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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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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公正在后堂同夫人坐着说话,忽听得震天一声响,吃了一惊,同着夫人悄悄步人后花园内张看,见表兄弟二人在那里演武,打碎了金鱼缸。只听罗成叫道:“哥哥,我再教你枪法。”叔宝道:“兄弟,你教会了我,愚兄传你的锏法便了。”当下罗成一路路传授枪法,到了回马枪,便住了手,只说完了。罗公叫声:“夫人,你看这畜生,他既教表兄枪法,却不教全他,分明恐显了他不显自己,你道这畜生可恶么?”罗公说罢,同夫人移步走入园内。罗成一见,说:“哥哥,爹爹、母亲来了。”叔宝同罗成上前迎接。罗公道:“你在此教表兄枪法,可曾演熟吗?”叔宝道:“承贤弟传授,尚未演熟。”罗公道:“既如此,待我传授你一回。”叔宝连忙称谢。罗公当下捻枪在手,一路路传与叔宝。刚刚使到回马枪,忽报圣旨下,罗公连忙弃枪,出来迎接圣旨。原来罗公上年破番有功,加封靖边侯。罗公谢恩已毕,款待天使,相送出衙。来日行香拜客升堂,众将官俱来叩贺道喜。金甲、童环也便投送文书。罗公当堂拆看,照文收明,即发回批。金甲、童环叩辞回去不表。
  单讲秦琼在府,虽然罗公看待犹如己子一般,怎奈远离膝下,时时惦念老母,两年不曾见面,不知在家安乐否?这晚闷闷不悦。罗成一见,便问:“哥哥,为何今晚愁容满面,甚是不乐?”叔宝道:“不瞒兄弟说,愚兄惦记你的舅母,欲回山东,感蒙姑爹姑母恩待,急切难以启口,故此忧愁。贤弟若肯见怜愚兄,可为我在姑母面前转言一声。”罗成道:“哥哥思念舅母,乃是孝道。为子理当定省晨昏,侍奉膝下。哥哥远离已久,怪不得你思念忧愁。既蒙见托,小弟自然鼎言便了。”叔宝听他几句宽慰之言,心中十分大悦。谁想罗成口虽应承,却不去说。
  一日,罗公事体都忙完了,退堂进来,老夫人接着,罗公问道:“两个孩儿却在哪里?”夫人道:“想是在外边。”罗公道:“两日有事,不曾见他们,待我去看来。”罗公说罢,走出后堂,来到书房。不见二人在内,便令家将去寻,自却走进叔宝的房内来。忽见粉壁上写着一行大字,罗公见是叔宝笔迹,虽然是叔宝写的,却不是叔宝做的。你道是什么人做的呢?原是旧话,今日触情写于壁上。罗公却不晓此是旧话,只认是叔宝心上所发,一见便拂然不悦。看官,你道是何诗句,罗公见了便不喜起来?这四句是:一日离家一日深,犹如孤鸟宿寒林。
  纵然此地风光好,还有思乡一片心。
  罗公见了,也不等二子相见,转身竟回后堂。夫人迎着道:“老爷到书房去,观看二子近来学业如何?为什么匆匆就进来了,面现怒色,却是为何?”罗公叹道:“他儿不是养,养杀是他儿!”夫人惊问道:“老爷为何发此言语?”罗公道:“夫人,自从令侄到来,老夫看待他与我儿罗成一般,并无亲疏。我只待边庭有变动,着他出马好立功,我表奏朝廷封他一官半职,衣锦还乡;不想边庭宁息,不能如我之愿。谁想令侄却不以老夫为恩,而反以老夫为怨。适才进他房中,见壁上写着四句胡言,后边两句益发可笑得紧,说道:‘纵然此地风光好,还有思乡一片心。’这等看起来,反是老夫留他在此不是了。”夫人一闻罗公之言,不觉眼中下泪道:“先兄去世太早,家嫂寡立异乡,只有此子,出外多年,举目无亲。老爷如今就使舍侄有了一品官职,他也思念老母为重,必不肯在此久待。