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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尽愁,你给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不要……」西尽愁摇头。
「进来!」语气又严厉了几分。
西尽愁这才不情不愿站起来,摸摸宝宝的头,恋恋不舍地分开,带着上刑场的表情走进了屋。然后只听『啪』的一声,门被岳凌楼关上了。
背靠门扉,岳凌楼沉声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那孩子哪儿来的!」
「你这么问就不对了,宝宝不是你捡回来的么?」
「我捡的?」
「是啊,五年前在京城,雪下得很大,这个孩子被人扔在路边,就快冻死了,你看着可怜,就把他捡回来养了呀。」
「五年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睡觉把什么事都睡忘了么?」西尽愁偏着头,「五年前,武林同盟镇压了紫星宫,你离开京城,和我一起南下,进了一座山,搭了一间屋,捡了一个孩子,说要生活一辈子。」
「怎么可能!」难道现在已经是五年后?
「怎么不可能……」
「尹珉珉呢?」岳凌楼始终最在意她。
「紫星宫灭亡以后,她和江城在一起住在杭州,陈绫安自己放弃了。」
「还有紫乾紫坤呢?」
「死了呀。紫坤本就重伤,没有撑过多久就死了,然后紫乾悲痛欲绝不吃不喝,没过多久也死了。他们两个一倒下,紫星宫其他护法也都各奔东西,到处云游去了。」
「那其他人呢?」
「你问谁呀?如果你问洛少轩,他还在京城,和妻女共享天伦;如果你问月摇光,他又重建了北极教,现在在帮皇帝办事,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你问我……」
「你又怎样?」声音有些紧张。
西尽愁笑道:「圣血麒麟的肉身被武林同盟毁掉,留着麒麟魂也没用,我把血换了!」
「换血?!」
「没错,只要摆脱麒麟之血,就能摆脱永世不灭的命运。现在的西尽愁不是燕冥无忧,而是一个凡人,一个会老,也会死的凡人。」
「……」岳凌楼说不出话。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
西尽愁俯身在岳凌楼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厨房,边走还抱怨说:「虽说已经过了五年,但你的厨艺不见一点长进,每次吃了你做的东西一定会闹肚子,所以……今天的饭还是我来做吧,你随便转转,不要走得太远。」
随便转转?
岳凌楼环顾着这间简陋的屋子,表面看去,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总觉得有股奇怪的幽香,弥散在空气之中。这淡淡的香气,好像让头变得有些晕眩,但却并不是讨厌的感觉。相反,在这股幽香之中,可以让人心变得舒畅,一切都美好起来。
顺着香味,岳凌楼突然看到角落里燃着的一柱清香。
——那怪怪的香气,就是从这柱香里发出来的。
岳凌楼缓缓靠近,香味越来越浓。果然,这一切奇怪,都是由这柱清香引起的。
「不要碰它!」
就在岳凌楼伸手想要灭香的时候,西尽愁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入怀中。
「你干什么!」岳凌楼推开了他,指着那香炉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香呀。」西尽愁简明扼要地回答,「山上毒虫多,这是驱虫的。你把香灭了,待会儿大群大群的毒虫全都飞来,被咬了很难医的。」
「你说谎!」
「我没有。」
「这明明就是迷香!」
「这不是。」
「我不信!」
「等到太阳落山,你就会知道真假。」西尽愁把香炉重新摆放好,「这柱香燃得很慢,会一直燃到太阳落山……到时候,一切真相自会分明……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等到它自己熄灭呢?」
「我没有时间陪你玩!」
岳凌楼推开西尽愁,向门边冲去,他要下山。无论这里是哪里,无论西尽愁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不能留在这里!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见他,但他为何要一次一次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说什么这是最好的结局,把自己搅得心烦意乱!
「凌楼!」
西尽愁抢先一步,挡在门口。
「让开!」岳凌楼朝他大吼。
「只到太阳落山而已,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
「我说过我没有时间!」
「只到太阳落山而已……」
「让开!」
岳凌楼推不开西尽愁,反倒被他拉入怀中。不等岳凌楼反应过来,西尽愁的吻已经落到他的唇上。嘴唇相触的瞬间,岳凌楼感到一股透彻的寒气!瞬间明白,西尽愁身上的寒毒依然没有解开。
不一会儿,西尽愁放开了他,在他耳边问道:「你还是要走?」
岳凌楼不能回答,他低下了头,抬手轻轻触摸着下唇,那里依旧停留着刚才的冰寒之气。
西尽愁说着并不高明的谎,用一柱迷香让岳凌楼看到一个梦境。当太阳下山,迷香熄灭,这个梦境就会破碎。岳凌楼明白其中道理,也许现在,就是他和西尽愁的最后一次见面,当太阳落山以后,西尽愁便会彻底消失?
岳凌楼无力地靠在门边,他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留。
但突然,一股比迷香还要奇怪的气味传了过来!闻到这股怪味的岳凌楼,不禁皱起眉头,就连西尽愁,也都脸色一变,叫了一声『不好!』,就朝厨房冲去!
——果然,是菜烧糊了!那怪味就是焦味!
