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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的情形恰恰相反的是土地奶奶,她站在居中的桌边,双手按着桌沿,一口接一口地吐血,鲜血已经染红了八仙桌的桌面。
咣当一声,大门在我身后关上。
那声音虽响,祠堂内的人却没有一个回头看我,只是专注于各人眼前的桌子。
噗的一声,土地奶奶又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晃,向前扑倒,半身趴在桌上。
那桌子旁边站着五个人,全都穿着日本军官服装,武装带上左侧斜挎指挥刀,右侧斜挂短枪。
“胜了!”其中一人用日语大叫。
他就站在土地奶奶正对面,只叫了一声,陡然间急退,胸口正中已经插进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土地奶奶只有两只手,却在一瞬间同时攻击三名敌人,每一个敌人胸口要害都中了一刀,顷刻间毙命。
“八格牙路——”剩余两名军官同时拔刀,架在土地奶奶后颈上。
土地奶奶无力挣扎,连眼睛都已闭上。
我没有直奔中央“土”字桌,而是翩然从人群中穿过,到了张全中身边。
“你来了,太好了!”张全中满脸喜悦。
“大敌在何处?”我急声问。
张全中来不及伸手去指,而是抬头向上看,以目光示意。
铁公祠顶上的木梁全都裸露着,木头连接处的钉子、扒子清晰可见。现在,两大主梁十字交叉之处倒钉着一张黄铜罗盘,盘面向下,笼罩全场。那应该是张全中设置的一种“反控”之术,等于是给普通罗盘进行了简单“加密”。一般奇术师要读懂它,必须将看到的数字反转一百八十度,很可能产生逻辑混乱。
日本奇术师来得太多太快,张全中的计划被打乱,这种伎俩自然失效。
罗盘不重要,张全中要我看的是单脚立在主梁上方的那个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因为那个人早就“死”了,就死在“龙头铡、八门皆死”大阵中,被天降电光迎头斩杀。以上过程,是我亲眼所见。
随即,我想到静官小舞写在茶桌上的“十世之敌”四个字。
此人没死,正是中国奇术师的大敌。他的“死”只是假象,即“金蝉脱壳”之术,那么很可能土老二之死也要算在他的头上。他用假死骗过所有人,然后隐藏于暗处,伺机刺杀了土老二,随即悄然遁去。
“坏了。”我心底暗自叫苦。
“这里不需要你,你的敌人在那上面。”张全中说。
我轻轻点头,右手在张全中肩上一搭,腾身跃上桌子。
“请各位静一静。”我抱拳拱手,向四面做了个罗圈揖,然后朗声开口。
铁公祠内本来就没有太大动静,奇术师的争斗皆在无声无息中进行。如果不是土地奶奶突然刺杀三敌,祠堂内一定仍然保持安静。
几十双眼睛一起望着我,让我后背发凉,有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觉。
奇术师的心都是冷的,所以他们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与情感。尤其是那些来自日本的奇术师,眼底深处隐藏着说不出的邪恶,目光射在我脸上,仿佛一条条扭曲的毒蛇,正在寻觅发起进攻的机会。
“除非杀光他们,否则今天的事,万难了断。”这是我最真实、最直接的感受。
“各位,兄弟姓夏,名天石,今天来到这里,就是想给各位调停和解,让今天发生在铁公祠的事有一个圆圆满满的结局。现在,持刀的两位,请收刀。刀是凶器,似乎不适合今天的奇术师盛会。”我向那两名日本军官指了指。
他们犹疑了一下,后退一步,收刀入鞘。
土地奶奶无力起身,仍然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我知道,地下所有日本奇术师只是棋子,真正掌控棋局的是主梁上站着的那人。同样,我也是掌舵者,而我手上可以调动摆布的却只有张全中等九人。
“各位,中日奇术本是一家分为两支,上溯至中原大唐历史,中日奇术师在长安、洛阳、登州都有很融洽的交流。今人只知道两国文人的诗词酬唱,却很少关注奇术师之间的切磋。据我所知,鉴真大师东渡之时,正是为了让中原奇术扎根于日本岛,帮助当地政府镇压海兽,使普通百姓过上平安幸福的好日子。鉴真大师东渡到第六次,才平安过海,达成夙愿。各位日本来的朋友如果熟知历史的话,当然看过鉴真大师东渡带去的奇术典籍。日本忍术、风水学、阴阳学、兵法、符咒术的兴盛发达,绝对有鉴真大师的功劳,是不是?”我扬声说。
唐代出现过“玄奘取经”和“鉴真东渡”两件佛学大事,轰动一时,名垂千古。
时至今日,史学家们对这两件事的看法都是泾渭分明,认为前者是“取”,后者是“予”;前者对中原文明的贡献不可忽视,后者对中原文明的损害非常明显。
在这里,我完全站在公平、公正的中立位置,阐述“鉴真东渡”的意义。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东渡这件事,当时的扶桑国人想学*唐先进文化有多么困难?他们必须先乘船渡海到达登州,然后长途跋涉去往洛阳甚至长安,才能侥幸得到皇帝的恩准,去阅读那些文化类、奇术类的秘密典籍。古代交通不畅,就算有扶桑人千难万险到了长安,记住了典籍上的内容,也不一定有命重渡大海回到岛上。再者,彼时日本不过是海上孤岛,物产极为贫瘠,百姓苦不堪言。那些目睹了长安繁华的求学者未必舍得下荣华富贵,再去过穷困潦倒、朝不保夕的海岛生活。所以说,“鉴真东渡”事件是日本发展的催化剂,使其文明程度一夜之间加速百倍,才有了近代叱咤风云的新日本。