依妾愚见,不如叫他归家省母,免得两地悬念。”罗公道:“夫人意思也要令侄回去?”夫人道:“妾身怀念久矣,因老爷见爱舍侄,故不敢启齿。”便泪如雨下。罗公道:“且免伤感,待老夫就打发令侄回去便了。”传话后堂,速备酒筵饯行。又传令出去与中军营中,备一匹好马,用长路的鞍鞒,进帅府公用。罗公便令书童相请。叔宝一闻送行之言,公子罗成便笑对叔宝道:“哥哥何如?前日小弟对家母说了,家母再四不肯,被弟恳求不过,所以今日对爹爹说了,就要打发哥哥回山东去望舅母了。快些同去饮酒送行。”叔宝满心欢喜道:“有感贤弟!”说罢,同进后堂。夫人说:“侄儿,你姑父见你怀抱不开,知道你念母孝思,故此备酒为你饯行。”
  叔宝闻言,拜哭于地。罗公用手搀扶说道:“贤侄,不是老夫屈留你在此,只为要待你建功立业,求得一官半职,衣锦荣归,才如我愿。不意你姑母道你令堂年高,无人侍奉,所以今日勉强打发你回去。前日潞州蔡知府已将银两等物造册注明送来,一向不曾对你说得,今日回去,逐一点收明白。我还备书一封在此,投送山东大行台节度使唐璧处。他是老夫年侄,故此举荐你在他标下做个旗牌官,日后有功,也可图些进步。”叔宝接领,叩谢姑爹、姑母,然后起身与表弟对拜四拜,方才入席饮酒。酒至数巡,告辞起身。此时鞍马行囊俱已收拾停当,出了帅府,去辞尉迟昆玉。这些朋友闻得叔宝回乡,俱备酒伺候。叔宝略领其情,都有相赠。因俱系官身,不能远送。独有张公瑾要款留叔宝再住几日,但因叔宝归心如箭,不好相强,只得写书一封,附复雄信,遂各分手。
  叔宝上马,马不停蹄,径奔河东,来到山西潞州府。入城到府前下马,饭店内王小二先看见了,往内飞跑,叫声:“老婆,不好了!”柳氏忙问道:“你好好一个人,怎么说起不好来?”小二道:“当初在我家少饭钱的那个秦客人,为伤人命官司;又累我用了些银子,问罪去幽州,一二年倒挣了一个官来,鬃缨大帽,气昂昂骑着马到门前来了。他恼得我紧,此番来必然要将我送官打一顿板子出他的气,故此我好不着急。”柳氏道:“丈夫,所以好话多被古人说尽的,常言道:‘万事留人情,后来好相见。’当初我劝你不要炎凉,你不肯听我言。如今难以见人,你且暂时躲过。”小二道:“我躲不得。”柳氏道:“你多大个人,怎躲不得?”小二道:“不是人大躲不得,做的生意不好。你若说我不在家,他说你们开饭店的,待我住在此等他回来,叫我怎么样躲得过这几时的么?倒不如你说我死了罢,人死不记冤,打发他去了,我再出来。”那王小二着慌的人,一边说出这个题目与妻子,就慌忙的溜开了。柳氏只得依了丈夫之言,装着哀苦的形状。叔宝在外边拴好了马,柳氏迎着道:“秦爷,你来了么?”叔宝道:“贤人,正是来了,要见你丈夫。”柳氏闻言,哭拜于地说道:“我丈夫向日多少炎凉得罪秦爷,后来秦爷为事捉拿窝家,拙夫用了几两银子,心中不悦,就亡故了。”叔宝道:“贤人请起,昔日也不关你丈夫的事,是我囊中空乏,使你丈夫下眼相看。世态炎凉,古今皆然。只是我承你,一针一线之恩,至今铭于心腑。如今你丈夫亡过,你也是寡妇了,我曾有言:淮阴溪口贤漂母,怜念王孙落难贫。”
  不知叔宝怎样报答,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秦叔宝星夜回乡 唐节度贺寿越公

  诗曰:
  只为当差别老亲,潞州遭难配充军。
  若非骨肉相逢会,哪得还乡显姓名。
  叔宝道:“贤人,既是你丈夫亡过,也是寡妇孤儿,我恨不能学韩信有千金相报于漂母。今日权以百金为酬,报答贤人。”即取银相送。柳氏感谢不尽。叔宝报了柳氏之恩,正待出门上马,却好金甲、童环看见,忙来叙礼,细诉阔别之情。因要见单雄信,金甲、童环、秦琼同往,三人径出西门,望二贤庄而来。
