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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回来得晚了些,仙界已退兵;偌大的天门;一个天兵都没有,只有魔界在清理战场。仙界洁白的云被血与火熏作金红,血腥气盈满鼻腔;她仰首眺望;望着空无一物的穹顶;久久不能回神。
远处的艮伯快步而来,五族族长也跟随在他身后,每个人的面上都有急切之色。
艮伯打量着她的神情,却看不出什么,但见她浑身是血,不由惊问:“主上受伤了?”
安宁疲倦的摇了摇头。
艮伯呼出一口气,左右瞧了一眼,问出了心中所系之事:“主上可寻回了尊上?”
安宁面无表情,径直道:“哥哥死了。”
众人大惊。
安宁忽而笑了笑,道:“你们不信吗?”
黎族族长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这这怎会!”
安宁双目无神,盯着他,颇为认真的解释道:“我亲眼所见,他被仙界太子一剑杀了。”
黎族族长还欲再问,却被艮伯一把拉住,艮伯的手劲极大,抓得他生疼,他转头问询,艮伯面色肃穆,连连摇头,其它几族的族长皆是脸色微白,相觑不可语。
他们都看出来,安宁的状态不大寻常。
她歪了下头,唇噙着笑,对他们道:“不过你们放心,我已报了仇,将那仙界太子杀了。”
众人愕然,艮伯皱眉,上前一步道:“主上保重。”
安宁低头看着满袖鲜血,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妥,保重有什么要保重的?
“我很好。”她听自己这样说。
得报大仇,如何能不好?
怔然的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她慢慢将沾满血的手贴近脸颊,那血格外冰冷,寒透骨髓,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她的眼睫颤了一下,然后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她蓦然倒了下去。
“主上!”五族族长一惊,连忙抢上。
然而女子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倒在一片潮湿的血泊里,惨白的面色仿佛死去。
*
人的一生有多长,又怎样算过完一生?
是生命走到尽头彻底毁灭,还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直至空无一人?
大约是后者罢。
安宁昏倒得突然,醒来也不由自己控制,若是可以,她想一直睡下去,但只要人活着,终究会有清醒的一天。
这些时日,寒渊很平静,仙界元气大伤,恐怕百年千年以内,不会再寻魔界的晦气。不去管凡间的尘鬼,没有仙界掣肘,魔界中人只需韬光养晦,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重振旗鼓,重回鼎盛。
偌大的魔窟,每个人的状态都放松了不少,带着几分希冀,虽然没有迎回魔尊,但好似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了。
每隔几日,五族族长都会进殿拜见魔主禀报族中诸事,他们的神情动作一如从前,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很小心,仿佛生怕失言触痛她。
其实安宁自醒来之后,一切如常,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伤心崩溃,甚至都不曾流过泪,他们大可不必这么小心。
确实,她表现的太正常了,正常的超乎所有人想象,就好像他们没有攻打过仙界,魔尊也没有死。
她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和情感的石头,不笑不哭也不恼,和从前唯一不同的是她学会了喝酒,一壶接着一壶,一坛连着一坛,在无人打扰时,安静的喝着。
谁都劝不住,也无法劝,艮伯曾经试过,她似是听了,过不久又抛置于脑后,于是再无人劝她。
她就提着酒壶,坐在一千五百年前被仙界轰塌的残垣断壁旁,一口口往嘴里灌,酒入喉,整个人会沉进一片大雾,她很喜欢那片灰色的雾,那里浓密厚重,可以任人躲藏。有时,薛牧会出现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喝,他一贯安静得像个影子,两人便互不打扰,靠着冰冷的墙壁各自沉默。
冷风混着酒水钻进胸口,寒到骨子里,她的皮肤白得像结了一层霜。
大梦不醒,无处安息。
黑暗里,薛牧隔着碎裂的砖石向她望去,某一瞬间生出错觉,觉得身边的女子早已没了气息,是一具飘浮在世间的孤魂。
她变得很冷,没有东西落在她眼里,六界都消失在她的眸中。
他素来看不懂她,无论是当年那个满含笑噱、阴晴不定的魔主,还是如今这个心若丧死的女子,但他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孤独,因为数千年来,他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黑暗会吸引黑暗,而孤独也会向孤独靠拢。
他闭上眼睛,把自己驱逐进至阴至寒的梦境。
再睁眼时,身边的女子已经不见踪影,他微怔了一下。
安宁扶着墙起身,此番并没有回寝殿,而是离开了魔界,去了凡间。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出来,但外面与魔界无甚差别,她就任由心绪散乱,漫无目的往前走,直到酒壶里的酒一滴不剩。
酒没了,自然要去找酒喝,她随意乱逛,寻了个卖酒处打发时间。
“您要的酒来了,客官慢用。”小二手脚麻利,很快将她要的端上来了,那是上好的烈酒。
她嘴里发苦,其实喝不出味道,但酒又辣又热,可以驱寒,只有喝酒的时候她才是活着的。
“你们听说了么?”店中原本极静,突然响起一句嘀咕,乃是一伙人酒足饭饱之后忍不住倾吐交谈。
“怎么?”旁边的人放下了筷子。
“东边死人了,尘鬼屠了整座山头,漫山遍野的尸首啊。”那人言语带着惊惧,煞有介事的对其他人道。
话钻入耳,安宁无声的喝酒,对这些事置若罔闻。然而尘鬼对凡人震慑力何等厉害,旁人闻言已是愕然愣住:“什么时候的事?”
