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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小厮不知他们两个又是怎么的了,想来隔日就好了的,也都不放在心上,更不敢妄加揣测议论。就连小吉问了两次见明哥儿不肯说,也不问了,反正每闹一次,到最后必定更得王爷宠爱,这一次想来仍必如此。
只有侍剑心细,暗暗留意观察,又着人偷偷打探消息。某一日来旺忽然从外进来,悄悄对侍剑道:“打听到了!”侍剑忙问:“什么?”来旺小声道:“听内院的丫头们说,为着明哥儿的事,太君同王爷翻了脸,铁了心要一个人回南方去住呢!王爷再怎么疼着明哥儿,也不能为着他连太君都不顾了,也太不孝!所以……才这样!我还听人说,王爷已准备迎娶郡主娘娘做王妃呢!明哥儿这一次……只怕真的难以挽回了!”
侍剑忙道:“小声些,他在里屋睡,咱们出去再说!你这消息真不真呢?”说着两人低声唧咕着出到外边去了。
谁知明哥儿因没精神,吃过中午饭就歪在了床上,只心里思绪纷乱,一直并没睡着,将来旺的话句句都听在耳里,一时间仅剩在心里的一丝指望也被击得粉碎,泪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又不肯被人听见,只得蒙着头痛哭一场。
第二日向晚时分,欧阳英悍从外回来,正想直接进内院,侍剑迎出来磕头道:“明哥儿有事回爷,请爷稍往书房坐坐!”欧阳英悍略一思忖,道:“什么事呢?”心里终究并没真的放下,于是便来书房。
只见房内摆了一桌酒,明哥儿见王爷进来,赶忙起身迎接,待其它小厮都退了下去,方道:“小的今儿去厨房,求着姜大娘手把手的教小的做了几个菜,只是小的从来不曾下过厨房,不知合不合爷的味儿,请爷尝一尝,也是小的一片孝心!”欧阳英悍听说,皱了皱眉道:“何苦呢?”明哥儿满脸含笑,忙又斟了一杯酒双手奉上,自己也斟了一杯,笑道:“爷您吃几口菜,小的再敬爷一杯酒!爷总说小的年幼不好喝酒,就是爷生日那会儿,小的也未正正经经敬过爷酒,如今小的也大了,眼见得……便要出去了,所以请爷赏脸,吃几杯小的敬酒!”
欧阳英悍瞅他一眼,心里有些苦苦涩涩的不是滋味,便吃了几口菜,赞道:“很好!”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明哥儿忙也端酒喝了,忙又斟上,笑道:“请爷喝足三杯,小的再跟爷说事情!”于是连吃三杯。明哥儿脸上已泛起红潮来,一张嫩脸白里透红,红里含春,更显俊俏!欧阳英悍数日不曾沾他,原已十分想他的,见他这样,不由得两眼瞅着他,又有些心猿意马的起来,只得勉强端坐不动。
明哥儿跪了下去,“咚咚咚咚”连磕响头,欧阳英悍忙道:“干什么这样?快起来,别把头上的嫩皮磕破了!”
明哥儿抬起头来,早已泪凝于眶,道:“小的听爷的话,明儿……就出府家去了,爷对小的恩深情重,小的无力报答,只求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供爷驱策,略报爷的恩宠!”一边说着,又叩下头去。
欧阳英悍身上微微一震,不由得心中一阵茫然。明哥儿站起身来,眼中尚有泪光,嘴角却露出笑意来,道:“爷对小的这样,小的今生今世已经不枉了,小的……就要离开爷了,索性再放肆一回,陪爷多喝几杯,也来个一醉方休!”
便唤小吉进来,命他换两只大杯,斟满了酒,道:“小的先干为敬!”说着举起杯来“咕咕嘟嘟”就喝。小吉方要拦时,见王爷怔怔的看着竟不理会,便也没敢开口。
明哥儿不管王爷喝不喝,自斟自饮,连干了三大杯,已是满脸通红,晕头晕脑地望着王爷只是“嘿嘿嘿黑”一个劲儿的傻笑!小吉忙道:“爷,明哥儿只怕是醉了,小的扶他进去躺着去!”