  却说单雄信,因爱惜叔宝,不使他同樊虎回乡,后便惹出皂角林事来,发配燕山,使他母子隔绝,心中不安,真乃有力没处使。今闻有人传报叔宝重回潞州,心中大喜,谅他必来望我,分付备酒,倚门等候。
  再说叔宝,因马力不济,步行迟缓,直到月上东山,花枝弄影,才到庄上。雄信等候已久,远远听得林中马嘶声响,即高声问道:“可是叔宝兄来了么?”叔宝应道:“不敢,小弟秦琼特来叩谢。”雄信拍掌大笑道:“真乃月明千里故人来!”到庄相见,携手登堂,喜动颜色,命家童搬行李入书房,取拜毡与叔宝顶礼相拜。酒已完备,摆将过来,四人入席坐下。叔宝取出张公瑾回书来,送雄信看罢,便举杯道:“上年兄到燕山,行色匆匆,不能十分为情,况此事皆由小弟而起,心中着实不安,使兄母子各方,罪莫大也。兄在燕山二载,虽有书来,不能道其详细,将与令亲相见,所作何事,那几位朋友之中,谁好谁丑,备细情由,今日愿闻。”叔宝停杯道:“小弟有千言万语要与兄语,及至相见,一句都无,待等与兄抵足细诉衷肠。”雄信把杯放下道:“不是小弟今日不能延纳,有逐客之意,杯酌之后就要放兄行。”叔宝道:“却是为何?”雄信道:“自兄去燕山二载,令堂老夫人有十三封书在此,前边十二封书,俱是令堂写的,小弟也薄具甘旨,回书安慰。只今月内第十三封书,却不是令堂写的。”叔宝道:“又是何人写的?”雄信道:“尊正也能书。书中言令堂老伯母有恙,不能执笔修书。小弟如今速速要兄回去,与令堂相见一面,以全母子之情。岂可因友道而绝孝道?”叔宝闻言,五内皆裂,泪如雨下,道:“单二哥,若这等,小弟时刻难容,只是燕山来马被骑坏了,路程遥远,心急马迟,怎生是好?”雄信道:“兄长不说,我倒忘了。自兄刺配去后,潞州府将兄的黄骠马发出官价卖了。小弟思此良马落于庸夫之手,将三十两银子纳在库内,买回寒舍,养得仍旧如初。我常思兄,便去后槽看马,未免伤情!”叫手下:“将秦爷的黄骠马牵出来。”手下忙应诺,不一时牵将出来。那匹良马见了故主,便嘶喊乱跳,摇尾翻肚,有如人言之状。人马相逢,喜不自胜,旁观却也感动。叔宝拜辞,雄信就将向日的鞍辔,原是单雄信按这马的身儿做下相送的,擦抹干净,然后重将行李捎上,不入席吃酒,连夜起身,辞别三友,牵马出庄,纵辔加鞭,如逐电追风,十分迅速。那马四蹄跑乱,耳内如闻风声,逢州遇县,一夜到天明,走一千三百里路。日色中午,已到济州地方。
  叔宝在外,首尾三年,又到本地,看见城墙,恨不得肋生两翅,飞到家中。此时反焦躁起来,翻身下马,牵着步行,把缠鬃大帽往下按一按,但在朋友人家经过,遮着面孔,低头急走。转进城来,绕着城脚下,来到自家后门。可怜这叔宝三年不在家,房屋凋零,门墙颓败。
  叔宝一手牵马,一手敲门,他娘子张氏在内应道:“呀,风雨不洒寡妇之门。我儿夫经年在外,什么人叩我家的后门?秦安快去看来。”叔宝闻得此言,扑簌簌泪落下来,一阵心酸咽哽,便道:“娘子,我母亲有病在房么?我回来了!”张氏听丈夫回家了,慌忙亲自出来开门,应道:“婆婆还不曾好。”叔宝心中略宽些。张氏急开门,叔宝牵马进来,张氏闭了门,叔宝拴上马,与娘子相见。张氏道:“婆婆方才吃了药睡着,虚弱得紧,你缓着些进去。”叔宝蹑足轻轻走进老母的卧房来。两个丫头三年不见,多长大了。叔宝上踏板,伏在床边,见老母面向里,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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