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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里虽正分外兴致的漫看着四周,暗里却忍不住一一扫着他,如今又是那张冷漠的寒冰脸,无关痛痒的淡然。我竟还不要命的生出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譬如摸一摸捏一捏揉一揉上尧君的那张绝姿脸,替四海同胞们验证一下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脸皮是不是真皮?
楼下那出戏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偶然扫过那戏子的脸,心噔的一跳,不知该是悲是喜,却再也没有了雅致赏美男,喝好茶。
嫣然,回来了。
我快扫了一眼上尧君,见他还在面无神色的透过楼边镂花窗子的空隙悠悠望向日光深处,我亦随他望过去,只什么都没看到,也不知他究竟是在看什么。
门外走来了两个人,为首的男子一席暗黄锦袍,执把山水扇,雍华贵气,饶有兴致的坐在了最前面看着戏台上千娇百媚的青衣花旦。
身后跟了个细皮嫩肉的小厮,弓膝俯身,点头哈腰的跟了一路,立在男子身边,也满面谄媚喜色看着戏台上水袖轻甩的戏子。
我看到那男子身上散出的隐隐的薄弱龙气,便猜到这正是南泽的大哥,也就是当朝太子南澈。
我知道这一切的过程,却怎么样也无法阻止结局,索性也就强行将它当做戏台上那一出出叹尽悲欢离合的戏。他人感情,于我无关。
一曲终了,戏自然也唱完了。
等到下面的观众三七结对散了后,我还在楼上坐着,虽然从头到尾看了整出戏,却又好像记不得究竟演了什么。
人群散尽后,门外南澈的小厮跟班猫腰跑了进来,恭恭敬敬朝嫣然作了个揖,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在嫣然面前晃了晃,挤眉弄眼的笑着说:“姑娘,我们公子请你过去一趟,说姑娘生得像极了一位故人,特来一邀叙旧。”
嫣然脸上的厚浓脂粉还没有洗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不太友善的语调冷冷道:“我只是一介戏子,怎么会是贵公子的故人,公子怕是错把鱼目当成了珍珠,这旧不叙也罢。”
小厮冷脸蔑看了她几眼,忽又弯起眉眼笑得灿烂,恭维恳切的说了好些好听话。
可嫣然自从那年在路上被南泽救了之后,心里哪儿还能容得下半个他人?仍旧是一脸冰冷的看着他,甩袖就要离开。
小厮气急般扯住她的衣袖,一张脸气得铁青,满眼不屑的盯着她,愤愤咬牙道:“你一个戏子装什么清高,我们主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点跟我来。”说着就大力扯住嫣然的衣袖往外拽。
“住手!”门外人大喝一声,负手直立,怒视着小厮。
小厮恍如受了当头一棒,浑身吓一个激灵,双腿发颤的重跪下来,砰砰扣头,一个劲的喊求饶命。
那男子正是南澈。
第四十六章:莲花香,情意长()
南澈连看都懒得看地上已经将额头磕出血的小厮,自进门以来目光仿佛在嫣然的身上凝聚定格,他径直绕过小厮,迈着平稳的步子一步步的走过来。
一股清冽的寒梅香从南澈身上一丝丝一缕缕的飘出来,那万分熟悉怀念的梅香顿时让嫣然瞳孔一扩,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浓眉星目,雍华富贵,正挑着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望着嫣然不知是惊是喜还是怀疑的复杂神色。
手中折扇轻摇,就更是扇得那一身梅香滚滚钻进嫣然的鼻子里,直令她神情晃晃,眸光涣散。
她一瞬低头,复又难掩欣喜的抬起头,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公子当年是否救过一个不幸染了瘟疫的少女?”
