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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州市一共辖了四个县,益杨县是最重要的县,益杨县委书记按惯例亦是沙州市委委员,周昌全对济道林提出了明确要求:“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即要对干部严格要求,也要保护干部,请济书记慎重处理,有重要情况随时报我。”
侯卫东拿着此件就去找纪委书记济道林,一边走一边琢磨,“昌全书记签得很原则,但是从语意中还是可以看出,他不愿意深究此事。”他能够作出这样的判断,除了这一段字的感觉,更主要还是基于对周昌全的了解。
济道林在沙州市委常委中挺有威信,担任纪委书记以后,办了好几件案子,轻重得当,进退适度,极好地贯彻了市委的意图,周昌全对其很满意,两人的私交也很不错。
看了周昌全的批示,济道林很准确地把握了其中精髓,他将检举信放进抽屉里,然后对侯卫东道:“学院的毕业生有很多都在沙州工作,但是处级干部不多,也就十来个,你是他们之中最年轻的。”
侯卫东正准备谦虚,济道林态度却突然严肃下来,道:“我这里有关于你的检举信,你是很有前途的年轻干部,在生活上、工作上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因为小事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对于济道林这一番话,侯卫东有些丈儿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脑袋里闪电般搜索了一遍,自已的软肋有两处,一是涉足企业,上青林的石场,精工集团股份,这是与党和国家的政策相违背的,二是与段英和李晶的关系。
钱和女人,历来就是毁掉干部的不二法宝,侯卫东此时与两样都沾了些边,尽管他做了许多防范措施,心中仍不免有些忐忑。
济道林语气又稍有些缓和,道:“你坐下来说话。”
“有人给沙州纪委写了检举信,说是你在益杨上青林办得有企业,有没有这回事情?”
听了此语,侯卫东松了一口气,暗道:“说的是这事。”他实事求是地道:“从学院毕业以后,我就来到了青林镇,具体工作是上青林工作组副组长,当时上青林是全县唯一一个没有通公路的场镇,工作组为了办这件实事,动员上青林三个村七千多人自力更生修通公路,修公路的时候需要有用碎石和片石,我们自筹资金开了几个石场。”
侯卫东强调道:“修好公路以后,我就退出了石场经营。”
济道林不动声色地盯着侯卫东,静听下文。
由于侯卫东位置特殊,沙州纪委接到举报以后,专门派人到上青林进行了调查,事情的真相他很清楚:“侯卫东办石场是确凿之事,只是工商执照、银行帐户、税务登记等都借用其母刘光芬的名字,具体经营管理者是何红富。”
济道林对干部经商办企业一事素来睁只眼闭只眼,而且,从法律意义上,此事与侯卫东完全没有关系,因此,纪委的调查结果就是“查无此事。”
调查结果出来以后,济道林特意向周昌全汇报了此事,周昌全说了一句:“纪委在查处腐败的同时,也要保护干部,不要让干部流汗又流泪。”
侯卫东见到济道林神情,又道:“现在沙州有五个大石场,其中有一个石场叫狗背弯石场,这个石场是我母亲刘光芬出钱投资的,修石场之时主要由我在经营,修路结束以后我就完全不管了,我母亲请了当地的一名高中生何红富帮助管理。”
侯卫东所说与其掌握的完全一样,济道林眼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中央数次下发了不准党政干部经商的通知,而上青林石场一事也并非空穴来风,有人检举此事很正常,希望你正确认识。”
济道林能当面向他说这事,这就意味着此事不过是小事,侯卫东心情完全放松下来,道:“济书记,你放心,我一定会按照党的方针政策、国家法律法规办事,不会给母校抹黑。”
济道林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道:“我们学院毕业生最高职务已到了省委常委,他比我要高两个年级,你这个年龄,能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工作,是母校的骄傲。”他语重心长地道:你是周书记的专职秘书,副处级领导干部,位置特殊,一定要严于律已,这是对周书记负责,更是对你自己负责。
侯卫东不停点头,道:“济院长,我记住了。”
济道林笑着与侯卫东握了握手。“好吧,你别紧张,此事到此为止了。”等到侯卫东离开以后,他暗自道:“侯卫东是法学系高材生,头脑清醒,办事滴水不漏,是做大事的材料。”
侯卫东没有想到还有人抓着上青林石场之事不放,心里愤慨地道:“他妈的,到底是谁想弄我?”想了半天,没有头绪,他自我安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检举信以前有,以后肯定亦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益杨县,县委马有财办公室房门紧闭,益杨县的格局与沙州不同,马有财办公室是单独小套间,而秘书和委办主任的办公室则是另外的房间。
委办主任杨大金道:“这是谁干的,简直是血口喷人,我让公安局追查此事。”
马有财早就将那两百万寄到了纪委的廉政帐户,心里并不慌张,道:“这种事就要动用公安,真是荒唐,你请季书记到我办公室来,我要单独和他谈一谈。”既然委办主任杨大金都能得收到检举信,那么季海洋肯定也收到了检举信,他索性请季海洋过来谈谈此事。
季海洋进屋以后,马有财苦笑道:“季县长,这封检举信你收到没有?”
