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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厉南进院子里隔着门就认出陈海来了。
杜镛放在整个燕州,或许说还有些微不足道,毕竟五年一届的学宫闱选,杜镛这样的弟子数以百计,唯有像陈海这样能入闱选青雀榜的人物,才会耀眼一时,但对于杜氏而言,有机会修成道丹的杜镛,可能关系着杜氏一族百年之后的繁荣兴盛。
杜镛被废,对杜氏而言,损失比死一百名无足轻重的旁系子弟还要心痛,还要毁根基。
要不是世子董畴强行弹压这事,杜氏都已经筹划调集人手,进燕京刺杀陈海以雪此仇了。
杜厉南当时还在宗门之内,也被家主召集回宗族,准备参与刺杀之事。
虽然这事让世子董畴强行弹压下来,但杜氏宗族内部却不会轻易忘却此仇。
杜厉南见过陈海的画像,也知道陈海身为姚氏弃子等事,在最早有所谓国使借兵的传闻传到鹿城,杜厉南就第一个想到陈海了,只是他这时候没有想到陈海亲自来到鹿城,愣怔了片晌,也没有甩袖就走,而是上前行礼道:“杜厉南见过国使。”
越城郡主董宁在北面大漠深处成立精绝都护府,以及董氏支持叶氏残族成立西羌王族军复国之事,杜厉南都没有资格参与,甚至一些更核心的机密都没有人知会他,但大体的事情他都还是了解的。
即便这时候河西大都护府以及太微宗都没有给陈海正式的身份,但杜厉南心里清楚,陈海在大漠深处收编的马贼,才是精绝军成立的根基,这其实意味着河西是默认陈海在黑山的地位;何况都说祖师堂首席长老葛玄同此时就在黑山坐镇,杜厉南怎么可能会因为宗族间的私仇,甩袖就走?
而陈海出现在鹿城,虽然极令人意外,但也意味着精绝军及叶氏的西羌王族军,在黑山蛰伏有半年没有什么动静,下一步的大动作就是鹿城。
杜厉南未必不会去想杜氏与陈海的私仇,心里还有一种隐隐难以抑制的兴奋,同时也不拆穿陈海的假身份,以国使相称。
“国使可容厉南去去就来?”杜厉南进入静室没有坐下喝茶,而是请求暂时告辞离开一下。
齐寒江虎目怒瞪,警告杜厉南安分些,莫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出什么花样来。
陈海要齐寒江稍安勿躁,杜厉南真要想出卖他,也不会如此的迫切。
杜厉南能猜到齐寒江在怀疑什么,坦然说道:“齐爷要是有什么不放心,可随我回会馆走一趟。”
陈海身边数人,周钧、吴蒙成名最早,葛同、周景元、沈坤、丁爽等人也早就独挡一面,唯有齐寒江寇奴出身,一直都在陈海身边冲锋陷阵,还没有独挡一面的机会。虽然齐寒江这次在黑山服用九转金液丹,在周景元、沈坤、丁爽、周钧四人之前开辟社祖窍识海、踏入明窍境,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名气。
杜厉南也不认得齐寒江,但齐寒江既然不信任,也不介意齐寒江跟他走一趟。
齐寒江冷哼一声,示意门外的扈卫放杜厉南独自离开。
虽说他们在这院子里才十数人,但杜厉南真要藏什么歪心去告密,杀出重围护送陈海出城的自信,齐寒江还是有的。
太微会馆距这边的院子里就百余米,杜厉南很快就又跑回来,陈海亲手给他沏的那杯茶还没有凉透。
杜厉南移步到陈海身前坐下,将手里捧着一堆新旧文卷放到桌子上,说道:“这些都是厉南到鹿城后这两年收集到的资料,国使请看。”
陈海找杜厉南过来,就是想要了解鹿城的详细情况,这些资料,杜厉南自然都了如指掌,自然可以直接说给陈海听,但因为陈海与杜氏的旧怨,杜厉南说得再多、再详细,陈海、齐寒江听入耳都会要打折扣的。
