下郑氏一族,抛下他应该肩负起来的使命,只为挽回宓妃的心,她怕是也不会接受的。
尤其是在宓妃自杀被救,接着离开星殒城到静心观休养半年后,他再见到宓妃之时,郑天佑就知道他在宓妃的身上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半点影子。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郑天佑知道他将这世间他最应该宝贝的人给弄丢了。
“哦?那不妨就将你的原因之二也说出来,本郡主也借这个机会了结一些事情,他日若动起手来,相信你我都不会留手。”
这世上有些债可以用金钱去偿还,而有些债注定要用命才能偿还得清。
“无论你信与不信,当日退婚并非完全出自我的意愿。”话落,郑天佑不等宓妃开口就接着又道:“当然,我也不能否认我那个时候在各种舆论压力之下动摇了。”
若他始终不曾动摇过,也觉委屈过,爱得再深一些,是不是他就不会失去。
为何有些人有些东西,每每只有在失去,不可挽回之后,才会后悔至极。
“你到底想说什么,要么就直接说出来,要么你就滚蛋,本郡主没那么多时间跟你瞎扯。”对待感情之事,宓妃虽说很是坦诚直面自己的内心,可她其实也是迟钝的。
陌殇能够走进宓妃的世界里,除了他勇敢的踏出了第一步之外,更是贵在他对宓妃的坦诚。
没有那么多别有用心的接近,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对宓妃有好感,他喜欢宓妃,他就没有退缩的向宓妃表达坦诚了自己的心意。
固然宓妃前世在这方面是个小白,可她对陌殇有好感,也并不厌恶陌殇的靠近,故而她给了陌殇追求她的机会,又何尝不是给了自己一个追求幸福的机会。
显然此刻郑天佑隐晦的向宓妃表达的心意,宓妃压根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还很直接的露出了厌烦之色。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嗯,然后呢?”
郑天佑直视宓妃的双眼,却不禁被宓妃那双漆黑如星子般的眸子给吸进去,他猛地收回目光,再不敢直视于她,“这个问题压在我的心里很久很久了,既然你我今日就要做一个了结,那么我希望你可以诚实的给予我回答。”
“好。”继承云雾仙山之后,宓妃对这世间的因果轮回算是有了全新的认识。
既然曾经的温宓妃与郑天佑之间有过一个因,那么不管期间发生过什么,事到如今宓妃就应该还郑天佑一个果,就算了却他们之间的一段缘分。
虽说对宓妃而言,那根本就是一段孽缘。
不过在了却了她与郑天佑之间的因与果之后,日后再见他们若是交手,生与死便没有任何的牵扯了。
“你可曾爱过我?”在郑天佑与宓妃相处的那些时光里,郑天佑能够感觉得到,宓妃是喜欢他的,也是喜欢跟他呆在一起的。
只是那个时候的宓妃是个哑巴,她有口却不能言,自是无法向他表达她对他的感情。
“那你可曾爱过她?”宓妃拧了拧眉,面色平静不答反问。
也许郑天佑是真的爱过温宓妃,只是他爱得不够深罢了。
而温宓妃爱过郑天佑吗?
宓妃倒是不介意给郑天佑一个回答,温相跟温夫人极疼温宓妃这个小闺女是没错,可有关她有一个未婚夫的事情却也没有因为温宓妃年纪小而隐瞒她。
想来在温老爹夫妇看来,既然郑国公府的这门亲事是已逝温老相爷亲自订下的,那么为了不让女儿抗拒这门亲事就唯有打小引导了。
与其说温宓妃有多喜欢,有多爱郑天佑,倒不如说那是一个惯性的思维与认定。
因自小被那样的教导,也就认定了她的未婚夫将是她要携手过一辈子的人,遂,在无关乎喜不喜欢的前提之下,温宓妃是认可郑天佑存在的。
亲近他,习惯他,依赖他…这些种种表现,喜欢跟爱的成份并不多,更多的无非就是习惯而已。
“我爱她。”半晌后,郑天佑又望向宓妃近乎低吼出声道:“可我却将她给弄丢了。”
宓妃突然就笑了,平静的心湖好似掀起了风与浪,然而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她眸光冷漠的落到郑天佑的身上,不无讽刺的道:“你兴许是爱她的,只是爱得不够深,而她在你心里也永远排不到第一的位置。”
“你与她,即便没有那一场荒唐的退婚,也没有走到一起的可能。”
“为何?”郑天佑的眉头拧得死紧,他听着宓妃的话为何那般别扭,她怎么将自己说成是‘她’,而她自己又怎么仿佛就是一个外人。
有时候看到宓妃,郑天佑都会觉得她不是她,可他又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宓妃不是宓妃。
人家的亲爹亲娘亲兄长们都没有站出来说宓妃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妹妹,那么他有何资格站出来说什么?
难道他们会认错自己的女儿跟自己的妹妹,还是说他与宓妃相处的时间能够比得上人家的爹娘跟兄长?
“答案虽说残忍了些,不过郑国公世子素来聪明,想来应该不难猜到。”
闻言,郑天佑禁不住倒退数步,竟是一脸的失魂落魄,大受打击的模样,他喃喃自语道:“不,不会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怎会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他明明能感觉到她是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