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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都说皇后娘娘信道不信佛,哪里知道坤宁宫就有一个小佛堂。”林夫人翻来覆去瞧了一会,就笑了起来,“既然是黄杨木做的,也确实不值钱,而要说费工夫,对你的那几个狐朋狗友来说,想必也不难,只亏你们用心了。你爹刚出任中军都督府都督,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瞧着,既不能太奢侈,也不能太俭省,这东西敬上去正好。”
母亲满意了,罗旭自然放下了一桩心事,当下又陪着说了会话,从乡间风情到温书的书斋,再到自己两次去浙江会馆和江苏会馆会文,愣是没人认出来。说到精彩处,林夫人不禁笑骂道:“横竖你这不是第一次胡闹了,传扬出去也不打紧。不过……”
顿了一顿之后,林夫人就正色说道:“可你毕竟是威国公世子,就算这次金榜题名能得一个状元,也得数十年打熬,你有没有想过,将来究竟如何?”
说到正事。罗旭也就收起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见几个丫头蹑手蹑脚退出了屋子,他沉吟片刻,这才叹了口气说:“娘,这事不是我怎么想的,而是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也知道,父亲当初因军功封伯的时候,咱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师,人生地不熟再加上人人排挤,勋贵子弟瞧不起我,文官子弟更是不屑理会我,要不是在外头遇上几个合脾胃的友人,我也没有今天。而且,娘你也太高看我了,就算我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也未必一定金榜题名。”
“怎么不能?夏公公来传旨的时候,还说你县试府试院试乡试的四篇策论都做得精彩,还说皇上全都看过……”
林夫人没说完,罗旭就摇了摇头:“母亲,我是在山西设法入的籍考试,虽说太祖爷立下的是南五五北四五的取士规矩,但要真正说起来,北人在文华上头还是逊一筹,你看看内阁和大小九卿衙门的堂官有多少南多少北就知道了。除此之外。我这一回是破例参加会试,从主考官到读卷官难免都不高兴,说不定还会抗颜将我黜落了。再者,读卷总共才三天,每一次会试都会刷下不少腹有经纶的才子,更何况我这个半吊子?”
如林夫人这般的慈母眼中,自己的儿子总是最棒的,因而,听到这么一番话未免有些刺耳。可是,他们母女俩住在京城这许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内务自己料理。外事交给儿子,因而虽眉头紧蹙,仍是没有开口反驳,最后就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坐观其变吧。父亲回来之后,做事情毕竟周正,而且总算没有大车小车张扬着回来,除了此次跟回来的几位姨娘,多半人都是就地发银子遣散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罗旭的讥诮地耸了耸肩,随即才笑道,“娘,你就放心好了,我什么时候给你丢过脸闯过祸?”
“是,想来你又打算说,有你这个儿子是我的福分?”林夫人没好气地在抓了炕桌上的两个核桃扔了上去,见罗旭一手一个抄了,这才笑道,“好了,从通州赶回来一路疾驰,想来也累了,回去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再过来陪我用晚饭!”
