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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问到章仕坤哥哥每年能收多少时,章成发撇了撇嘴:“他那两分地能收多少?要不是他每年都托他弟弟帮他高价销出去,一年不就是千把块的样子。”≮我们备用网址:。。≯
“不是说他每年要收入三千多元吗?”李子文问了一句。
“他最喜欢吹牛了,以前总把老弟挂在嘴上,现在老弟下来了,又说自己的侄子要当公安局长了,其实,只是一个分局的副局长。”
“好了,麻烦你了,今天我们来的目的,只是来看看公路上受灾的情况,顺便问一问你们村的生姜收入,以便明年向全乡其他村宣传推广你们的经验和做法。”
“那明年我们就要被别人抢走饭碗了。要知道是这样,我不该跟你说这么多了。”章成发真的担心起来了。
“不会,不会。即使全乡的农民都种姜,也没人能种得过你成发呀。成发成发,必定会成功发家。”
李子文的话让章成发开心地笑起来。
随后,李子文又找了几家种姜农户,了解了一些情况,最后找到了章仕坤的哥哥章仕乾。
看来,这是一个很讲究的农民,身材高大,黝黑的脸膛透着红亮,一头漆黑的头发往后梳着,闪闪发亮,头发根部隐隐约约露出了白色。很显然,这是染过或焗过油的头发。从上到下找不到一个普通农民的影子,从行态到穿着,倒是透出一股低俗商人自命不凡的矜持和得意。也许是早上刚喝过了酒,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卢旺财跟他很熟,李子文也认识他,知道他是个牛贩子,也称牛牙人。乡下人都说牛牙人嘴最乖巧,能把水说成油,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
“稀客、稀客,今天李书记、卢法官驾到,真是篷荜生辉呀!”章仕乾热情地招呼,“请坐、请坐,你们可是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呀。”
“今天当圩,没去做牙人呀?”卢旺财笑着开玩笑,“那今天可就损失了几百元了。”
“这不是知道你们两位父母官要来吗,所以就在家恭候大驾了。”
“那也好,省得又有几头牛要让你勾了阎王簿。”卢旺财继续揶揄着章仕乾。
章仕乾接过话题说:“你们也不要小瞧了我们这几个牛牙人的作用,要是没有这几张破嘴,这东风乡的牛市兴不起来,牛价也抬不起来,这许多百姓的日子也就没有这么快好起来了。”
“好了,好了,不要为你这张破嘴歌功颂德了。”李子文不愿听这个农民式商人的油嘴滑舌,他想尽快处理好这件由这张破嘴惹出来的事,“看来你是知道我们来的意图了?”
“大概晓得一点,我弟打了一个电话回来,说严书记答应了给我考虑考虑。我想大概就是这事吧?”章仕乾毫不忌讳地说。
“其实,我可以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我们找了几户种姜的,乡政府的补偿标准还是差不多接近实际的。只不过对你来说,差距有一点而已。这主要原因,一是你年年卖的价钱比别人高;二是你卖给单位的姜大都是缺斤少两,分量不足,所以,才显得你损失重,对不对?不过,你自己也知道,你实际的种姜面积并没有三分地……”
李子文还未说完,章仕乾就打断了他的话:“事要说清,我的面积是经村里丈量、乡里复核、最后郑旺生部长拍板定的,完全没有什么水分。”
“你现在是得了便宜又卖乖。那你和章成发的地是一起开的,全村的人都知道你们两块地差不多一样宽、一样长,可这次丈量时,你竟比人家多了近一分地,是不是呀?”李子文已经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一时间把章仕乾说得哑口无言。
但商人的脑袋就是聪明。过了一会儿,章仕乾便死皮赖脸地说:
“这别人的话你不要当真,如今地都让你们毁了,打死了狗来讲狗价钱,只凭你们说。要不,我们重新去复核、丈量,保证不差分毫。”
“我今天不是来和你争论面积多少的,现在木已成舟了,争也没有什么意义,你死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我的意思是说,你在面积上已经占了便宜,这点你嘴上不承认,心里是知道的。郑部长跟我说了实情,当初他在面积上照顾你,就是要你不要再去找领导的。如今你是得了便宜鸡,还想要实惠的鸭,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人家会说,你章仕乾利用在外工作领导的影响,敲了乡政府。这要是传到社会上去,你弟弟章书记的一世英名不就被你玷污了吗?”
商人就是商人,何况眼前的商人,是一个靠耍嘴皮子吃饭的无赖商人:
“我老弟的名声我不管,你李书记也不要给他戴高帽子,他如今是无职无权废人一个,要是从前,乡政府也不会为了这几个钱和我斤斤计较哩,你李书记也不会打我章家人的脸,不给面子。”
“真是无赖透顶。”李子文在心里暗暗骂道。
看来这个牛牙人是不达目的不放手的人,就像他做牛生意的时候一样,眼见着卖方已经没有了做生意的念头,他还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不放,抢过牛绳,再次提点价,直到卖方默认后,他便强行将牛绳强塞给买方,并补上一句:
“如果吃了亏,骂我八辈子娘!”
