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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透韩夫人,就比如现在,我只看见她转动着手里的红酒杯,却不知道她心理究竟在想什么。
比起她来,日本来的几名女子明显差了几个层次。
“我怎么能跟他相比?你这吹捧,痕迹过于明显啦。”韩夫人笑起来。
她的笑也很美,媚艳到骨头里的那种笑,如果不是我定力够深,只怕看到这嫣然一笑,骨头就已经酥了。
古语说,美人自成精。
一个女人如果聪明到极致、美到极致,那就跟传说中的狐狸精差不多了。
狐狸精最擅长魅惑男人,是世间最危险也最诱人的物种。不过,我对此免疫,因为我知道,韩夫人到济南来,绝不是为了“*”二字,而是有更深远的目的。
“夫人,香江太远,只争朝夕。我刚刚虽然说了对秦王会、赵王会的一些粗浅看法,但他们的真面目到底如何,还请夫人指点。”我说。
我们的话题如果一味纠缠于香江才子身上,那未免就浪费了这大好时光。更何况,镜室那边的战斗如火如荼,我心急火燎想要赶回去,救我所爱的人。
“我跟你的看法相近,但是,我们何不转头想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秦王会、赵王会何必如此躁动奔走?他们都有各自的地盘、各自的发展目标,济南绝对不是他们的向往之地。大部分江湖势力的目标,都指向京城,都想到天子脚下去一展身手。所以说,他们齐聚济南,为的只有一件事——”
韩夫人故意没有点破最好的谜底,但我们两人都心知肚明,那最后的答案就是神相水镜。
“天下万水,皆可为镜。”沉默了一阵之后,我悠悠地叹息。
“天方诸神,皆为幻相。”韩夫人轻笑起来。
我们说的这四句话,不是偈子,也不是俳句,但却将“神相水镜”四个字嵌入其中。
“喝酒吧,这是我地下酒窖里珍藏的第四百号好酒,喝完这一瓶,就只剩三百九十九瓶了。”她说。
我啜了一口红酒,酒香沁人心脾,虽然只是浅尝,已经有微醺之感。
“小夏,我送你一座别墅、一瓶好酒、一位美人——如何?”韩夫人向我举杯,如沐春风般微笑着。
我知道,美人指的就是芳芳。
面对如此平湖美景,又有这样一杯好酒作伴,韩夫人提出这种温柔的要求,真的很难让人拒绝。而且,这是很多济南男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天大好事。
芳芳不在,所以我可以直截了当地拒绝:“谢谢夫人,好意心领了。”
韩夫人弹指大笑:“小夏,你一定以为芳芳已经退下,所以才这样毫不客气地拒绝对吧?其实,她一直都站在平台下面的暗影里。听见你这样说,她的心大概都碎成粉末了。呵呵呵呵,你这样的男人啊——真是少见,少见!”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四处搜寻芳芳的影子,只是平端酒杯,透过殷红的美酒去看那美丽而安静的野湖。
现在还不是把酒庆功之时,战斗还没结束,一切都悬而未决,所以我也就只限于这一杯酒了,其它的绝对不敢妄自奢求。
正因为无心,所以不怕芳芳伤心,总胜过无意留情,让她受伤更重。
“唉——”平台一侧的树影婆娑之中,响起了芳芳的一声长叹。
“花自飘零水自流,你既无心我便休。小夏,你刚刚这句话,把芳芳伤得太狠了。我手下就这么一员爱将,你真的好意思拒绝我们两人的好意吗?”韩夫人又问。
我的心被芳芳的叹息声刺痛,但我能够忍住,绝不会再惹青丝。
“夫人,何必强人所难?”我问。
韩夫人摇头:“小夏,我真的……只是想补偿你。房子和钱都是身外之物,我不必亲自到济南来,只是电子转账或者开张支票送过来就可以了。我来,就是想亲眼看看你,然后真正替你着想,改变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我没有恶意,这一点我要再三重申,我绝对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你过得更好。”
我还没有作答,芳芳已经无声地走上台来,手中捧着那瓶酒。
她的神色有些黯然,走到韩夫人身后,寂寂无语。
“干了吧!”韩夫人举杯。
我们全都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默默地品味着好酒的余香。
芳芳先给韩夫人斟酒,又捧着酒瓶走向我这边。
我按住杯口摇头:“夫人,我不胜酒力,不喝了。”
韩夫人一笑:“怎么可能呢?夏家的人还有不会喝酒的吗?小夏,你再喝一杯,我关于镜室的独家消息给你。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镜室那边的事,为此寝食难安。但是,做事要靠头脑、要讲方法,如果只是一味着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对吧?就算你现在不吃不喝赶去镜室,又能起什么作用?”
我有些惭愧,不自觉地挪开手掌,任由芳芳斟酒。
“请。”芳芳斟完酒,幽怨不已地轻声说。
我没有看她的眼睛,低下头,蜷起右手的食指、中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次。
这是济南人在酒桌上的礼仪,敲两次代表“谢谢”,以表示对斟酒者的尊重。
“在你眼里,我就真的没有吸引力吗?”芳芳并未离开,站在我面前,低声发问。
我很想给她她想要的回答,那也是韩夫人所希望的。
她当然有吸引力,但那并非我需要的。
“抱歉。”我说。
芳芳怔了怔,捧着酒瓶退下,不发一言。
稍后,暗影中隐约响起了她的啜泣声。
“铁石心肠……铁石心肠啊小夏!”韩夫人也唏嘘起来。
我端起酒杯,正色说:“夫人,我干了这杯,请告诉我镜室的事。”
韩夫人点头:“好吧。”
我一口喝干了那杯酒,这次走过来斟酒的不再是芳芳,而是方才那名厨师。
“你有没有听说过‘鬼、莫、言’三个字?”韩夫人问。
我略一思索,试探着回答:“夫人说的莫不是‘游园惊梦三大鬼王’?”
