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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盈英收拾了一下心情,从他怀中坐起,望着他熟悉的面容,心中的忧伤却是不曾消弱丝毫。
许海风伸手抹去她脸上的那丝泪痕,轻柔地道:“好些了么?”
方盈英如实地摇首,她的眼中露出一丝哀伤和绝望之色,道:“这一年来,大哥与夫君虽然亲如手足,但不知为何,小妹就是觉得你们之间已有隔阂。本来以为,这仅是小妹的错觉,可是,父亲一去,姑婆又是这般表现,我……我……”
她也看到了这一层!方盈英啊,这个英风爽爽,独立特行的女孩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原来也有着一颗细致而敏感的心。
许海风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真的?”方盈英的眼中顿时又充满了祈望,那股子的灵动,让许海风心潮翻腾,这才是真正的方盈英呢。
许海风重重的点头,只是这番承诺能否实现,就算是强大如他,也无法肯定。
“主公,议政厅到了,蒋军师已在内厅等候。”
议政厅庄严肃穆,精工考究,内厅之中,一扇长窗自然敞开,镂着百兽之王的图案,框格间嵌着打磨过的玻璃,日光之下,照得闪闪发亮。
“我回来了。”许海风大步跨入,伸手操起桌案之上的酒壶,仰起头,大口地灌了一小半。
蒋孔明起身作揖,问道:“听说主公与利智约战北方大营,可有此事?”
“不错,我不是在信中已经说明了么,怎地军师大人还要询问?莫非有甚变化不成?”
蒋孔明叹道:“哈密刺已将此事大肆宣扬,此时纵然想要改变也是有所不能了。”
“咦……”许海风颇觉意外的抬起了头。
“主公以为如何?”蒋孔明问道。
许海风沉吟片刻,道:“利智只有战意,而无杀气,就算是定下了二月之期,此战也绝非生死之战。”
“主公所言极是,此时此刻,绝非开战之机。”蒋孔明放下了心事,笑容可掬地道:“主公此去,能够晋身宗师,真是可喜可贺。”
许海风的动作愕然而止,他的一口酒喝了一半,几乎就要喷了出来。好在他功夫高明,一提真气,硬生生地将那口酒吞入肚中,免去了当场出丑的尴尬。
蒋孔明将他的这番表情尽数看在眼里,心中极是惊讶,问道:“主公何故如此?”
许海风面色古怪的摇了摇手,说道:“不谈这个,先说说你吧。”
蒋孔明的眼珠子在许海风的身上一转,没有看出任何不妥之处,他心中的诧异更加浓厚,但面上却是未曾表现分毫。
“主公是想问,为何方向智等人突然间对学生横眉竖眼,大为不满了吧。”
“正是,听智哥说,军师大人这段时日的表现确实精采绝伦,连他那么冷静的人都被气得不轻呢。”
“冷静?”蒋孔明微微的一撇嘴,那股子不屑一顾的神态表现的淋漓尽致:“就他那个熊样?”
许海风失笑道:“世家子弟之中,智哥已是顶儿尖儿的人物,军师大人你过于苛责了。”
蒋孔明伸手抚向下颚,那里有着几缕细细的胡须。若说这一年来,他外表变化最大的地方,自然就是这里了。
捋了捋不算长的胡须,蒋孔明笑道:“若是与方家老太太相比,他可就差的远了。”
许海风双目一凝,看向蒋孔明的眼中带着些疑问。
蒋孔明收起笑容,正色道:“方家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但见多识广,对于人心揣摩更是深得其中三昧。只可惜,她生错了年代,若是三千年后,必是一位政坛常青树。”
“你们谈过了?”许海风心中大讶,尚是首次听他对一个人的评价如此之高。
“学生去方府拜会过她老人家三次,每一次都是收获不浅啊。”
“读心术?”许海风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猜出了他的做法。
“不错,此老眼光毒辣,心思稠密。若非学生能够识得人心,万万不是她的对手。学生的这点转变,实在也是得蒙她老人家的指点啊。”蒋孔明叹道,以这种投机取巧的手段取得胜利,实在是有辱他蒋大军师的名头。
许海风心中好笑,蒋孔明向来心高气傲,还是第一次自承技不如人。
第七卷 西北惊变 第二百章 畅谈(一)
“鸣儿,你对蒋孔明的评价如何?”