这时,卢旺财站起身:“走吧,李书记,你要是以前懂得这样协调关系,早一点孝敬了他老弟,你也不是现在这个副书记,说不定你就当老大了。”
“不要误会,李书记,我不是说你趋炎附势,我是实话实说。这当官的要是没有了权,就像人没有魂一样,空架子。你李书记是个聪明人,这乡政府的钱多留一块、少留一块,还不是当老大的用,其他人都是赶山敲边鼓的,犯不着为了别人掌控的钱,自己去得罪人。”
还别说,就是这几句话还真说动了李子文。想起自己精打细算为乡政府节约每一分每一厘,而吴亮庆那样的人却根本不把国家的钱当数,为了邀功请赏,劳民伤财,浪费了多少人民的血汗钱;想起董建军为了那笔桥涵节省的费用,打起肮脏的小九九;想起了严明早就做了好人,答应了给章仕坤补偿……
李子文越想越感到自己很累、很难、很傻,他觉得自己本来就不应来核实这件事,落得个自找麻烦。唉,有什么办法,这个社会,自己既无力回天,却又不甘随俗,最后只能是自寻烦恼。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对着章仕乾:
“这样,给你增加多少钱还没最后定,但你要守住你这张破嘴,不要捡了便宜还卖乖,要是让其他农户知道了,你的也得不到。”
“好,好,我的嘴再破,也不会把自己的事弄砸。谢谢李书记!谢谢!今天吃了饭再走。”
“吃饭不用了,吃了你的饭我们更说不清了。
(二)
从章家出来后,李子文觉得这件事不该让其他人一同来,他担心此事一传出会引起麻烦来,便对同行的人反复交代,这件事暂时还未决定,不要走漏了风声,省得到时候其他农户知道了乡政府难处理。
也许真应了那句“怕鬼偏有鬼”的老话。那天,李子文在公路上察看灾情时,因为又下起了雨,加上路又难走,便在桃花村住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李子文起床后正准备吃饭,汪祥打来了电话,说是章家村的十多个村民在乡政府上访,询问乡政府在公路改造损毁的青苗补助上是否存在两个标准,并说严书记在发火,要他迅速赶回来处理这件事。
接过电话,李子文没有了心思吃饭,叫上卢旺财迅速返回乡政府。一边走着,一边想,但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自己还未决定补多少钱,为什么老百姓就会知道,难道章仕乾告诉了其他人?不可能,这样对他也不利呀。难道是昨天和章仕乾谈话的时候有人在偷听?也不可能,昨天为了保密起见,谈话的时候,他还特地叫小王在四周站岗放哨;难道是公路办的人员对这种不合理的补偿有意见,故意泄露出去的?也不像呀,临走的时候他还反复问了大家,大家都信誓旦旦说没有。那到底是哪个烟囱冒了烟,哪个蜂窝露了蜜呢?李子文百思不得其解。
李子文一进乡政府大门,章成发就跑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李书记,如果今天这件事对不起你的话,还得请你谅解。不过,如果你们真是有两种标准的话,那也太欺负我们平民百姓了。”
原来,昨天李子文离开章仕乾家之后,章仕乾因为特别高兴,中午要老婆炒了几个小菜,老夫老妻高高兴兴地对饮起来。喝得正高兴的时候,看见章成发走过他家门前,便要成发进去喝两杯。成发上桌后,两人你敬我、我敬你,敬得仕乾差不多醉了,便飘飘然地说起大话来。从他老弟说到他侄子,最后又说,别看他老弟已退居二线了,但他一跺脚,在春江县还是要抖三抖的。比如说,这公路改造青苗补偿,他老弟一个电话过来,严明立即派李子文上门,增加赔偿款……听到这里,章成发自然无心喝酒了,便叫了几个农户一同来问,仕乾因醉酒不知他们的用意,说李子文同意了增加他的补偿费。几个农户一听,本来想立即来乡政府质问,但见下起了雨,就只好第二天清晨赶过来了。
听了章成发的叙述,李子文没有说话,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痛骂着那个人模狗样、狐假虎威、无赖贪婪、口无遮拦的章牙人。
李子文把他们领进自己的办公室,要汪祥给每人倒了一杯水,并要汪祥让食堂准备十几个人的早餐。
这下倒弄得章成发不好意思起来,局促不安地说:“李书记,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好呀?”
其他人也都嗫嚅着说,我们不是冲你李书记来的,是来问问到底怎么一回事的。
李子文心里很是感动。看着这群衣着朴素甚至打着补丁,下边打着赤脚的憨厚、本分的农民,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很多与自己有着来往的亲戚朋友……李子文的心里像打翻五味瓶那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了。是啊,面对这样一群老实本分、不敢多事、不愿惹事,在自己的合法权益受到侵害时想要讨个说法,却又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的淳朴百姓面前,你还能冠冕堂皇地糊弄他们吗?不,绝对不能!除非你是冷血动物。
李子文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淡然地、心平气和地给这群农民兄弟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最后表态说:
“各位兄弟,请你们放心,只要我还在管这条公路,绝不会从我手上多补给章仕乾一分钱,除非我没有能力阻止。”
章成发说:“我们相信李书记,你的为人全乡人都清楚!好,谢谢你,李书记!”
“谢谢!谢谢!”十多人异口同声。
看着一群人高高兴兴地吃了早餐后,又高高兴兴地和李子文握手道别,把个汪祥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着问:
“李书记,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他们来的时候,个个凶神恶煞、怒目圆睁,像要吃人似的,怎么你短短几句话,不但打发他们走了,还对你感恩戴德呢?”
李子文笑着说:“这就叫诚心换真心,仇人变朋友,你以后就慢慢领悟了。”
然而,老百姓好打发,领导就不是那么好应付了。
(三)
严明一边在办公室上网,一边冷眼看着李子文用什么办法对付这帮百姓。他以为是李子文昨天下乡没有注意工作方法,泄露了不该说的秘密,才造成这么多百姓来闹事的。如果是这样,你李子文自找的,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干净去。你不是自恃有才有德有能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