那对眸子清清亮亮,妩媚灵动,仿佛收尽了满天星斗。南澈怔怔盯了好久,仿佛才听到她问的问题,一瞬皱眉又不加思索的答道,“是啊,曾经救过。”
虽然嫣然脸上施着厚厚的脂粉,我似乎也能看到她听到肯定的回答后,脸上情不自禁焕出来的满面容光,那满眸里都是深深的爱慕兴奋。
南澈一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春风得意的一笑,道:“不知姑娘可否赏在下一个脸,但隔壁楼里小酌一杯。”
嫣然看着他,完全没了适才那般清冷如菊的样子,满目都是滚滚翻腾的喜悦,水袖一掩颊腮,轻点点头,娇羞道:“既然公子盛情难却,妾身愿意相陪。”
我呆看着两人渐渐远去,逐渐消失在门外的拥拥人潮中。世人都知情深不寿,爱恨煎心,可为什么从古至今,又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前赴后继,不知归途?
任我多豁达多能想的通,子南的事自始至终在我心里是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明明要亲身经历却束手无策,冷眼旁观,未免对我有些残忍。
若子南元神归位后,我又该怎么面对他?他还有没有心会好好活下去?如果试着改动子南的命格,会不会又有一线生机?
我回过神搁下手中那杯已经冷掉的茶,觉得疲劳不堪,浑身无力,只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任窗外洒下的日光带着暖意溶尽身体里。
“你真该狠心一点。”上尧君淡淡看着我,明明是劝我孑然一身只做个局外人,语气里却有些似指非指,竟隐隐有些悔恨之意。
我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多言。静沐秋阳,惬意温暖,眼睛闭着闭着就再也不舍得睁开,就这样迷迷糊糊间竟然睡到了傍晚。
一睁眼整座茶楼里已经寂寥无人,火烛燃夜。
茶楼老板一见我醒,一路小跑过来,毕恭毕敬作了个揖,道:“姑娘,你终于醒了,这是刚才和你同桌的那位公子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皱眉揉了揉鼻尖,想着和我同桌的公子应是上尧君无疑。
我刚接过他手中用锦帕包着的物件,顿时一股清雅荷香在就掌心里腾开,拆开就看到里面躺了只做工精巧的香袋。墨绿的锦布为底,左下角绣了朵血红色的浮水莲花,一针一线栩栩如生,针线开花,仿佛正在碧绿的清波里摇曳暗香,可见刺绣人是花了许多心思。
我闭上眼睛放在鼻尖嗅了一嗅,只觉置身于万亩荷塘未央,无比舒心宁静。又不禁轻轻笑起来,四海里众所周知上尧君最没人情味,如今私底下竟有这么精巧喜人的小玩意,假使传出去这冷肃形象岂不是成了一纸老虎。
老板看我边遐想边摇头轻笑,也暧昧不明的笑起来,道:“适才那位公子说有急事要处理,又不想吵醒你,遂交给我一只香包让我转交给你,说是能助安睡。姑娘真是好福气,嫁的相公不仅貌若天人还这么温柔体贴。”
我耳根一轰一红,什么相公?正想捋直了舌头好好解释一番,那老板又无比暧昧的望着我笑,羡慕道:“夫妻恩爱是修来的福分,姑娘该珍惜才是。天色已经不早了,姑娘快些回去吧,最近流民四起,妖魔过路,世道也不安生。”
我看了看手中的香包,皱眉思索了一阵,又觉得无比好笑有趣。
这么快本仙就成功的将自己嫁了出去,并且还夫妻恩爱了?