忙伸手去扶明哥儿,明哥儿傻笑道:“我没醉,再让我陪爷喝几杯!”一边说着,已软在小吉身上起不来。忽然发起怒来,皱眉拧目道:“头好痛!谁说的‘一醉解千愁’呢?竟全是屁话!”一边说着,便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的拼命往头上敲!
小吉吓得慌忙捉住他手,道:“当真醉得狠了!爷,小的扶他进去了!”一边说着,没听见王爷吭声,便半扶半抱的将明哥儿往内室里拖,一边不由得回头一望,顿时吓了一跳,只见王爷睁着双眼傻傻的呆坐着,眼眶中隐隐的似泛着泪光!
小吉赶忙回头,扶着明哥儿在床上睡下,哄了好一阵儿才安静下来渐渐睡熟。小吉悄悄回来,探头向外一望,房中空无一人,原来王爷已经走了。小吉禁不住揉了揉眼睛,暗想:“我一定是眼睛花了,王爷怎么会哭?”
欧阳英悍出了书房进到内院嫣红的屋子,连声的只叫:“酒来!”便也喝得个大醉!
次日宿醉中清醒,天已大亮,便骂嫣红道:“为什么不早些叫醒我?”发了一场脾气,便忙起身到书房里来。
进到书房,却左右看不见明哥儿,忙问:“明儿呢?”
原来明哥儿昨晚从醉中清醒,将事情同几个小厮一说,因明哥儿面慈心软,对下边的人个个都好,在王爷面前替他们揽了多少事儿,讨了多少情,所以一众小厮个个同他交好,听他忽然一说,不免都十分难过,小吉更是大哭一场。第二日一早起身,明哥儿同众人洒泪别过,各自又哭一场。
如今听王爷问起,几个小厮不由得都红了眼圈。环儿强忍着上前回道:“明哥儿今儿一早起来就家去了,说是若等见了爷再走,徒增伤感!”欧阳英悍一听,慢慢向后坐在椅上,一种窒息的感觉弥漫全身,不由得呆呆的发起怔来!
众小厮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相互一望,侍剑上前跪下,道:“爷,或者……小的再去把明哥儿接回来可好?”欧阳英悍呆呆的,良久方摇了摇头,喃喃地问道:“他一个人走的?没个人去送他?可带了些什么东西?”环儿道:“小的因没听见爷吩咐过,所以不敢送他,不过小的替他叫了一辆马车,想来也不会有事。明哥儿言道爷对他的恩情太重,不敢将爷赏赐的东西再带出府去,所以连衣服佩戴什么都没带,干干净净的一个空人儿走的!”
欧阳英悍心中一片茫然,自言自语道:“就走得这么干净利落?”怔怔的又坐了一会儿,方站起身走到内室,掀开明哥儿放在妆台上的珠宝箱子,果然他买给明哥儿的金珠玉饰一件不少,反多了一缕发丝。
欧阳英悍捧起发丝,放在鼻边深深一嗅,似乎仍有明哥儿身上那股特有的奇异体香,心里难受,良久方小心卷起收入怀里,一迭连声的叫人,道:“把他的这些东西都给他送到家去,再去帐房上领几匹布,几百两现金现银,把那匹小红马还有他那只凤尾鹦鹉也都送去给他!”