闻听此言,罗旭起身打了个躬,随即便径直出了门。尽管如今的宜园极大,但他和母亲的住处还是依着从前住那四进院子时的习惯,中间用夹道和游廊打通,因而从西边的门出去,他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畅心居。见几个丫头上来行礼,他就说了一声要沐浴,当即上上下下就忙碌备办了起来。等到整个人浸没在了木桶中的热水里,他又把两个要上来服侍的丫头赶了出去。眼看再没了外人,他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陈衍那个小家伙倒是挺好对付的,只要是对他姐姐有利,听得甭提多仔细了,此时那些提醒怕是应该转到了她的耳朵里。只不过,从前的她心善归心善。却应该不会用出如今这样的手段,此次天安庄的事情沸沸扬扬,要不是他从陈衍口中套出了话,还不知道陈澜免租等等的内情。至于陈衍不知道的锦衣卫等事,他则是略知一二,因此事情始末也有个拼图。
皇帝不会真的把她选作皇子妃吧?然而,努力揣测了一下皇帝的心思,罗旭最后的结果却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即就往下又蹭了蹭,只留下脑袋在木桶外头。
不得不说,和前几代天子相比,当今皇帝实在是人君的楷模,不贪图美色,不好方术炼丹,不爱征伐,用人唯贤……倘若不算上日益庞大的文官,拿着高额俸禄和庄田日益骄奢的勋贵,这治世可谓是完美无缺。可哪一朝的盛世不是这样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如今还不是朱门绮户里头的一块臭肉,就别想那么多了。皇上都一把年纪了,总不会想什么出格的勾当!话说回来,要真是能够上了金殿策士,兴许能求个恩典回来,不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吗……算了算了,哪那么轻易,那样就算成了,我被人指着脊梁骨不提,她就更为难了!”
嘟囔了几句之后,罗旭却仍是有些憧憬,可想起之前院试乡试时贡院那潮湿阴暗的号房,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对于这次的贡院之行未免有些悲观。就在他唉声叹气搓着身上的老泥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丫头轻轻的呼唤声。
“少爷,少爷,宫中曲公公来了。说是明日皇后千秋,因而准了诸位娘娘所请,各家贵戚夫人在坤宁宫朝贺之后,可至各宫院拜见诸位娘娘。所以,夫人会顺道去看贵妃。另外,曲公公说是要见见少爷。”
罗旭眉头一皱,随即一下子从木桶中站了起来。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九十三章 两府邀约
第九十三章 两府邀约
朱氏回府的这一天傍晚。陈瑛却并没有回家。据奉命送口信回来的家人说,五城兵马司从前几日锦衣卫指挥使卢逸云罢职之后,就开始满城搜捕,已经查封了多处店铺和赌场私窝,因而五军都督府今日会揖定下章程,五府每夜各留一都督值宿。而左军都督府的掌印大都督张铭因偶感风寒,因而从即日起,陈瑛得宿在衙门多日。听到这个消息,阳宁侯府松了一口大气的人不在少数。
不随附老太太,便奉承三老爷,这是如今府中上下人的宗旨。可即便是站了边的人,也并不希望两边立时三刻掐了起来,毕竟这火头一旦烧起来,必定是底下人先倒霉。而对此大失所望的人也不是没有,至少,马夫人听到这话立马就在屋子里大发了一阵脾气。要不是庶女陈滟手头正有老太太嘱咐的活计,她少不得把人叫到跟前骂上一顿出气。
而陈澜得知这个消息时,恰是在蓼香院正房。结束小憩之后的她就去了蓼香院,结果被朱氏留下来,说是待会一块陪着用晚饭,结果才说了几桩《世说新语》上看来的名人轶事。外间就传来这通禀报,她自是心头不无警醒。
朱氏占据的是孝悌大义,在庄子上静心养气数日,如今这一趟回来自然是打着以退为进不再针锋相对的主意。而陈瑛一反前两次咄咄逼人的架势,索性借着公务避到了衙门不想见,无疑也是明白了自己的短处在哪里。只给了这么一个台阶的左军都督府都督张铭,究竟又是怎么个想头?