杜厉南索性将他这两年收集的资料都捧过来,这样也是方便陈海他们验证他所说的话是否有依据,就省去诸多不必要的猜测。
陈海翻看杜厉南捧过来这堆资料,有鹿河两岸的地形图,有鹿城城防、官署街巷布置图,有鹿城五族在鹿城内外的大小府邸。
除了城卫军的武官、将卒规模、兵甲装备外,杜厉南对五族私兵的规模、兵甲装备以及五族主要子弟的名录以及彼此间的师传、姻亲关系,都有详细的调查。
此外,杜厉南到鹿城后,这两年来进出鹿城的主要商队,以及西羌国主要宗阀势力在鹿城所设的会馆及防卫力量都详细的观察。
这些资料不管新旧,字迹都是同一个,说明这些资料都是杜厉南到鹿城后,亲手整理出来,而且整理得极其细致、有条理。
虽然杜镛要不是被他所废,此时早已经踏入明窍境,将来也极有可能修成道丹,成为杜氏新一代的家主,但陈海的眼里,杜镛比眼前的杜厉南实在是差得太远。
陈海实在想不明白,杜氏怎么舍得将这么一个子弟放到鹿城来。
杜厉南到鹿城来看似也算是独挡一面,但由于河西与西羌国二十年前所结的死仇,杜厉南主持鹿城的太微会馆,实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羌胡豪勇刺杀的无关角色。
而杜厉南将这堆资料捧过来,也是表明在宗族私怨面前,杜厉南更渴望建功立业,陈海猜测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思,杜厉南才会选择到鹿城来的吧?要是留在太微宗或杜氏族内,像杜厉南这种聪明才智已经威胁到嫡支的旁系弟子,恐怕更难有出头之日。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代理人战争
齐寒江虽然脸上刀疤纵横,但身量魁梧,即便是在踏入明窍境之前,就天生有一股豪勇气势,像是一把千锤百炼的斩|马刀,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
齐寒江打心眼里看不起其貌不扬、打扮像市侩商贾的杜厉南,看着杜厉南捧回来一堆没用的资料,堆到陈海的面前,戏谑笑道:“你有什么话说出来即可,捧这么一堆东西,谁有耐心去看?”
齐寒江挤坐过来,示意杜厉南既然都已经将资料放下了,可以稍稍坐开些回答陈海的问话了。
“不要放肆,给我坐一旁听杜主事分析鹿城的形势。”看齐寒江蹬鼻子上脸要欺压杜厉南,陈海瞪了他一眼,喝斥他老实坐到一旁去。
齐寒江是那种天生的豪勇之将,修为进展比周钧等人都快要快速,再加上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踏入明窍境后气势更强,这会儿被陈海瞪了一眼,气势立马却像是被戳穿的气球,讪讪的退到一旁。
杜厉南看似市侩商贾,这更多是他在鹿城自保的一种手段,不会为齐寒江的无礼而气恼,他更在意陈海对自己的态度。
陈海相貌粗犷,身量比齐寒江还要高大,仿佛一座山坐在桌后,但陈海此时的气势是收敛的,也没有什么锋芒露出来,修为明明也只有明窍境初期,但在杜厉南的眼底,陈海给他的感觉,要远比齐寒江更深不可测,就像是一座耸立在凛冽雪原上的石峰,不远不近、坚不可摧。
要说杜厉南此时还有与齐寒江比试一番的勇气,但在陈海面前,心想自己怕是连提起斗志都难。
然而想想也没有什么奇怪,身为西北域学宫闱选第一、至少掌握两种真意、今生注定能踏入道丹境的西北域第一年轻强者,又堪称燕州数百年罕出的兵术奇才、数百年罕出的机关傀儡大家,在金州大漠又赢得黑山箭魔的威名,陈海身上的光环,即便是河西诸多道丹境强者,难道个个都有能力与他争锋?