众小厮赶忙应了,小吉奔上来,红肿着眼睛跪下,道:“爷,明哥儿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不忍与他分离,求爷恩准小的仍随着他身边去服侍!”欧阳英悍点了点头,道:“难得你一片忠心,去吧!侍剑你跟着去看看,他家里若是少了什么,回来跟爷说!”侍剑赶忙应了。
于是将明哥儿的衣物佩饰尽都搬上了车,又去帐上支了金银布匹。那明哥儿得王爷万千宠爱,只一两年的光景,所得四季衣服已装了几大箱子,又满满的堆了一车,小吉拎着凤尾鹦哥儿在车上挤着坐下,侍剑骑着马手上又牵了明哥儿的小红马随在车旁,径往西城门外而来。
欧阳英悍看着小厮们将明哥儿的衣物装饰一件件搬走,只觉得整个屋子都空荡起来,一颗心也是空空荡荡无着落处,在书房里呆坐了一整天,中午饭一口没动,晚膳送上来,也只吃了几口便放下,只觉筋疲力尽,就一个人歪在床上睡了。
二十五
却说明哥儿一个人孤身返家,从车窗中看着王府越离越远,不由得悲从中来,流了一路的眼泪。
直到出了西城门,车夫请问路径,明哥儿忙忍住悲戚,擦干了脸面,从车窗探头出来指明道路。一路行来,渐渐到了他家住的地方,看着不由得一呆,他家以前破败不堪的几间房子早没了影子,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整齐高大的围墙,墙内几间崭新的房屋,看着竟是十分气派,更在向着街口的方向,开了一间杂货铺子,三两个客人正在铺子里边买东西,看见马车在门口停下,纷纷探头出来观望。
马车夫又催问起来,明哥儿无奈,只得跳下马车,正要找人询问,早有一个邻居眼尖,叫道:“是你们家的明哥儿!”
便从铺子里跌跌跘跘跑出几个人影来,细一看正是苏老爹苏老娘,苏五儿挺着个大肚子,手上牵着平安随后出来。
明哥儿赶忙上前,叫了一声“爹!娘!”苏老爹喜得脸上皱纹开了花,一边四处张望,乐呵呵的道:“你的随从呢?”
明哥儿一听,不由得悲从中来,忙勉强忍住,笑笑不语。苏五儿一见此情形,心中早已料到几分,忙上前一言岔开,笑道:“小弟给咱们家挣到这么一大片家业,如今从王府出来,正是一件大喜事,赶着马上要过中秋,正好一家人团聚!爹!娘!快让小弟进屋再说话!”
苏老爹苏老娘也即明白过来,忙给了马车钱,护着明哥儿进到屋里。一众邻居瞧这架势也都明白:只怕明哥儿这次回来是失了宠被撵出来的!从前羡慕苏家羡慕死了,这时候反而心理平衡,更有些幸灾乐祸的,各各不一。
进到里屋坐下,只见窗明几净,门庭宽阔,比之从前大不相同。何氏听说,忙也奔出来迎接。说了几句话,苏家人见明哥儿黯然神伤,也都觉得没意思,都默默的不说话。苏老娘更禁不住流下泪来,道:“这次回来,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回来也好,有妈疼你!”苏老爹闷闷的将一锅烟抽尽,方皱着眉道:“究竟怎么回事呢?好不容易得了主子信任,街坊邻居都看着咱们家呢!谁知才不过一年半载的功夫,就落得这样下场,定是你不懂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所以主子恨你!”
明哥儿一听,由不得红了眼圈,怔怔的坐着不言声。苏老娘哭了出来,道:“不是他,家里能够这样?这会儿他心里也难受,你不说宽慰着些,倒责怪起来,你死要面子,从前咱们家那样,又有什么脸面了?”说的苏老爹只得转颜又道:“我只是问问,哪里责怪他了?回来也好,年纪也大了,也该找个人成个家了,总不能服侍人一辈子!”口里如此说,心里仍是发闷,又坐了一坐,便起身去外边看店。谁知刚在店里坐下,几个邻居就溜进来打探消息,又不直说,躲躲闪闪旁敲侧击。苏老爹大觉没脸,索性关了店门,自歪到床上生闷气去了。
苏五儿陪着她老娘以及明哥儿正干坐着无话,忽然外边有人打门叫道:“苏老爷!苏老爷!我们给你家报喜来了,快开门!”苏五儿已怀了几个月的身孕,因离娘家近——她娘家如今又是今非昔比的,所以更是一天到晚都长在苏家。这会儿见爹娘都在生气,只得自己起身去开了院门,骂道:“扯你娘的淡!报什么喜?快滚你妈的!”
外边两个童儿嬉笑道:“真是喜事呢!前边有一辆并肩王府的大马车正往这边过来了,除了往你们家来,还能往谁家呢?”苏五儿一听,忙问:“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