回归到奇术、奇术师的层面上,鉴真大师当年带给日本很多玄学、灵异学、法家学、墨门要术方面的珍贵典籍,让日本奇术与中原奇术同步发展,等于是养虎为患,给中原奇术师培养了一个心腹大敌。
“鉴真东渡是仰慕我日出之国的神圣之光,没有那唐朝僧人,我大和民族也一定能创造出得天独厚的文化。”站在我脚下的一个日本人高声反驳。
我俯视他一眼,摇头微笑:“你大概还没有学到奇术的精髓吧?要知道,你之所以能够站在这个位置来克制九宫图中‘戴九履一’的要点,正是鉴真东渡的结果。中原数术为全世界数学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一点连美洲、欧洲的大国领袖都低头承认——难道他们的智慧还不如你吗?他们对宇宙、地球、世界、人类的认识还不如你吗?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如果没有中国古人发明‘九宫图’并无偿地传授给日本学者,那么,你们就算有十位天照大神的庇佑,都不一定窥见‘九宫图’的奥秘。”
在亚洲,中国历史与文化都是首屈一指,天朝皇恩,泽被苍生,八方小国受惠极多。这一点,周边国家的正史中都有记载,不容篡改,更不容诋毁。
第407章 舌辩群雄,万人不敌(2)
“照你说来,你们中国人真的有那么大公无私吗?果真不求回报,只愿付出?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人,我猜,那唐朝僧人最初的想法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后来侥幸渡海成功,成名于我扶桑岛上,建庙塑像,名垂千古。我到中国五年,从未见过真正大公无私的人,你们中国人全都是假仁假义、假公济私,满嘴仁义道德,背后却干着男盗女娼、中饱私囊的勾当……”又有一人举手反驳。
“中原人是一面镜子,你是什么人,在镜子中看到的就是什么人。历史就摆在那里,你随时可以翻阅,只要你眼不瞎、心不黑的话,一定能为自己的疑惑找到正确的答案。贵国特务机关为了取得中原政治、经济的机密而上下钻营,以金钱美色腐蚀我政府官员,反过来却要讽刺那些下水者是无耻小人——试问一下,能够腐蚀无耻小人的,岂不更无耻、更小人?”我淡然反问。
那人哑口无言,悻悻然低头。
“好,我问你,既然你说日本的先进文明都是从中国传来,那为什么到了今日,中**队却在我关东军的攻击下落荒而逃?照你说的,你们大**队不应该是威武之师、坚不可摧吗?那怎么会像过街老鼠一样,我们还没喊打,国民党就已经退过山海关、逃到长江以南去了?哈哈哈哈,你给我个解释,好好解释解释,哈哈哈哈……”又有一人大声诘难,并且自觉说得有理,说到最后忍不住得意地大笑。
国民党在中原大地上溃不成军是事实,从济南的沦陷过程就可见一斑。我是济南人,也是中国人,对这个问题也是感到义愤填膺。
如何恰当地去回应这个问题,的确很困难。
我稍一沉默,四面的日本奇术师自以为得势,跟着那人哈哈大笑。
“很好。”我举起手,轻轻地鼓了两次掌,“这位老兄说得很精彩,直接讲出了中原战场的实情。那我问你,就你所知,中**队分为几部分?每一部分的辖区在哪里,其指挥权又归谁?我知道,日本军队属于天皇指挥,天皇的命令高于一切,一声令下,几十万大军甘愿剖腹‘玉碎’。这,就是帝制的好处,全国都处于皇帝的领导之下,臣子人民对皇帝绝对忠诚。我想说,如果中日战争发生在一两百年前,那战斗结果绝不会这样,在我大清朝皇帝的号令之下,很可能你们有多少士兵登陆中原,就有多少无头尸体被抛进大海。我的意思是,你们今日的‘胜绩’只不过是针对中国某一政权、某一部队的胜利,绝对不要把它当成是战胜了全中国的军队。那样的话,最终你们会把牛皮吹破,被国际人士当成无知的傻子。作为奇术师,你不懂政治和军事,并不可笑,大家的笑声可以停了,可以停了。”
中原无比广大,日寇沿着朝鲜、鸭绿江、东三省、北平、济南一线向南,直扑上海、广州,目标只是沿海富庶城市,企图占领中原的经济制高点。如果纵观中原版图,就会发现其占领之处不到大国的五分之一。更何况,国内军阀混战的乱局刚刚结束,日寇以举国重兵攻击某一军阀派系,其胜果并不值得夸耀。
比如眼下,日寇占领济南,却无法将据点安插到长清、章丘、南山去,即便勉强设置炮楼岗哨,最终也会被当地民团全歼。为了安全起见,日寇只盘踞于城内,集中力量自保,根本谈不上“征服”济南。
如刚刚那位日本奇术师所言,他的视野过于狭窄,把一城一地的得失看成了一国一洲的成败,沾沾自喜,以为轴心国将天下三分之后,日寇已得其一。浅见如斯,不反驳他也罢。
“辩论这些干什么?谁掌握了政权,谁就有发言权,谁就是这个城市的主人。你说得漂亮,但今天你走不出这两扇大门,你说的话只有我们能听到,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书生空谈,无济于事,唯有金戈铁马战阵上见,才是治国安邦的大将之才!”占据了“一”字桌的十人中有一人高举双臂,言辞咄咄逼人,气焰来势汹汹。
“我走不出那大门?”我笑了,“我想出去,只怕没人能阻拦得了。”
“那你就试试看——”那人龇牙咧嘴,立刻变得面目狰狞。不过,他的话音未落,张全中已经化作一缕轻烟,由“九”字桌扑向“一”字桌,腕底雪刃向那人喉管上一抹,又飘飘然回来,傲然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