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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说过不保证你完好无损”,允落辰戳戳他搂住自己脖颈的胳膊,“抱紧点。”
破门而入的追兵,只看见人影自窗户跃了出去,不由惊呼出声,即使只是两层楼,也有近十米高,摔下去免不得断胳膊瘸腿。
悬空的失重感后,树枝刮蹭到脸的触觉几乎让言欢忍不住松手去拼命抓住,他听到皮肉破开的声响,勉强睁眼看见背负自己的男人手中已攥住一根细树枝,随着他们下落,树枝的弧度越大承受不住,速度又加快,再因允落辰抓住另一根而稍作停滞,缓冲了坠落。
背上有人自然会更重,下落过程逐渐让两人转了身面朝上,言欢胳膊被一股强劲力道向上猛然提拉,允落辰侧过身将他向自己胸上推送抱住。
一切发生只不过在瞬间,如一道光打穿隧道,言欢听到允落辰后背着地发出的沉重闷响,他被垫在上面护得安好。
“真疼啊。”允落辰吐了口气,支撑坐起身,瞄了一眼皮开肉绽的掌心,淡笑的表情中却找不出丝毫痛苦味道。
“人在楼下!下去!快下去!”半空嘈杂起那群被引上二楼的追捕者。
言欢仍怔怔发呆,允落辰拉起他,温热湿润的血,鲜红刺目,浸染了手,像是透进心里恍惚了神智——除了父亲跟雷纪秋,还会有人以血肉之躯不惜伤痛来保护他?为什么总要成为他人的负累?
“不管跑不跑得了——”,言欢一字一字说道,“允落辰,谢谢你来找我。”
允落辰身型顿住,回头看向他,目光中透出诧然,浅淡,却真实。
顺利穿过人手被调空的庭院,流水别馆门口,一辆黑色轿车高速急刹,发出尖锐声响,不偏不倚停到允落辰身边,甚至车把的位置就在他手边。
将言欢先塞进去自己也上了车,允落辰冲开车的男人礼貌微笑:“分秒不差。”
男人一身黑衣,戴着墨镜,似乎从显后镜里瞄了一眼允落辰,不带任何感情Se彩平抑回应:“你也像老板说的一样准时。”
“进展顺利?”允落辰淡淡问道。
“一切如你所料。”开车的男人机械应答。
言欢不由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允落辰单手按住言欢肩膀,没有转脸看他:“沉默不只是金,还是让人长命百岁的好习惯。”他话语中的冷漠几乎是刺骨的严寒,拒人千里。
言欢眼中闪动一下,开始的几分茫然渐转为阴沉思索,他不再说话,不知道这车会开去什么地方。
允落辰也不问,闭眼似乎是睡着了,但显然他知道答案,他是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男人。
四五个钟头,一直跑在晃郊野外,人烟罕见,夜色渐渐降临。
“到了。”车停在一片小树林,黑衣男人的声音像拉锯木头一般平板单调,“翻过这个小山坡,就有他们布下的暗哨,那边在官方资料上是一家宣传册印刷厂。”
“老套的掩饰手段”,允落辰打着哈欠,“如果画上的追踪器被发现,等着我的就是陷阱。”
“追踪器是老板亲自制作的,绝不可能被发现。”黑衣男人的音线,像是平地起波澜得拉高。
允落辰玩味笑道:“对你老板倒有信心。”
黑衣男人被戳到软肋的窘迫,不觉得低了头:“那是……那是当然的。”
“放心,我接了你老板这单生意,就肯定拿到他要的东西”,允落辰打开车门下了车,“我要的东西带齐了?”
“都在后备箱”,黑衣男人也下了车,“老板让我协助你。”
“那你就在这里——”允落辰瞄了一眼从车里探出半边身子的言欢,“替我看住他。”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可能——”
“跟他在一块你不会无聊”,允落辰嘲弄调笑的同时,手摸过言欢脸颊,“这小子嘴上的技术很不错。”
允落辰的身影没入黑暗里,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言欢先开口冷笑:“他说的没错,你想不想试试?”
