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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的眼神真是怪,做梦一样看着自己。忻楠叹口气,一只手伸出去托住小年的后脑勺,轻轻推他。手掌下面的头发很软,真是个小豆子,他一只手掌几乎包住他整个后脑。不过很听话,顺着他手的推势,下面的人默默地跟了上去。
等上了车,忻柏好象觉得过了危险期,开始探口风,打听会有什么类型的惩罚,忻楠不大理他。两兄弟把小年夹在中间,象夹了个小孩儿。小年忍了好久,偷偷抬眼看身边的青年。车外的灯光一扫而过,照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忻楠把胳臂肘支在车窗上,手撑着脸,看外面,风掀起留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半眯着眼。小年垂下眼,唇角轻轻翘起来,这个人明明长得清爽文静,可是却让他有点忐忑,……很重,压得小年聚精会神,不敢乱想。他弟弟样子野蛮,可是没有他吓人。
忻家两兄弟一直把小年送到楼下,让他自己上去。
应该说点什么吧?小年犹犹豫豫地想,结果只不过细声细气说了一句“再见”,扭过头便走。
忻柏看着他低头的背影,悄悄凑到他哥哥耳边说,“这小孩怎么阴沉沉的?”
忻楠没说话。
小年将自己隐到门洞的黑暗里,等了一会儿,才开始慢慢上楼梯。一步拖一步,冷的感觉又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
轻轻地推开门,屋子里面一片黑暗,静悄悄的。
他想挪动步子,这时一扇门被推开,小年顿住。穿着睡衣睡裤的女人出来,往厨房走。
小年轻声说,“我回来了。”
女人仿佛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他说话,径自走进厨房,片刻端了一杯水出来,又走回房间,关上房门。
小年木着脸,走回小房间,也关上门,房间里黑洞洞的。他靠着门,后脑勺顶在门板上,那里曾经被一只手升高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去,象有什么东西从身边溜走。小年突然跳起来冲向窗户,朝下看,然后愣住了。
路灯下面站着两个人,影子拉得长长的,似乎好象仰着头在看他,小年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他以为他们已经走了。
他们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小年呆呆地想。高一点的那个人手抄在裤袋里,样子很悠闲。矮一点的那个人跳来跳去的,跳两下,停下来向上望望。
小年听不见,所以他不知道忻柏一直在叨叨,“那小孩儿到底住几楼啊?”
他看着那两兄弟朦朦胧胧的身影,有点无措。到底他们不走在干什么?忽然之间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小年走去把灯打开,再跑回窗口看。忻柏已经停下来,两兄弟一起仰着头,小年犹豫一下,挥挥手,再去把灯关上。
两兄弟好象在说话,然后哥哥照着弟弟后脑勺又忽了一记,转身便走,忻柏跟了上去。小年看着他们走远,才慢慢转回身来,爬到小床上,和衣躺了下去,瞪着天花板。
第二章
忻楠没想过会再遇到那个孩子。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除了在忻柏的小腿以及他脆弱的心灵上留下惨痛印记,以至于之后三年内他都没敢再摸过电脑外,对忻楠来说,则是完全雨落平湖,事过境迁了无痕迹的。
忻楠很忙,暑假之后他升大三,课业繁重。师兄介绍的兼职工作也开始偏向专业化,对方期望值高,压力却也颇大,很忙很忙很忙,忻楠照常满面和煦,走路却快了一倍有余。
下午两堂课后冲到图书馆查资料,一抬头窗外已经夕阳满天,想起约了查姓师兄吃饭兼谈工作,忻楠匆匆收拾了东西出门。
查钰臣等在大学南门,远远看见忻楠,朝他挥手。忻楠加快步子小跑过去,赶快道歉,“师兄,劳你久候啦。”查钰臣无所谓地笑笑,“我也刚到,最近怎么样?很焦头烂额?”忻楠苦着脸,“一条命只剩半条,多谢你的照顾。”查钰臣有趣地看着他,“半条足够了,正好有件美差,可以拿这半条命来享受一下”。“经你手还会有美差剩下?”“喂我不是总压榨你的吧?”“不是吗?让我想想……”,两个人边走边说。
忻楠还是大一新鲜人时,查钰臣已经大四,快毕业了,本来应该没什么交集。
毕业前的关键时刻,查钰臣家出了事。他家住这城市的最东边大艾岛,那一年最后一场台风就从这里登陆,整个渔村给掀了个底朝天,查爸爸当场死亡,查妈妈和查小妹进了医院,家里七零八落,损失惨重。
查钰臣要忙丧事,要忙毕业考,要照顾病人,要想办法弄医疗费,满嘴大泡,连工作都没时间去找,学校派了教师代表和学生代表去探望,他还得接待、陪笑,连眉头都不敢皱,形式主义这种话只好摆在心里面。人都走光之后,查钰臣去找医生沟通费用问题,回到病房,看见自己妈妈床边坐个大男生,正在连哄带骗喂自己的妈吃饭——查妈妈睁开眼,一听老头子没了,脑筋就糊涂了——那么大个男生,声音温柔得能出水,看见查钰臣进来,朝他笑,露出两排白牙,灿烂不可方物。
忻楠的理由很简单,他说,“你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吧?”
