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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张苍似乎早有思想准备,看皇上征询自己的意见,侃侃而谈:“御史大夫申屠嘉方正廉洁,嫉恶如仇,可担重任。”
刘恒微微颔首,赞同他的看法。
“只是申屠嘉刚正不阿,眼里揉不进沙粒,容易为小人所算。”张苍在肯定申屠嘉优点的基础上,同时指出申屠嘉的不足。他顿了顿,又推荐另一位:“皇后之弟窦广国知书达理,精明强干,素有贤名,也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其他呢?”
“余者不足论也!”
经张苍这么一点拨,刘恒心里亮堂多了,一双榛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兴奋地说:“卿不愧老成谋国,朕当认真考虑。”
从张苍的府邸出来,刘恒登上车辇,哒哒哒返回长乐宫,等到了宫门,他走下车,径直奔向椒房殿。
椒房殿里,皇后窦漪房正与太子刘启说话,看他进来,停住谈话,笑盈盈说:“陛下,近来忙什么呢?”
“朕刚从丞相的府邸回来。”刘恒坐下来,宫娥端上一杯茶,放在茶几上,退了出去。
“这丞相都一年多不上朝,父皇竟然能沉住气,一句话不说,让这个位置一直空着,换上儿臣,早选好人了。”太子刘启用不满的口气说。
窦漪房看一眼刘启说:“别看你父皇一句话不说,可他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刘恒端起茶杯,呷一口,润一润嗓子,清亮地说:“张苍为大汉朝忙碌一辈子,骤然把他免去,岂不让人心寒!”
刘启撇着嘴角,不服气地说:“那也不能一直虚位以待。”
“太子差矣!陛下这样做,对张苍仁至义尽,同时也堵了其他大臣的嘴。”窦漪房的政治智慧并不低。
见皇后数说太子,刘恒不好再训斥他,放下手中杯子说:“老丞相其实是一个顾大局、识大体的人,人家早给朕多次申请辞职,是朕没有批准,不怨人家。”
窦漪房想了想,笑着说:“估计陛下此次去丞相的府邸,丞相定然辞去职务。”
“皇后算是说对了。”刘恒微笑着说:“老丞相不仅坚决辞去丞相一职,而且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向朕推荐两位丞相人选。”
“到底是老丞相,高风亮节。”窦漪房笑容满面,竖起大拇指称赞。
“你们猜,他都推荐谁?”
“谁呀?”
“他推荐了申屠嘉和窦广国。”
窦漪房抿嘴一笑说:“他考虑得太缜密,两方都不得罪。”
刘启也不得不由衷钦佩:“老丞相,老谋深算,老成谋国。”
“太子今年也不小了,你说一说,朕到底选他们中间的谁呀?”刘恒转向太子刘启,似乎有意在考他。
“各有利弊。”刘启蹙着眉头,详陈利弊:“申屠嘉刚正不阿,恩怨分明,但他是一个倔老头,遇事爱较真;舅父早年生活在底层,了解民间疾苦,为人精明强干,但由于吕氏为政的教训,他难脱外戚之嫌。”
刘恒频频颔首,觉得太子成熟了。他把目光转向窦漪房,用征询的口气问道:“皇后你说呢?”