“不必了!”
那男人说的声音不小,言欢不由嗤笑出声:“你老板是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男人的声音霍然冷了下来,凝聚起杀气,“你想干什么?”
言欢摊摊手,无所谓说道:“不能说就算了,我也没兴趣多管闲事。那你的名字,是不是问了也要死?”
“我叫战非。”男人敛了杀意,但仍带防备和警惕。
“天都黑了你还戴墨镜,装酷?”
“不是——”战非似乎犹豫了片刻,伸手摘掉遮去大半脸庞的墨镜。
本来漫不经心的言欢目光触及,不由啊的惊叫出声。
战非嘴角牵了一丝苦涩微笑:“为了不吓到别人。”战非的左眼,瞳孔黑泽透亮,右眼却是毫无生命气息的假眼,像是黑暗中诡异瞪着人的娃娃,触目惊心。
“对不起”,言欢无意伤害这个男人,小心翼翼轻声问到,“意外造成的?”
战非缓慢摇头,平板说道:“卖了,还债。”
言欢再说不出一个字,脑海里突兀出现一句不知在哪里看过的话:没有鞋的人在遇见没有脚的人之前,总认为自己走的路最为痛苦艰辛。
回想起自幼父亲的宠爱,雷纪秋的照顾,自己是个被惯坏的孩子,任性妄为。
他凝视战非的脸,看眉目轮廓,本来应该是英气逼人的容貌吧。但越看下去,越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张脸,再怎么看,也太年轻,像是不足二十的少年。
鉴于自己总显幼稚的容貌,言欢试探着问道:“你多大年纪?”
“再过两个月,就十八了。”战非坦然答道。
“我——操!”言欢拉长音,最后也实在没有什么字能准确表达出他的心情,“你还没成年,你那个老板就让你干些危险勾当?”
战非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透出深沉颜色,淡淡道:“本来不光是一只眼睛,我浑身上下五脏六腑皮肤骨头都要被拆开卖——他买下我,救了我……”
“原来你喜欢他。”言欢略带嘲弄的笑了笑——少年痴恋一个人的心情,大概没人比他更明白了。
战非突然淘气笑起来,这是他唯一与年龄相符的举动:“那你呢?是不是喜欢允落辰?”
砰的一声响,言欢握紧的拳头重重砸在车门上,低声道:“鬼才喜欢那个卑鄙小人,我谁也不喜欢,喜欢别人的不是白痴就是笨蛋!”
“说得好。”男人懒散的声音配合着缓慢拍掌,像是黑夜里突兀冒出来的一般。
言欢回头,看见允落辰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淡淡嘲弄着笑道。
战非戴回墨镜,恢复成那个忠心不二的冷漠形象:“东西到手了?”他似乎是多此一问,因为他已经冲允落辰伸手讨要。
“带我去程零羽那里,买卖还是当面货款两清的好。”
战非没什么迟疑,说道:“上车。”
“你肯带路?”
“我老板早预料到你会要见他,吩咐我带你去。”战非再次笑了,笑得单纯,像是少年看见自己偶像的胜利。
“等一会。”允落辰没上车,靠在车前掏出烟打火点燃。
言欢冷冷看着他问道:“你还有什么算计?”
允落辰半闭着眼缓缓吐出烟,抬头仰望天空,空寂笑道:“你喜不喜欢篝火?”
“什么东西?”
“篝火,巨大的,能照得黑夜如白昼。”
霍然间爆炸声响彻夜空,团绵的火焰缭绕得冲高升起,隔着矮山坡也能看见漫天的焰舌,火光冲天。
战非并没有什么惊诧,平静说:“我开始不相信你真能潜进一个设置二十八架红外线探测仪,五十名守卫的地方,布下六枚液体炸弹,偷走保险库里的东西,神鬼不知全身而退。”
“不止是炸弹。”闪烁火光映衬出允落辰淡笑的面孔,他低头吸烟,再次扬起脸时,空中传来类似呼哨声音,阴沉压抑的夜空里炸裂开七彩烟花。
言欢走到允落辰身边,盯着他的脸半晌才一字一顿道:“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允落辰转脸戏谑看着他:“不觉得很漂亮?尽管转瞬即逝——”他的眼神,话语,瞬间像是吸人坠落的漩涡,无从揣测,“燃烬落时,你会想谁?”