韩夫人点头:“正是。”
我无法猜透被称为“游园惊梦三大鬼王”的“鬼、莫、言”与镜室有什么关系,但那三人在江湖上实在是太有名了,几乎到了人尽皆知、如雷贯耳的地步。所以,她只提到“鬼莫言”,我就能叫出他们的江湖名号来。
据传,“鬼、莫、言”代表了三个人,合称“三大鬼王”。至于“游园惊梦”,则代表了另外四个人。这七个人加起来,又被称为“天下七鬼”,在精神玄学、灵魂异能方面有着绝高的造诣,堪称全球华人奇术师崇拜的偶像。
“负责建造镜室的人请来了‘三大鬼王’的其中一位,作为设计施工方面的总督导。所以,镜室一成,天下无双。实际上,如果单单是凭官面上、资本方的能力,根本造不出这样一座复杂玄妙的幻想建筑来。可惜的是,镜室建成,资本方的主导者突然翻脸,陷害这位总督导,最后此人非但一点报酬都没拿到,反而落得个高位截瘫,流落街头,凄惨无比。这桩惨案没有几个人知道,如果不是我在全国各省、各市之内都有眼线,也不会知道这些。我救了他——其实很多人都有能力救他,但陷害他的人权势太大,很多人怕惹火烧身,就被逼着退避三舍,然后三缄其口。现在,你要返回镜室,很可能需要他的帮助,你说呢?”韩夫人淡淡地说。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类似冤案代代都会发生,熟知历史的人也都司空见惯了。
很自然的,韩夫人说到此处,我应该接话,请她引见这位奇人才对。可是,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最初,他对投资方有着刻骨的仇恨,发誓要养好身体,报仇雪恨。我劝他多读佛经,修身养性,希望他能忘掉仇恨,摆脱过去的黑暗日子,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现在好了,在佛经熏陶下,他已经心如止水,恨意全消。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就请他过来?”韩夫人又说。
我当然希望能有这样的帮手,到了镜室那边会方便很多。但是,我知道韩夫人将这个人抬出来,一定另有深意。
“小夏,你到底怎么想?”韩夫人问。
我笑了笑,低声回答:“夫人,如果你肯把这位绝顶高手引见给我,我将不胜感谢。不过,我身边已经没有可以跟你交换的东西了,这样的赔本生意,你做不做?”
韩夫人摇头大笑:“小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在曲水亭街见到你,就已经把你当做我的晚辈,也当成我的朋友。既然这样的话,我帮你是出自内心的,绝对不求回报。我这样说,现在你放心了吧?”
我盯着韩夫人的脸,她的态度非常诚恳,没有任何嘲弄戏谑的成分。
“好,既然如此,多谢夫人成全。”我说。
韩夫人没有耽搁,优雅地举起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芳芳走上平台,远远地向着韩夫人鞠躬:“夫人,有什么吩咐?”
“把莫先生请来,就说我要给他介绍一位好朋友认识。”韩夫人说。
“是,夫人。”芳芳回答,然后转身离去。
韩夫人望着芳芳的背影,忽然轻轻一叹:“小夏,你刚刚那样做,是不是让芳芳觉得很难堪?男人嘛,都会逢场作戏,你为什么不做得洒脱一点?如果你肯松松口,芳芳心里好受,我的面子上也不会觉得难堪。你说呢?”
我本来不想解释,但韩夫人旧话重提,我也只好实话实说:“夫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想做的事还有很多,不完成哪些,绝不考虑个人问题。”
韩夫人大笑:“小夏,何必自欺欺人?你跟那位唐小姐岂不是早已经两情相悦,只差双宿双飞了?”
我郑重地分辩:“没错,夫人,你也知道我已经跟唐晚有了白首之约,那我又何必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我很不喜欢逢场作戏,这是我的人生原则,抱歉。如果方便的话,也代我向芳芳小姐说声抱歉。”
韩夫人皱眉,摆了摆手:“哦……这个,逢场作戏的意思并不是去祸害别人,你和芳芳都是成年人,做什么事都是你情我愿,绝对谈不上谁祸害谁。既然你有你自己的原则,那我也不好勉强你。不过,要道歉的话,你自己去说,那样也显得有诚意,是不是?”
我没再开口,因为这个问题越分辩越混乱,不如先就这样随它去好了。
芳芳去了大概十分钟,黑暗中传来轮椅的双轮碾过青石板地的轧轧之声。
“莫先生来了。”韩夫人提醒。
那声音缓慢地响着,可知推轮椅的人非常小心,正在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终于,一辆轮椅从黑暗中行出来,上面坐着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男人。他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横着一根拐杖,佝偻着背,有气无力的,看上去十分辛苦。
推轮椅的是芳芳,她刻意推着轮椅,绕了半圈,从平台的另一端靠近长桌,远离我的座位。
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恼火。毕竟像她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是很少遭到别人拒绝的。况且,韩夫人有意从中撮合,已经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一座别墅加一位美女,几乎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