“根据皇宫的规定,臣妾不宜干预朝政,但陛下征求臣妾的意见,臣妾觉得申屠嘉比较合适。”
“为何呢?”刘恒眼睛一亮,故意反问。
窦漪房不紧不慢地说:“陛下,广国是臣妾之弟,重用他容易引起其他大臣议论,示人以私,而如果使用申屠嘉,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尽管申屠嘉有时候爱较真,但偌大一个朝廷,也真需要这样一个人。”
“只是这样做,可惜了舅舅。”刘启惋惜地说。
“作为外戚,有他吃的,有他住的,有他喝的,这就足够了,难道还要让他手握重权,这不是让他重蹈吕氏的覆辙吗?”窦漪房早看透父子俩严格防范外戚的心理,知道即使自己坚持使用兄弟广国,皇上与太子也未必会答应,更何况皇帝一向不允许后宫干政。
“母后真是站得高,看得远。”
刘恒经过权衡利弊,不再犹豫,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弧线,一锤定音:“那就让申屠嘉担任丞相。”
几天后,朝廷颁布张苍辞去丞相、由申屠嘉递补丞相的诏书。
申屠嘉走马上任,他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张苍的府第,感谢张苍的推荐:“谢谢老丞相,临卸任前,在皇上耳边给我添了不少好话。”
张苍乐呵呵地说:“作为跟随高祖打天下的老臣,在现有群臣中间,你的功劳、资历和人品都是首屈一指,凤毛麟角。我老了,走不动,也干不动,只有把你推荐上去,才能把高祖的事业发扬光大。你就挺直腰杆,大胆干吧!”
“老丞相下一步有何打算?”
“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养生之道,老丞相可谓得之。”
“估计大汉官员活过我的不多。”
“再一次感谢你的推荐。”申屠嘉对着张苍连作三个长揖,以表示内心的感激。
“老朽推荐你,是为了让你一心一意辅佐皇上,治理国家,造福于民,可不是为了个人一己之私。”张苍连连摆手。
申屠嘉是一个轻易不动感情的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竟然鼻翼酸酸的:“人们常说老丞相乐于助人,不求回报,今天果然如此,这种境界十分难得,一般人难有这种境界。”
不久,朝中大臣听说张苍返回家乡,纷纷来给他送行。当他们赶到他的府邸时,发现他已经不声不响走了。
张苍返回河南阳武老家,晚年牙齿脱光,靠人乳生活,其子孙对他十分孝敬,细心照料,死于公元前152年,享寿一百零四岁,谥号为文侯,墓葬位于原阳县城关镇东北2公里谷堆村。
第177章 眼中揉不进沙子()
公元前160年,申屠嘉担任丞相已进入第二年,在这一年,他的“倔”劲又一次上来。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入朝奏事,蓦然看见皇上左侧一个侍臣形神怠驰,萎靡不振,连打呵欠,有失朝仪,心中觉得无论如何看不过去。
等他禀奏完公事,指着侍臣,对皇上说:“陛下若宠爱侍臣,不妨使他富贵,至于朝廷仪制,不可不肃,愿陛下勿示纵容!”
刘恒向左一顾,瞧着中大夫邓通眼睑分泌出的黄色眵目糊,还没有来得及清洗,整个人一脸倦容,没精打采,只恐怕申屠嘉指名劾奏,连忙出言回护:“丞相不用说了,朕一会儿私下教戒他一顿。”
申屠嘉一听,心中更加气愤,但皇帝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就是金口玉言,他岂敢顶撞!岂敢忤逆!!只好用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瞪着邓通,勉强压住胸膛里的怒火,愤愤退朝而去。
盯着申屠嘉的背影,刘恒情不自禁地说:“真是一个倔老头,一见到看不惯的人和事,总要站出来管一管。”等他返回内廷,早把私下教戒邓通的话抛到脑后。
邓通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只是因为应了皇帝的梦而被宠爱。他也知道自己除了会划船以外,其它什么都不会,因而小心谨慎,曲意谄媚,阿谀奉承,一味讨好皇帝,时常把皇帝捧得云里雾里。
皇上念念不忘自己梦里登天的事情,始终认为邓通是上天派来帮助他的大贤,非常宠信他,经常顺便跑到他家中,玩各种游戏,到了时晌,留下来宴饮尽欢,前后赏赐他十几次,累计有亿万钱之多,同时封他为大中大夫。
邓通的一言一行被大臣们看在眼里,气在心头,特别是为人耿介的申屠嘉,早看他不顺眼,早想拿掉他,凑巧看见他精神怠慢,有失礼仪,正好乘机当面弹劾。
不料邓通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护他像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不容他人染指,弄得申屠嘉碰了一个软钉子。
“气死老夫。”申屠嘉返回相府,心中仍然愤愤不已。
左右劝他:“丞相何必与邓通一般见识?”