方府之内,方老太的声音凝重而厚实,但不知为何,方向鸣却仿佛听到了一丝的惊惧。
“蒋军师,他学究天人,孩儿一直以来,都是十分钦佩的。”方向鸣如实地说道。
方老太对他的这番话不置可否,突然说道:“刘家,是完了吧。”
方向鸣沉吟半响,道:“太子殿下已随叔父前往北疆大营,那里有我们大汉二十万精锐,未曾不能与匈奴人一战。”
“唉……”方老太仰天长叹,双眼中泪花闪烁:“老身所忧的正是如此啊,匈奴人与程家里应外合,既能攻陷京师,又如何不会想到北方军团呢?令德这么做,怕是要引火烧身,把我们方家这最坚实的后盾给毁了啊。”
“姑婆……”方向鸣心中震骇,惊呼道。
“事已至此,多想亦是无用,只求吉人天相,能够保全平安吧。”方老太无奈的声音在空旷的屋中回荡着,让人遍体生寒。
祖孙二人沉寂下来。半响之后,方老太才打破了这股可以使人窒息的沉默:“鸣儿,你看风儿的黑旗军如何?”
方向鸣勉强收敛心神,沉吟片刻,道:“二弟麾下高手如云,黑旗军骁勇善战,天下无双,堪称当世第一。”
“那么他对于刘氏忠心与否?”
方向鸣诧异的眼神看向她老人家,对于从她的口中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而大惑不解。
他的嘴张开来,抖动了二下,终于还是如实道:“二弟离开京师,甫到临安,立即杀人立威,更改城名,并以龙为号,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非如今局势动荡不安,朝廷又岂肯善罢甘休。”
方老太露出了一丝冷笑:“不臣之心?其实怀有不臣之心的人何时少了,只是能够把握机会,在最适当的时候显露出来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这个卧龙城的名字应该是蒋孔明所取的吧。”
“正是。”方向鸣深有同感。
“那么你呢?”方老太的一双细眼牢牢的盯着他,板着脸,双目威光四射,沉声问道
方向鸣垂首,说道:“孙儿不敢。”
“若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老身相信,你绝对不敢。但是如今天下大乱,正是风云际会之时,就连老身亦不免为之动心,你还说不敢么?”方老太冷然一笑,煞气逼人。
方向鸣的脸色颇为复杂,他幼受庭教,忠孝仁义礼智信,这几个大字早已铭刻在他的骨髓之中。只是,在他的沉睡的时候,也曾有过更进一步的梦境。
当他得知许海风改城名为卧龙之时,所受到的冲击远比他自所预料的还要大的多,那天晚上,他恍惚间,隐隐地触摸到了那至高无上的九五之位。虽然在第二天醒来之时,他立即将这一切归咎于幻觉,然而,那梦中的一切却让他终身难忘。
这些都是他深藏于内心深处,最为阴暗角落的一丝遐想。他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为人所知,只是,他却瞒不过方老太,这位已然活了八十多个春秋,曾经独自一人撑起了方氏一脉近十年的睿智老人。
方向鸣一口气缓缓吸入,良久不停,他的功力经过京师一战,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风儿虽是对刘氏不忠,但他对我们方家如何?”方老太不再继续这个令孙子为难的话题。
方向鸣脸上神情微微一变,朗声说道:“二弟与孙儿亲如手足,又娶了盈妹为妻,他为人厚道,甚重情义,孙儿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他断不会对我们方家不利。”稍一停歇,他复又高声道:“孙儿的这条命,就是他从千军万马之中救回来的。”
方老太看着他的脸,神情逐渐柔和:“你和风儿,都是人中龙凤,当世俊杰。看到了你们,就让老身想起了当年的董锌睿和程玄风。嘿嘿,历史是何其相似啊,一样的外族入侵,一样的绝代双娇啊。”