(8)
“不要让我老板等太久。”战非没去看漫天绚烂的烟火,火光映得那张刚硬侧脸明暗不定。
允落辰上车擦身错过时,轻笑说道:“别爱上太聪明的人,他们只会利用你。”
这话,一字不漏传进言欢耳朵里。这时,连他自己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就把这句话清晰记在心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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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注意到程零羽身旁的那副画,是出于自己笔下的复制品,言欢可能会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这个斜坐在长沙发上,眉目如水墨画,魅惑得像是散发果香的漂亮男人。
言欢走过去,拎起那幅画,垂头面无表情看着,淡淡说道:“能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我吗?”——尽管他早已感觉出,他跟这个复制品一样,都处于尴尬和可悲的境地,自身没有价值,只是被人利用。
程零羽笑道:“你应该问允落辰,整件事都是他一手策划,他查出‘猎鹰’在本地只有一条隐秘运输通道,所以偷来的名画会带我们找到伪钞据点,只要事前知道了目标,先下手换掉真品,‘猎鹰’用赝品换去的就是一幅加了追踪器的赝品。我必须得说,你的作品假乱真的程度,叫人叹为观止。”
“承蒙夸奖”,言欢将画从框中拆下来,从中撕开,对折再撕直到厚重的画纸成为碎片,转眼冷冷道,“原来你们想要的是那副精确度百分之八十七的钞票模板。”
“是他要。”允落辰上前更正他的同时,掏出模板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我欠他一个人情。”
程零羽像个顽皮孩子得到新奇玩具,将模板把玩在手中,漫不经心道:“‘猎鹰’要多久才能找上我?”
“十天后准备交付北美的货被烧得干干净净,如果你是‘猎鹰’的怨爷恐怕就不像现在这么悠闲了。”
程零羽朗笑出声,一双狭长眼睛里流光异彩,他的一举一动,每个神情似乎都在勾引男人压倒他:“允落辰,我现在想跟你作爱。”
对于这种直白的放荡,恐怕没几个男人能无动于衷,只是允落辰向来站在少数派,他淡淡笑道:“我现在想回家,请你替我找条路,能不被‘猎鹰’打扰平安返回A市。”
程零羽低头啜着一杯红酒,懒散道:“我没有这份义务。”
“或者你想他被‘猎鹰’带回去”,手搭上言欢的肩膀,允落辰轻描淡写道,“他是能制造出精确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
言欢扭头看着允落辰,似笑非笑道:“原来我不光是进门的引路石,还是你离开时的船票。”
“我希望是飞机”,允落辰回笑,“我晕船。”
“有一个问题早就想问你”,程零羽突然扯进个不相干的话题,“三年前你主动找上我,要我把天网不动声色送给做卧底的齐轩,作为交换你可以替我做任何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你明明拥有不输给我的情报网,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是不想让齐轩知道你为他做的事,还是不想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允落辰的眼睑微闪了一下,淡淡道:“我有没有问过你,你不惜一切也要找出‘猎鹰’的怨爷,是为了‘猎鹰’多年掠夺偷盗的奇珍异宝,还是为一个下落不明,姓展的男人?”
听得不甚明白的言欢,身体不由颤了一下,像是细微的冰粒打在脸上,针扎般的冷透刺痛,因为程零羽霍然间排山倒海的杀意,他极其缓慢的握紧手,如同忘记了手中还有玻璃杯的存在,轻微的破碎声连接响起,红酒和更为鲜艳的液体顺手腕流过手臂,滴落到地上。
“我可以杀了你们两个。”程零羽一字一字说到,斟酌考虑的认真。
“你可以。”允落辰却是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