申屠嘉咬着牙,瞪着眼,拍着桌子,气咻咻地喊道:“像邓通这样没有尺寸之功、无德无能的小人,居然盘踞朝堂,岂非我等的耻辱!老夫非整治他一下,方解心头之恨。”
“皇上宠着他,护着他,谁有什么办法?”
“再说他与皇上如影随形,你当着皇上的面整治他,岂不是给皇上闹难堪!”
“最好把他传到丞相府,稍事惩戒。”
左右你一言,我一语,逐渐给申屠嘉想出一个好主意。
申屠嘉想了想,觉得在皇上护着邓通的情况下,要想除掉邓通,比登天还难,但把他招进丞相府,稍事惩戒,无可厚非。想到这里,申屠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吩咐下属:“去通知邓通,让他到丞相府议事。”
邓通接到丞相府的通知,料想申屠嘉不怀好意,站在原地,磨磨蹭蹭,不肯前去丞相府。
谁知通知他的使者还没有走,另外一个使者又接踵而至,口口声声说:“丞相有命,邓通如果不到丞相府议事,丞相将向皇上请旨处斩。”
一句话吓得邓通面如土色,心中噗噗乱跳,惊慌得不得了,但他慌乱之中想到皇上,就好像在滔滔的河流中抓到一根救命的木梁,赶紧骑上马,来到未央宫司马门。
他跳下马,疾步入宫,求见皇上,把申屠嘉通知他到丞相府议事说了一遍,眼睛里噙满泪水,哭诉道:“陛下,丞相刚刚在朝堂上申斥臣,此时通知臣到他的府上议事,而且说如果臣不到的话,将向陛下请旨处斩臣。臣不胜惶恐,请陛下想法转圜。”
“这个申屠嘉,还真的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刘恒一听邓通的话,沉吟片刻,吩咐邓通:“卿且前去,朕一会儿派人召你。”
皇上说让邓通前去,邓通无可奈何走出宫门,骑上马,忐忑不安来到相府。早有人在门外等候,一看到他,把他引进正厅,只见申屠嘉衣冠整肃,端坐堂上,脸色铁青,一双锥子般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杀气,好似一位阎罗王。
一看这种情况,邓通心中大惊,退又退不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参谒:“丞相,邓通奉命前来。”
不料申屠嘉不容邓通辩解,开口一声:“把邓通拖出去斩首。”
“丞相饶命啊!”邓通一听到“斩首”的字眼,两腿一软,噗咚一声跪倒地上,免冠跣足,磕头求饶。
谁知申屠嘉不依不饶,不停地拍着桌子,厉声斥责:“从高帝开始,朝廷就制订严格的朝仪,无论是谁,均应遵守,你区区一个小臣,擅敢在殿上懈怠,应按大不敬论,例当斩首!”说到这里,一双愤怒的眼睛环视左右府吏,连声高喊:“斩,斩”
“斩,斩”府吏跟着申屠嘉高喊,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睛,气势汹汹,张牙舞爪。
邓通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抖做一团,忙不迭向申屠嘉磕头,如同捣蒜,额头磕得青肿,血流如注,申屠嘉仍然拍着桌子,咋咋呼呼,定要将他绑出斩首。好在府吏只是为申屠嘉助威,恫吓邓通,并不动手。
“怎么朝使还不来?”邓通心里万分焦急,望眼欲穿,只盼朝廷使者前来解围。
“斩,斩”的声音仍然不绝于邓通的耳畔,吓得邓通早成了一滩软泥,浑身是汗,臭屁熏天,狼狈不堪。
就在左右府吏走上前,反剪邓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