西尽愁急忙抢救,但还是损失惨重。那天中午,他们就只能吃着那些焦黑的菜叶,勉强填了填肚子。即使饭菜难以下咽,但是那天的饭桌上,却非常热闹。桌边围坐着三人,西尽愁和宝宝,还有岳凌楼。
没错,岳凌楼留了下来,并且再没有问过迷香的事情。
岳凌楼不过问,西尽愁也不提。在他们说笑之间,时空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就连天边红火的晚霞,也慢慢隐去色彩,归于昏暗。
岳凌楼站在门边,望着天边最后一丝光线消失,随后转回头,香炉之中的那点淡红,也在同时熄灭。在香火熄灭的瞬间,天地突然黑了下来。
是很彻底的黑,连一点光线也没有。
即使岳凌楼睁着眼睛,仍然什么都看不到。
「结束了……」
黑暗之中,他听到西尽愁的声音。
渐渐,岳凌楼的视野再次变亮,但他看到的不是那间小屋,而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画着白色的奇怪图案,就和当日乾坤两人使用招魂术时,绘制在祭台上的图案非常相似。
所以岳凌楼猜想,这恐怕也是出自紫星宫的幻术之一。
在图案中央的土壤中,插着那只燃尽的香。
西尽愁站在他前方三步远的地方,而西尽愁身后,图案之外,却还站着一名裹着黑色斗篷的怪人。岳凌楼望着那个斗篷人,他觉得颇为熟悉,但西尽愁却没有给他介绍。
「果然还是迷香么?」
岳凌楼冷笑着问西尽愁,他被骗了很多次,已经麻木。
其实他根本没有相信这是五年之后,但却心甘情愿地被西尽愁骗,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也期望着这样一个结局。
即使被骗也好,如果五年之后,真的可以像这样隐居在一片山林之中,不问世事,那该多好?
「虽然用了迷香,但迷住你的东西,却不是香。」西尽愁轻轻叹气。
迷住岳凌楼的,是这片宁静的梦境,是这片平和,这片安详。
在岳凌楼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样宁和的一天。他总是生活在一片血腥和阴谋之中,总是生活在各种各样的机关和危机之中。所以西尽愁想在自己离开之前,实现最后一个心愿,他希望告诉岳凌楼,这个世上还可以有这样一份宁静。
西尽愁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身向那个斗篷人走去。
岳凌楼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西尽愁,五年之后,梦境会不会成真?」
西尽愁突然停住了,此时此刻,他不敢再对岳凌楼承诺什么。
「西尽愁,你不是很会说谎么?为什么现在连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
即使明知道是谎言,但岳凌楼想听。
「一切结束之后,如果你还想见我,我就会出现。」西尽愁的答案。
「什么时候,才是一切结束?」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说出这句话时,西尽愁已经跨出了那个图案,他对斗篷人点了点头,那斗篷人便走到他的身边。两人并肩而去,背影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
岳凌楼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不能动弹。
会使用紫星宫的幻术,会和西尽愁在一起,会披着斗篷……
这所有一切加在一起,岳凌楼已经猜出了那个人的身份——她是欧阳扬音。
第三章
「你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有些残忍。」
月光下,欧阳扬音的声音很轻,「你来京城见他最后一面,把他从街边救起,带入迷幻阵中,让他看到一个美好幸福的梦境,然后又在他的眼前打碎一切,再次丢下他,跟我离开。你不觉得自己真的很残忍?你对我残忍,我无话可说,但你为什么要对自己喜欢的人残忍?」
「如果继续纠缠下去,会更残忍。」
「但是……你真的能够放下一切?」
「既然你已经像约定那样,制造出一个梦境,完成我的最后心愿。我也会按照约定的那样,完成你的心愿。」
大半个月前,杭州紫星宫招魂术失败,西尽愁离开岳凌楼,去了武林同盟驻守的四川水寨。
在那里,他再次遇上了欧阳扬音。
欧阳扬音一直死守着那块千年寒冰,直到现在,仍旧没有放弃毁灭那块寒冰的打算。于是西尽愁和她约定,彼此帮对方实现一个愿望。西尽愁的愿望是再见岳凌楼最后一面,而欧阳扬音的愿望则是,毁灭那块寒冰。
现在,欧阳扬音已经为西尽愁实现心愿,该轮到西尽愁为欧阳扬音毁灭那块寒冰了。
这个世上,也许只有西尽愁一个人可以摧毁那块寒冰,因为只有他继承了司火之力,可以使用蓝焰的力量。而蓝焰,则是融解寒冰的唯一途径。
但西尽愁已经被寒毒侵蚀的身体,究竟能不能撑到寒冰融化之时?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
另一方面,岳凌楼也离开了那片树林。
他已经放任自己和西尽愁浪费了一天时间,他不能再浪费下去。他想起了那道宗明熹不承认,但却又确实存在的圣旨。如果那道圣旨是伪造的,谁又有那个胆子?岳凌楼想到了延世蕃,因为和洛少轩结仇的人,岳凌楼只知道他一个而已。
不知不觉间,天空又飞起了雪花,风变得有些涼。
岳凌楼走得更快。
他以为自己只离开洛家一天,但事实上,他已经离开洛家三天了。他被西尽愁从街边救起的时候,整整昏迷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才睁开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短短三天之中,洛家惨变。
当岳凌楼凭着记忆和直觉来到洛府门前时,他敏感地嗅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氛。
很冷清,不仅是雪和风的关系。
岳凌楼低头,竟突然看见台阶前的几点血迹!
急忙蹲下身子,那血迹已经变干,像是落在这里一整天了。
岳凌楼急忙敲门,但门却未锁,一推就开。
大门敞开的瞬间,岳凌楼的大脑空白一片,他只看到漫天飘扬的白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凌楼缓缓走入府中,竟没有任何人过来拦他。整个府邸都是空的,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凌楼越走越害怕,他不知道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继续往下走。突然,他竟看到一个人影,定睛一看,居然是洛府的管家!
「福伯!」岳凌楼冲上前去抓住了他,「究竟怎么了?」
那福伯什么也不答,只是垂着头,地上竟是一摊水迹——那是泪水。
「福伯!」岳凌楼一把抓紧他的肩膀,用力摇了起来,「少爷呢?」
福伯只是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