“二弟之成就,远在孙儿之上,孩儿不敢与他相提并论。”方向鸣的眼中一黯,道。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风儿虽然了不起,但他的根基远不如你,你毕竟是方家的长子长孙,三大世家真正的代言人啊。”方老太的眼神豁然转为凛厉,声音也随之拔高:“只是,老身还是奉劝一句,鸣儿啊,你最好还是忘了吧,这个念头就当作是一场梦,而现在,梦,已应该醒了。”
方向鸣抬首,满面皆是询问之色。
“无论是当年的董锌睿和程玄风,还是如今的你与风儿,你们四人都不是开国之君的料。”
方老太的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巨大而无情的大椎将他心中的那点侥幸和奢望重重地打成了一粒粒的残渣。
“为什么?”方向鸣脱口而出,他并没有发觉自己的面容已然抽搐,扭曲的近乎于狰狞。
“因为你们的心中都有情,你们舍不下这情义二字,你们都不够狠。正因如此,你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开国之君。”方老太顿了一顿,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道:“或许,风儿将是唯一的例外。”
“二弟?”方向鸣的话无力的漂浮在空气中。
“不错,因为在他的麾下有一个人,一个能够扭转乾坤,翻天覆地的人。”
“谁?”
“蒋……孔……明……”
内院庭舍,许海风放声大笑:“就因为姑婆她老人家有此疑心,你就故意为之,这可不象你啊。”
蒋孔明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人老了,这个疑心病自然也就重了许多。她老人家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学生可不想有什么节外生枝的麻烦,不如就让她自以为是好了。”
“唉……军师大人,委屈你了。”许海风收住了笑容,起身深深一揖。
“不必客气,为主公分忧,实是学生份内之事。”蒋孔明还了一揖,今时今日,无论人前人后,他对待许海风再也不曾有过一丝失礼之事了。
许海风看着他的脸,突然间神色变得极为古怪,眼中更是有着一丝压抑的笑意。
蒋孔明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整了整衣冠,拂了拂袖口,扫了扫身前身后,却瞥见许海风眼中的笑意愈加浓厚,不由地微怒道:“学生究竟有何不妥之处,尚请主公明示。”
许海风咳嗽了一声,道:“军师大人一心为许某着想,实在无以为报。”
蒋孔明狐疑的注视着他,心中暗恨,为何自己的读心术在面对宗师级别的武者之时就变得毫无用处了。
他的这番话明显是推托之言,若是这样就被他隐瞒过去,那他蒋某人就真的是妄以孔明为名了。
蒋孔明后退一步,面现沮丧之色,道:“既然主公不肯明言,学生自也不敢强求。”他这句话说的深沉之极,仿佛心灰意懒,再也无法对任何事物提起丝毫兴趣一般。
许海风大讶,他的灵觉此时竟然同时感受到了二种迥然不同的感情。
一种正如蒋孔明所表现出来的那般颓唐,那是如同死寂一般的阴暗。
另一种则是灵动和活泼,仿佛对于一切都充满新鲜感,仿佛幼儿求知的渴望。
这二种不同的感觉竟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许海风的眼睛不由地亮了起来,这个蒋大军师又会带给他怎样的惊喜呢?
“好吧,既然军师大人执意想要知道,许某就只好失礼了。”许海风的眼神又恢复平和,只是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尴尬:“许某只是在想,二年来,为何军师大人从未亲近女色?”
蒋孔明一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许海风顿时发觉那二种异的感觉在瞬间烟消云散,以他宗师级别的灵觉竟然也无法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
“学生非是不想,而是不愿亦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