查钰臣原本没想着他能帮上多大的忙,结果大跌眼镜。忻楠几乎一手包办丧事和病人,熟练之极,还会省钱,他才不过十八岁。
后来熟了查钰臣才知道,忻楠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独自处理过类似事宜了,那一年他父母双亡,弟弟只有九岁。
查钰臣顺利找到工作,安顿好了家,也交到了这辈子最好的一个朋友。事情结束后,他只对忻楠说了“谢谢”两个字。他是那种人,认为有些事不是拿来挂在嘴上的。
大概熬了近两年,工作上了轨道,查钰臣就开始给忻楠提供兼职,把忻楠从照相、家教、外卖、小摊里拽了出来。忻楠需要兼职,专业也对口,干活又拼命,一样要交出去做的活儿,为什么不给他?
忻楠一个人挣两个人的生活费和学费,功课半点没拉下,还有时间参加团体活动,他人帅,性格又好,特别得人缘,给人永恒的印象是阳光王子。但是查钰臣有时看见他脸上那永不落山的灿烂笑容,心里却会有点怜惜的感觉。
说不上为什么。
两个人准备穿过大学与附中之间的小马路,到后山一家火锅店去,正边说边走,忻楠忽然停了下来,查钰臣回头莫名问,“怎么了?”
忻楠侧着头,竖起耳朵好象在听什么。
这个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这条小马路两旁都是校区,没有人家,天一黑行人就稀稀落落。忻楠往旁边走两步,类似于争执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他探头去看。
院墙与院墙的死角处站着几个人,影影绰绰的隐在黑暗里,看样子是两三个稍高的男生围着一个稍矮一点的。忻楠听到虽然细小却很清晰的声音,“我没有。”
忻楠的眉皱起来,这声音听着似曾相识,但绝不是平常熟悉的人。
这个时候那两三个高个子男生已经骂骂咧咧起来,大意是说这小子不识抬举,给他点颜色看看,说着开始动手推搡那小个子,小个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身体撞到墙上的沉闷声音传过来,忻楠走近几步,开口,“干什么呢?”
几个男孩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他。有人说,“没你事,快滚。”
被围攻的男孩从人缝里向外望,眼睛象潭死水,却又透着一点异样的亮,看到忻楠,目光忽然有点紧张,迅速低下头去。
果然是他,忻楠想。
查钰臣也走了过来,问,“怎么了?”
忻楠耸耸肩,“校园抢劫。”
查钰臣扫了男孩们一眼,淡淡问,“怎么样?先收拾他们一顿?然后打电话报警?”说着拿出手机。
男孩们有些慌乱。忻楠身高184,修长的身材看起来很有力,面孔似乎温和,可是正在转动的手腕上面,小臂的肌肉看起来好结实。查钰臣冷冷的表情,比他还要高一点,壮一点,站着不动,已经很有威慑力,而三个半大男孩再嚣张,也不过是三个孩子。
“喂,你别胡说,我们哪有抢劫?”一个男孩叫,“我们只不过找他谈谈而已。”
“可是我看着你们就象是在抢劫,”忻楠摇头,“抢劫要判多少年?”
“最少三年,”查钰臣回答。
另一个男孩大声说,“我们真的只是找他说说话。”
忻楠看看他,“说话啊?那现在说完了吗?”
三个男孩互相看看,立刻挪动身体,往外溜,“已经说完了。”
忻楠让他们走,并没有阻拦,他回过头来看那被留下来的受害者,“喂,你还认识我吗?”
林小年抬起眼睛来看他,点点头。
忻楠叹口气,“你这孩子,怎么又不回家?真能惹事。”
小年低下头,咬住下唇。
查钰臣走过来,好奇地看看他们俩,“忻楠,你认识他?”
“算是……认识吧?你叫什么名字?”
“林小年,”低低的声音,倒是没犹豫。
“哪几个字儿?姓林的林?”
“双木林,小年……就是过小年的那个小年。”
“名字不错,你是附中学生?”忻楠注意到小年身上穿着附中的校服衬衫。
“嗯,我上高一。”
“忻柏也上高一啊,在学校没遇见过他吗?”忻楠真的有些讶异,这孩子看起来不象高中生。
小年摇摇头。
忻楠看着他,忽然笑,“他们想抢你钱是吧?看不出来你还挺勇敢,还敢跟他们说没有。”
小年嘴唇蠕动一下,垂下眼睛,睫毛遮住视线。
“你说什么?”忻楠没听清。
“……因为我真的没带钱。”
忻楠呆呆看着他,查钰臣笑出来,“要是有带,你就给他们?”
小年偷瞄忻楠一眼,没说话。
一股无奈涌上心头,忻楠有点无法言表的感觉。这个孩子可真是……真是……怎么说呢?他伸手拔拔他头,头发有点长,有点凌乱。
“今天我有事,可没办法送你回家。一块走吧,送你去车站。……你家离附中那么远,你怎么考这边啊?”
忻楠什么都没想,手已经撸住小年后脑勺,轻轻推着他走。
又是那种淡淡的暖哄哄的触觉,小年浑身汗毛直竖,他发现自己真的怕这个人,即使他面色温和。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靠近他,被他的视线扫过,他就有一种想逃开却又跑不动,想亲近却又怕他阴沉沉发脾气的感觉。而且有问必答,他问什么,他不敢不答,忻楠一定想不到,小年一辈子没跟陌生人说过这么多话。
接下来的路上,忻楠一直跟查钰臣在讲话,可是走到大路上之后,也没有忘记把小年扯到人行道内侧来。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