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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大喜,愈发大胆起来,激吻的同时,手已探向道人的衣襟。
那一夜,翻云覆雨,道人和妖狐,注定了生生世世解不开的情缘。
道人的伤势终究痊愈,却没有离开。妖狐也没有再害人。
那间竹屋,是一人一狐完整的世界。
朝看日升夕看日落,风听竹海雨听芭蕉,幸福淡淡的继续着。
直到有一天,道人依常修习水系“凝心诀”时,忽然间经脉逆流,走火入魔。
妖狐及时用法力镇住他的心脉,才保得他一时性命。
道人时而昏睡时而清醒。
清醒的时候总能看见一双焦急的憔悴的美丽的惑人的凤目。
我,不,后,悔。
道人发不出声音,动着口形说。
凤目瞬间盈满了笑意,和雾水。
隐约透着某种坚定。
道人仍然时昏时醒,却是昏的时候越来越多,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然后又一天,道人在半昏半醒之间,断续的听到似梦中的几句话——
“我把我的千年狐珠给你,可助你渡过此劫,功力犹胜从前。”
……
“我给你下了‘千年醉’,可保你千年之内忘记我的一切,只愿千年之后,情淡如风,你就不会再来寻我了。”
……
“我害了你,我不后悔。我救了你,我不后悔。我为你而死,我也不后悔。”
……
“因为我爱你。”
……
不!不要!道人猛地惊醒,直直坐起来,冷汗一身。
……不什么?不要什么?
似乎……想不起来了……
记忆好像空了一块,心好像空了一块。
窗外有竹林沙沙作响,听起来却像吹过心里那块空洞的冷冷的风。
就好像有一件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失去了,再也片寻不着……
“然后呢?”玉虚子静静的听着,眼里渐渐也起了雾气。
云归子淡淡笑着,“然后在昨天,‘千年醉’的时效过了,道人想起了一切。千年前的一切,那么久远,却又恍如昨天。”
云归子笑着叹了口气,似有某种满足,“的确是情淡如风。淡得像清风一样没有激|情。然而天地间何时风停过?千万年来不停瞬息片刻。所以情也如风般不绝,千万年来不绝瞬息片刻。”
云归子些许不舍的看着心疼的小师弟,言语间已在诀别,“所以道人最后还是决定去找他。”
“四师兄!”水样晶莹划过脸庞,玉虚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泪水的味道。
云归子笑着拭去他的眼泪,“傻孩子,哭什么?你没看到,四师兄现在其实是很快乐的么?谁说大道无情?四师兄的道里就有情。生亦乐,死亦乐,轮回亦乐,你明白么?”
玉虚子哭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云归子笑笑,替他拂了拂清风吹散的鬓发,“等你亲身经历过,就真正明白了。……四师兄先走了。以后有事,不要一个人扛着,找你那位小魔头分担。你的事就是他的事,别让他那么轻闲,知道不?”
“四师兄……”玉虚子有点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云归子轻轻松松的一笑,“有人问起,就说我出山了。师父出关后,替我禀告一声,师父会理解的。”
“嗯。”玉虚子点点头,听语气已不似方才般悲戚,仿佛四师兄真的只是出山一趟而已。
云归子最后放心的笑笑,在小师弟若有所思的注视中,沿那条积雪重重的山路,如赶赴情人的约会一般愉快的,走了……
黄昏时分,天玄宫弟子在名山半山腰发现了云归子的尸体。
令玉虚子扼腕的是,云归子并非自绝命脉,而是被一种前所未见的魔功打散了经脉。
玉虚子忍着锤心剧痛,检视了四师兄的尸体。
经脉寸断。这般掌力,打在普通人身上,恐怕早就四分五裂了。
看向那总是淡淡笑着的容颜,竟然发现,此时此刻,也是淡淡笑着的。
忍不住问,四师兄,你走的快乐么?
那个瞬间,有一个晶莹剔透的淡紫色珠子,泛着柔和的光,从云归子冰冷的胸膛中冉冉升起。
珠子缓缓移到云归子头部,慢慢旋转起来,仿佛在召唤什么一般,三匝之后,倏地不见了。
下一个瞬间,云归子的身体化成了无数色彩斑斓的星星点点,飘浮在空中,清风偶过,便半点痕迹不在了。
四师兄真的走了。
脸庞有泪划过,玉虚子却在笑着,四师兄,是他把你接走的吧?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吗?生亦乐,死亦乐,轮回亦乐,你真的做到了吗?
第二章 血祭
名山之巅高耸云天。可此时那片云天却是灰蒙蒙的。
绝不是云归子阴魂不散。云归子含笑而逝,肉体没有在世间留下半点痕迹,灵魂也已伴爱人而去。
死者长已矣,徒留生者长悲长忆。那片灰,是存留的人心中的一片悲凉。
玉虚子亲手为四师兄刻了墓碑,——天玄宫自存在以来的第一块墓碑。
墓碑之下,却只有一件月白色的道袍。
风雪飘摇中,天玄宫掌门沉静如海的声音诵着铭文,“死生相继,因果相生,善恶相报,天道有宗……”
肃立一旁的,是除天玄和无极外,天玄宫上下二十三位入室弟子。
绝顶处,墓碑前,几十张道袍下摆劲舞风中的猎猎之声,凝成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令风云为之变色。
天玄宫窥得长生之秘的道人们,虽于生死早已参破,却无法控制此刻心中悒郁的悲戚和膨胀的义愤。
云归云归,合该乘云而归,却暴毙在他人掌下!
面对那淡如清风的微笑仍能狠下杀手,那个人,究、竟、是、谁!