。。。。。。
人间又过了一年。
现在正是夏末,天气本应该渐渐转凉,今年却好生奇怪,人间里却并没有回凉的趋势,反而越来越热,天天毒日头蒸在头顶,已有数月滴雨未下。
我这一年里也很是清闲。因必须要守着子南的事,我也没再像以前一样没边没沿的瞎逛。
自从嫣然被南澈偷偷接去宫外的别苑住着,茶楼里的戏台上便缺了顶场的台柱子。听惯了嫣然的戏,我也就渐渐挑剔起来,再听不下去旁人唱的戏,他人与嫣然的唱喉与身段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一年里我都没再去看过嫣然,既然早就只晓结局,又不能改变,最好是视而不见。
如果日日待在闲人庄里与四师兄吵闹更是无趣。我对其他道法又无多大兴趣,只对占卜星术还略通一二,于是我便摇身一变幻成个青衣道袍的半仙,闲来无事就在阴凉地儿摆上一摊,替人算卦摸骨,相面相生。
这街上人来人往,自然更少不了些许多稀奇怪事。
据说南方流民萧索流离,荒骨遍地,昔日的富饶如今只是成了一片不忍踏足的魔域。唯有那一片数里的桃花林,一如既往的灼灼开着,热烈妖娆。在一片死寂地狱里,冷眼看着这世间的生离死别。
人们日日人心惶惶,风言流语大街小巷的流传。他们都说,如今时令大变,本应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世间却仿佛是一团渐渐燃大的火苗,燥热愈甚,庄稼无收,干旱瘟疫也逐渐从南方各域蔓延到上京都城里。
他们都说,当年那个女子带着巨大恨意惨死,绝言下咒,要用一国的性命为那个男子陪葬。
如今,真的灵验了。
作者题外话:今天看到评论里有人问会不会是悲剧收场,后续发展更精彩曲折哦,我可能会写两种结局,一喜一悲,满足各位不同的口味。
第四十七章:丞相府险遇()
看来这人间的天灾真的是来势汹汹,连素日里最热闹的街道竟然也慢慢光景惨淡了下来。
来来往往的行人神色匆匆,上至贵族下到百姓,人人面带忧戚。
两万多年来我作为一个游荡人间的过客,见证了无数的朝代更替,日盈月亏,想是如今这个王朝也将要走向最终的覆灭。
我这摆了数月的卦摊也渐渐冷落了下来,无人问津,正百无聊赖的执着块占卜用的龟骨一下一下轻扣木桌,恰好看到街道头涌出几个带刀士兵正朝这边过来。领头的眸光一眯瞅到我,一抬手,其他几个士兵就麻利的跑到我跟前,粗鲁的架起我的胳膊,连提带拽的拖到他面前。
“奉皇上口谕,现招募全国道士为丞相府三小姐驱魔除妖。”
我正满腔怒火准备好好惩治一下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喽啰,忽听到玉燃有难,又暗暗压下心里的火气,恭敬一顿首,问道:“敢问三小姐是招惹了什么妖魔?”
几个士兵相视深意一笑,领头的又道:“道师去了便知。”
一进丞相府大门,就看到来往的丫鬟们万分怜惜同情的顿步偷看我两三眼,怯怯耳语一番又快步离去。
几个士兵领我走到玉燃住的闺阁门前,神色霎时变得异常苍白恐惧,长刀远远弹开门,就一把将我大力推搡了进去,之后就听到了一串钥匙锁链擦出的铁音和渐行渐远的急促脚步声。
我看了一眼门缝外几个士兵凌乱惊慌的背影,无奈摇摇头。
屋内摆设古朴典雅,精致大气却不张扬,颇为独具匠心,只是屋顶上空氤氲着一层黑蒙蒙的雾障,空气中时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若有若无的腐臭,令人压抑作呕。
我转进内室,就看到玉燃正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胸口起伏甚微,面色青灰,额唇黑紫,宛如垂死之人。
我刚移步走进几步,就被一道凭空闪出的黑障隔退。伴随着几道青电的霹雳裂响,障内顿时涌起了层叠不穷的黑雾,黑压压的催盖下来,逐渐幻成一个巨大骷髅的模样悬在床前。
骷髅深陷的眼窝里两团鬼火一燃,便如活了般大咧着嘴得意笑起来,音如魔魅,一声声仿佛割破耳膜,刺得我心烦意乱。
“想不到那老头对这个女儿还真是用心,不仅按时送来道士供我享用,今日竟还找了个如此仙气纯净的来。”说罢又是一阵苍旷刺耳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