季海洋看过检举信,道:“我也收到了一封这样的检举信。”在祝焱时代,季海洋是县委常委、委办主任,祝焱追查益杨土产公司一事,他知道得很清楚,从内心深处他亦有九分相信检举信所的内容。
马有财哼了一声,道:“这封信百分之一百是易中岭所写,益杨旧城改造、益杨城南大桥、政府新办公大楼,这三个工程他都找了我,我都没有答应他,在益杨,所有投资上百万的工程都必须由招标办公开招标,这是不能动摇的铁规矩,作为县委书记,我怎么能答应他的要求。”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这是陷害和报复。”
季海洋倒有些看不透马有财。
这两年来益杨工程量很大,但是马有财坚持搞了一个招标办,马有财让季海洋担任了招标办主任,他心里清楚,益杨政府的大工程都是由招标办经手,马有财的真正的不打招呼,不批条子,即使是有特殊原因,也要提交常委会讨论。
“人,真是复杂,马有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暗中受赌的贪官,还是将一切放在阳光下的清官?”季海洋心中暗自想道。
第387章 检举(中)
马有财道:“我曾经收到过易中岭的两百万,他所说的并不全是谎言。”
季海洋心里“格”了一下,暗道:“马有财将此事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他收了钱,这是他的事情,我可不愿意淌这趟浑水。”他不动声色地笑道:“马书记开玩笑吧。”
马有财叹息一声,道:“这些都是陈年烂事。”
“当年益杨土产公司是效益最好的县属企业,易中岭想贷款搞技改,就经常来找我,有一次我们俩是在家里的书房谈话,他离开书房以后,给你打了电话,说是放了一张卡在沙发上,号码是六个零。”
“当时国有下属企业给县领导发点小奖金,送点小红包,也是不成文的惯例,这钱属于灰色收入,当时我一心就以为也就千儿八百,没有太在意,随手放到了书房里。”
“那次谈话以后,我就到了省党校去学习,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以后就将这张卡忘得干净,前年,我无意在抽屉角落看到这张卡,就让爱人拿去卖衣服,爱人拿到银行取款机一试,吓了一跳,里面居然有两百万。”
马有财所说是半真半假,易中岭给马有财送过三次钱,其中两次是现金,一次是卡,为了说明为什么两年之后他才将钱寄到廉政帐户,马有财就将直接说了卡的事情。
当然,如果纪委来细查此事,肯定会出现问题,马有财目前最大的想法是将事情处理在萌芽状态,这样对他最为有利。
马有财心有余悸地道:“这那里是钱,分明是摧命的炸弹。”这是他的最真实感受,自从益杨检察院出事以后,睡在床上,想着这些厚厚的人民币,总感觉如炸弹一般,说不定那一天会爆炸,而易中岭就是炸弹的引线,是炸弹的按钮,是炸弹的顶针。
“发现这笔钱以后,我想了好几个处理办法,一是直接退回,可是这些钱我已收了两年多,而且益杨土产公司已经到了破产边缘,现在退回去不太合适。”
“二是将钱上交纪委,这样做就是黄泥掉裤裆,我永远说不清楚,至少其他人会认为当时我确实是接受了易中岭的贿赂,而且这事传出去影响也很不好。”
“三是寄给希望工程,我最初就是这个打算,可是想到这毕竟不是正规渠道,所以也放弃了。”
“最后还是将这些钱寄到了廉政帐户。”马有财道:“钱寄走了,我的心亦安了,吃饭香了,也得睡觉了,由于有了这件事的经验教训,我是深刻理解了心地无私天地宽的道理,所以要坚持高重大工程招投标制,这是杜绝自己起贪心,让自己睡得着觉,活得更久。”
季海洋仔细瞧着马有财递上来的单子,松了一口气,道:“只要寄给了廉政账户,就没有事情了。”
他没有全部相信马有财的话,在心中算了算,马有财交钱的时间应该在祝焱追查益杨土产公司以后,暗道:“这么大一笔钱,易中岭肯定要说清楚,马有财这是在说谎,祝焱当年的判断是准确的。他将钱寄到廉政帐户,多半和当年祝焱追查益杨土产公司有关、为了审查土产公同,检察院先后出了纵火案和杀人案,马有财肯定害怕了,这才下定决心和易中岭尽快脱离关系。”
“难怪他将钱寄到廉政帐户,难怪他要在益杨弄出了一个招标办,这是通过制度来堵住易中岭的欲望。”
马有财道:“这封检举信既然我们能拿到,昌全书记和其他市委领导肯定也能拿到,我想直接到昌全书记哪里去汇报思想,接受领导批评。”
季海洋道:“马书记两年前就将钱寄到了廉政帐户,组织上会正确处理此事。”
“季县长,这件事情按常理来说,我应该悄悄处理,可是我仔细考虑了此事,为了不让这些信件引起我们俩的隔阂,我觉得有必要将此事开诚布公地同你谈一谈。”马有财感叹道:“这几年,我先后与好几名同志作过搭档,最大的感受就是和则双赢,斗则两败俱伤,我希望我们两人能够精诚合作,这样就不给小人挑拨离间的机会。”
他还有一层意思没有明说,就是季海洋与市委副书记黄子堤、委办副主任侯卫东关系很好,在处理这件事情之下,他需用利用黄子堤和侯卫东两人,所以他就将此事提前告诉了季海洋。
季海洋现在只是代县长,仰仗马有财的地方还很多,他见马有财把话说得很开,就表态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是我们班子的事情,如今益杨正进入快速发展的快车道,不能因为这些事情打扰益杨的发展,易中岭这人品质不好,要坚决将他逐出益杨,凡是重大工程项目绝对不能让他插手。”
他又出主意道:“我有一个想法,前一次全市县处级干部大会上,昌全书记提起过要进行制度创新,益杨县在这两年将重大工程全部纳入政府统一采购的事情,这是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