短短百字的铭文,随玉虚子低徊的吟诵,回荡在悠悠云海里。
玉虚子心底深深一叹,“四师兄,一路走好。”
“哈——哈——哈——哈——”
惊雷一般的狂笑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的玉儿,你四师兄死的时候经脉寸断,痛入骨髓,怎么可能走好?”
玉虚子漆黑的墨瞳一瞬间寒如冰雪!
“感觉怎么样?看亲人惨死眼前,很好受吧?哈哈哈哈——”
狂笑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已有了固定的方向。
绝顶上众人寒冷如刀的目光“唰”的转向不速之客现身之处,似欲将其千刀万剐。
来者冷笑,“你们这群伪道学,两万生灵涂炭之时眼都不眨一下,死一个区区同伴倒义愤填膺起来了,你们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是草?!”
玉虚子一瞬间心如明镜,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豹冠黑袍的不速之客,正是六百年前容城北郊重创败走的突厥狼军统帅颉利可汗。
虽样貌变化很大,但那双透着刻骨恨意的琥珀色瞳仁,即使事隔六百年依然仇火不减。
面色一沉,玉虚子淡淡道,“两国交战,伤亡难免。生死有命,仲玉所为不过是顺应天意而已。漫漫轮回道,生而作,死而息,一世之寿实不足道。然而亲者逝,悲愤亦是人之常情。只是不曾想到,颉利可汗竟因此踏入魔道,隐忍六百年携怨而来。”
黑袍青年冷哼一声,“我的玉儿真聪明,一句‘生死有命’就推脱得干干净净。可叹那追随我转战南北的两万儿郎,一心马革裹尸,最后却死在同伴的刀下,他们的冤魂,现在还在怨灵原上徘徊不去呢!不替他们讨回个公道,我怎么舍得死!”
玉虚子幽幽一叹,“他们早已轮回了不知几世,哪里来的什么冤魂?徘徊不去的,只怕是你的一口怨气吧。”
黑袍青年大笑,“是我的怨气又怎样?这口怨气支撑我活了六百年,吸食了无数人的血肉,成就了绝世魔功,这口怨气,让我想极了你绝望的样子。我的玉儿,你悲痛欲绝的样子,一定美得让我心驰神荡吧?”
“不得对掌门无礼!”几十把长剑同时“唰”的出鞘,清亮的金属声直冲云霄。
黑袍青年戏谑一笑,“无礼?你们的掌门更无礼的事情也做过。对不对?玉儿?我那个小小后辈的技术怎么样?能不能满足你?要是他不行,我倒不介意勉为代劳……”
“住口!”二十三人异口同声喝道。小师弟自小就是天玄宫师徒们的心肝,哪容得他人轻谩!
玉虚子却只淡淡笑了,“不必了。我与藏楼真心以待,相处甚欢,颉利可汗实不用为此担忧。倒是可汗自己,除了复仇,还有何可为?三千世界,何人为你停留?倘若可汗不幸身死,又有何人为你神伤?”
黑袍青年低低笑起来,笑声中却夹杂了不易觉察的颤动和怒气,“我的玉儿,何时起你也只会在口舌上讨些便宜了?你说的那些,我统统不需要,我只要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绝望,就能获得无上的快感!你等着看吧,云归子只是个开始,等你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因你而死,你就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冰蓝的闪电划过,黑袍青年所立之处“轰”一声炸开丈许深坑。
然而待激雪飞沙散去,却连青年的影子也片寻不着,只有那久久不散的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如从地狱深处传来一般……
第二日清晨,天玄宫弟子进太极殿时,发现二师兄长青子的尸体被自己的佩剑钉在殿中堂柱之上。
玉虚子拔出剑接下二师兄的身体时,双手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那个最爱拿小时候自己的种种劣迹开玩笑的二师兄,如今,也不在了。
长青长青,却因为自己,再难长青。
是夜,玉虚子携了长青子的随身佩剑,来到名山绝顶,两处坟前。
中秋将至,冷冷夜空中,星稀月朗,银汉无声转玉盘。
夜风呼啸而过,带走泣诉的冤魂,四方星星点点,如山鬼贪婪的妖瞳。
玉虚子淡淡一笑,带着苦涩,带着妥协,“四师兄,二师兄,仲玉这就来陪你们。”
下一刻,长剑不带分毫犹豫的刺穿了心脏的位置。
玉虚子闭上眼睛,嘴角噙着满足的微笑,缓缓的,仰面倒下。
“想一死以谢天下?做梦!”
黑袍青年不知从何处忽然现身,在远处冷冷的站了一会儿,眸光一闪,快步走到似已断了呼吸的那人身边。
俯下身,检视伤口,伸出手,探鼻息。
那个瞬间,玉虚子猛地睁开双眼,积蓄已久的内力一吐,一支血剑从口中喷射而出,堪堪将黑袍青年的胸口穿出了一个杯口大小的窟窿!
黑袍青年捂着胸口飞退三丈,急点了几处大|穴止血,冷笑,笑容已因疼痛些许变形,“我本已怀疑你是用计诈我现身。奈何你的演技实在逼真,竟将我一时蒙蔽。只是我还是不明白,我明明看准你刺穿了心脏,怎么现在你还能像个没事人似的?莫非你是没有心的?”
玉虚子已站了起来,拔出长剑,也点|穴止了血。
他直直的站着,看不出丝毫勉强,可他的脸色却异常的苍白,他微微一笑,“难道颉利可汗不知道有种内功可将五脏六腑移位片刻么?”
黑袍青年莞尔,“原来如此。你们中原的武学果然博大精深。可惜我六百年来惧于你的法力,竟未敢涉足中原半步,不然你也不会轻易得手。”
玉虚子两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