“罢了,公务为重家事为轻,要尽孝也不看这么些时候。”朱氏也在心里揣测着女婿张铭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在安园那几日,韩国公府派了人过来探望,也说张铭确实小病一场,她也就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事有凑巧,随即意兴阑珊地喝了一口茶。见那报事的媳妇没挪动步子,她不禁皱着眉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回禀老太太,刚刚韩国公府和威国公府还各派了人来送帖子。韩国公府来的是先前来过一回的赵妈妈,她奉宜兴郡主之命,说三月初三是上巳节,恰好是二小姐的生辰,又是及笄之礼,请咱们府里的夫人小姐们到时候务必赏光。威国公府来的是蓝妈妈,说是三月十八正好是宜园新造的正堂落成,威国公和咱们三老爷是袍泽,又沾着亲戚,所以置下酒席,请咱们家的人过去游园赏玩。”
不说张惠心是宜兴郡主的独女。就凭韩国公府的千金及笄大礼,朱氏也必然会带着家里人前去凑个热闹,但威国公府的这道帖子便来得微妙了。什么袍泽,什么沾亲,要知道之前威国公夫人和世子在京城,逢年过节连礼尚往来都只是平平,怎会如今想起游园赏玩?话虽如此,朱氏只是蹙了蹙眉,随即就问道:“那两位妈妈可走了?”
“三夫人亲自见的,两位妈妈都说,是得知老太太回来之后方才急急忙忙来送帖子的。只是不知道老太太身体如何,不敢贸然请见。”
朱氏想想自己放出去的风声是到通州休养,略一思忖,也就决定不见了,当即就看着陈澜说:“这样吧,之前是你和衍儿陪着我去通州休养的,眼下你去水镜厅见一见那两位妈妈,也代我向她们家里的主人带个好儿。三月初三是韩国公府二小姐的生辰,又是及笄,家里人必定会去的。至于三月十八……三月十八……”朱氏本想说不去,可突然想到三月十八便是殿试发榜。顿时改变了主意,因笑道,“就说回头若有空,我必让几个孙子孙女去凑个热闹。”
陈澜答应一声站起身来,到了外间,自有丫头去唤了红螺。主仆俩随着那媳妇出了蓼香院前头的穿堂,陈澜便有意问起两边国公府来人的情形。那媳妇从前是徐夫人的丫头,嫁人之后熬了多年也不过二等的管事媳妇,如今虽说自家老爷袭了阳宁侯,可眼看罗姨娘竟是封了诰命,她自然知道自家夫人只有老太太才是靠得住的,因而竟是唯恐言之不尽。
“韩国公府的那位赵妈妈先头来过一回,究竟是皇家出来的,哪怕打扮得朴素,可一举一动都是极其有章法,让人不敢小觑了去。威国公府的蓝妈妈穿得倒是奢华,可说话和善归和善,总有些小家子气,毕竟是底蕴不足……”
哪怕没有这媳妇的一番话,由于对宜兴郡主和张惠心母女的观感极好,再加上前一次赵妈妈奉命提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加上韩国公府毕竟和侯府是姻亲,陈澜也必定会先去见赵妈妈,如今就更不必说了。到了水镜厅,得知徐夫人正在见蓝妈妈,她让人知会了一声,便由那媳妇引着先去了一边耳房。
赵妈妈仍是一如上回那般,厮见过后。先是关切地向陈澜询问朱氏的身体如何,随即才把话题转到了此来的正事上。说着说着,赵妈妈就笑道:“按照郡主的意思,原本只是请些往来密切的亲朋,自家热闹热闹就完了,我家老爷也觉得这样好,偏是韩国公觉得十五岁生辰比那些整寿更要紧,及笄对于姑娘家来说也是大事,执意不肯,定要大操大办,郡主拗不过,只得应了。我家小姐还唉声叹气地说,要不是三小姐比她年少,郡主必定会请您来做司者或是赞者。”
这还真像是张惠心姐姐说的话!陈澜闻言莞尔,随即就笑道,“还请赵妈妈回去之后禀告郡主,老太太已经允了,不但是我,家里其他人也会道贺。”
“好,好。”赵妈妈虽知道这一趟必定不会白走,但得到这等肯定的答复,仍然是高兴得很,突然又一拍大腿说。“看小的这记性,竟然把要紧事忘了。明年就是三小姐您的及笄礼了,到时候总得操办一回。郡主说,到时候请贵府不要四处找人了,这正宾就包在她身上了,我家小姐也在那说,虽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