“这得有一年多了罢,”那人瞪大眼道,“你们想想,如今消息闭塞,从东到西要走久,这还是逃难来的人说的。”
有人摇头叹道:“以前都是往东边跑,现在可好了,又往西边跑,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那人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可那又怎么办,这世上修仙法的仙人们都死绝了。”
“当”的一声,安宁的手一松,酒杯落在桌子上,溅出几滴酒。
桌子边的几人听到响动,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日暮中女子一袭黑衣,面容模糊,几人遂不在意,继续说话。
“听说那一日,山上的血染红了竹林,大火在山头烧了三日不休,那座山直接化为了焦土。唉,惨啊,山里的仙人们一个都没逃出来。”
“怎会如此,我听说那仙派的掌门真人修为很高的。”
一人叹道:“天有不测风云,撞上了尘鬼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何况树大招风,天下间就这么一个门派了,可不得替世人受着。”
“你们说的门派是哪个?”一个颤抖的声音从一侧突兀的冒出,几人转头一齐望去,见那隐在阴影里的黑衣女子已站了起来,她身姿羸弱,面容极美,唯独一双眼眸遍布血丝,望之可怖。
她注视着几人,视线像一双手死死抓着他们。
众人呼吸一紧,没来由的喉咙发干。
“是哪个?”她紧紧攥着酒壶,青红的血管几乎要爆裂开。
其中一人勉强接了话,道:“这世上还有哪个门派,不就只剩沂山了。”
她盯着他们,看几人的嘴唇张开又合上:“沂山的人都被尘鬼杀了。”
“轰”酒壶碎成了数十片,混着鲜血掉落一地。
她低头看着那些碎片,许久许久,张口吐出一口血,然后又是一口,像是要把全身的血吐出来。
疼啊,怎么那么疼,她的心似是被撕扯了千万片,丢在地上。疼痛揪着她的神经,痛得她浑身颤抖,钻透了筋骨,一刀一刀刮着她。
“沂山有很多竹子,比云山还多,可漂亮了,改日有机会,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等你们。”
她攥着胸口的衣襟,大口喘息着,每一寸皮肤筋骨都在痛。无数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荡,都是锋利的刀刃箭矢。
她跪在地上,双目流出血来,不尽不止。
什么都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回忆没有了,她爱的、爱她的都没有了
一地鲜血,像极了那天、那一剑。
第133章 村庄有信()
天空阴云密布;飘落绵绵细雨。
鲜血顺着低洼的土地蜿蜒流淌,绕过烧焦的木头,流进浑浊的河水。
尘鬼的残肢散落一地;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几个黑衣人从肢体间踏过;四下搜寻着什么。只是此处腐朽破败,毫无生机,不像有活物的样子,也不知他们在找何物。
几人用了半天工夫;将此地翻了一翻,而后重新聚在村头,领头一人摇了摇头;对当中一人道:“递消息吧;这里已经是离沂山最近的村子了,我等一路走来已经细细查找过;未曾见到主上所说的人。”
那人得令;简单写了几笔;从兜里掏出只雀鸟;将写成的布条挂在它脚上;放飞了。
雀鸟穿过层叠的乌云;向雨帘深处飞去。
雨水打湿了它的羽毛;小小的雀鸟像夜幕里的流星;速度奇快无比;避开天际的闪电;滑向五十里外的山坳。
飞了不过半天,它就到了地方,抖了抖羽毛,飞快的钻进一个山洞,落在一人脚边准确的说,是女子的裙摆上。
女子似是怔忡,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指,她的指尖惨白,有种骨子里透出的寒意,雀鸟温暖的身体被她拿起,忍不住轻轻一颤。
那布条,她大致掠过一眼,就放到了一边。
雀鸟从她手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羽翼,重新蹿向天空,或许连它都觉得,洞穴里比外面还要压抑,才离开得这样匆忙罢?
阳光照不进山洞,阴影打在女子脸上,将她融进黑暗里,溢出沉沉死气。
一百零七天,安宁望着沉默的空气,嘴唇微动,这是她从西海出发至今的日子,这些天,她已经将大半魔界人派出去了,五湖四海,一点点的找。
将遇到的每一个村庄翻遍,向每一个还活着的人打听,有没有见过背着木剑的一男一女。她不相信他们死了,哪怕沂山化作了焦土,连尸骨都烧完了,她也不信。
她强撑着身体,不吃不喝,拼命的找,有时遇上尘鬼就杀一阵,有时会去翻高垒的尸山。她知道自己的性命系在他们身上,那是最后一点希望所在的地方。她什么都没了,唯一剩下些许美好的记忆,是关于他们的。
倘若连这一点微末的希望都消失了,她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这一路,她的面容日渐憔悴,仿佛随时都会腐坏,化为捧土。她第一次觉得世间那么大,大到没有尽头,当年他们一行六人从中州走到西海,路途亦是遥远坎坷,却不觉得难熬。
怎么这次就这般难过呢?
风是苦的,雨是苦的,回忆也苦。她要拼命咀嚼,才能挖出点甜味,迫使自己撑下去。
凉风灌进来,她身子颤了颤,扶着墙壁站起,幽暗的洞口,一路跟随她的薛牧静静站在原地,淋着雨望向她。
安宁没有看他,径自走进雨雾。
薛牧跟在后面,与她间隔三尺距离,不近不远。
东边的村庄他们已找过,据活下来的村民说,往南十里外还有一片极隐蔽的村落,四面群山环绕,他们可以去那处寻一寻。
沂山方圆百里皆被破坏,杳无人烟,安宁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