要不是眼前陈海是如此了得的人物,杜厉南也不可能犯宗族忌讳,将他这两年收集的鹿城资料都毫无保留的拿出来。
此时太微宗及董氏的利益大过一切,杜厉南不能因为宗族私仇出卖陈海,但站在杜氏宗族的立场,他应该表现得被动些、表现得勉为其难,而不是如此积极的配合。
然而错过眼前的机遇,何时才会有他杜厉南展现的舞台?
“杜主事,你在鹿城日久,可曾发现鹿城近日有什么异常?”陈海想要完全消化杜厉南收集的资料,需要时间,自然远不如直截了当的询问杜厉南的意见。
“鹿城周顾张赵杨五族,既是独立的,同时也与平卢大绿洲的其他宗阀世族有着错综复杂的联系,比如说鹿城张氏,实是天爱山张氏的一系旁支,只怕鹿城张氏势力偏弱,即便主张拥立张雄为国主,但还不能决定其他四家的姿态,而其他四家即便有同情叶氏,但这种同情心也远不足以让他们公然站出来支持叶氏复国,”
杜厉南说道,
“就经鹿城五族的态度,要没有外部势力的干预,他们更希望置身于张叶的夺国血腥大战之外。而鹿城作为平卢第二大城,想推动鹿城尽快做出取舍的,也绝非仅精绝都护府一家……”
陈海点点头,他还不至于幼稚天真到以为张雄、孔鹏等逆贼完全将鹿城遗忘掉了,也能明白鹿城左右逢源的心态,精绝军一旦想要暴力夺下鹿城,就必需快如雷霆,不能稍有耽搁,不然的话,不但夺不下鹿城,还会将鹿城完全推到叛军的怀抱里去。
鹿城的城卫军,此时明面上已经编有四千精锐将卒,但鹿城的潜力绝不止于此。
在益天帝西征战事之后,周顾等五族经营鹿城有二十年,杜厉南收集的资料也写明五姓平时所拥有的精锐私兵多在六百到一千不等,此时五姓又控制鹿城逾一半的作坊、田庄,这实际意味着鹿城内外三十万农牧民及手工业者,有大半以上都是这五姓的附民。
此外,因为商路中断,滞留在商旅也有将近万人。
这些商旅里,羌胡人占到九成,燕州人所占不到一成——又由于商旅所行马贼纵横,商队里有修炼底子的护卫比例极高。
更何况精绝都护府正式成立后,心怀叵测、假借商队名义进入鹿城的人马,也绝不仅齐寒江这一伙。
这诸多事,都意味着精绝军除非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鹿城,不然的话,形势稍有拖延,精绝军在鹿城城脚很快就被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而鹿城除了城墙都用黑砂岩砌就,城池五方还部署防御法阵,此时警惕性又极高,不管精绝军是堂堂正正的攻来,还是突袭,都无法在五姓反应过来之前就拿下鹿城。
“之前与国使同行进入鹿城的那三人,名义为长乐城主府商队的护卫,但长乐城主府的这支商队出发日期是张氏叛变夺下王都之后,除了诸多低级护卫外,商队里还有两人不常露面,但修为皆高深莫测,”杜厉南说道,“而据我此前收集的情报,长乐城贺氏,与藏羌国内置有很多产业,长乐城主贺荣本身就是妖神殿出身的弟子,一心想恢复妖神殿的荣光——所以张氏叛变,贺荣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拥附,而是保持中立,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妖神殿曾在金州东部极盛一时,益天帝率部西征,妖神殿也是羌胡抵抗势力坚定的核心。益天帝西征虽然受到挫败,损兵折将,甚至连益天帝自己都差点驾崩沙海深处,但妖神殿两大道胎境、九位道丹境等强者尽数殒落,也注定了妖神殿难以挽回的蓑败。
大燕兵马东撤后,妖神殿势力也退回到藏羌国以南的大金山深处休生养息,由于宗门已经没有道胎境强者坐镇,道丹境强者也就剩三人勉强维持局面,也就迅速失去对金州东部诸国的控制。
然而,也不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