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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是。他之前和工部李郎中、户部钱主事在一块,再加上还有几个官员,大约以为此次回来得早有些隐秘,指量咱们不知道。”
跟在杨进周身后的秦虎是他在兴和的亲随,脚有些微跛,军中诨名大虫,可为人却有一桩好本事,那就是只要见过一面,就能记住其人的名姓,只可惜全然不识字,因而跟着回京之后仍是做了亲随。此时,他便不解地问道:“大人,既是知道他早回来了,只是一直没回阳宁侯府去,怎么到现在才来惊动,刚刚也不派人盯着,也好把人揪出来?”
“这些事情就不用揣摩了,皇上吩咐不用理会。”
杨进周苦笑一声,心想亏得自己这半年来练成了缜密和谨慎,之前领命出宫的时候多问了一句,否则刚刚真想把那些出入青楼的官员直接扣下,而不是简简单单地让秦虎记下名字,即便这样,还是招来夏太监的一声嗤笑。那个老太监贪是贪,却都在明处,比起那些只知道勾心斗角暗刀子捅人的衣冠楚楚权贵要可爱多了。
这些权贵哪个不是家里左一个小妾右一个丫头。又不是边疆那些难得见一个女人,回城便是不惜花费只求一乐的士卒,偏还这般纵欲无度。偏是这些饱食终日的人,占据的却是最好的位置,可边疆的将士却是连棉衣军饷也要常常克扣。想到这里,他想起了自己早去的父亲,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
父亲的决定当日在别人看来兴许是愚蠢,但如今他既熬了过来,方才能体会那份苦心。
径直从小院大门入内,一路到了花园,他就只见那些慌乱的客人和ji女东奔西走,而四下里那些饮酒作乐高歌狂舞的地方都是一片狼藉。他也不去理会这些,只管往前走,至于那些满脸堆笑上前的*公妈妈都全然让属下拘管在了一边。等来到最深处的一座小楼前,他方才整了整衣冠,随即换上一副冷脸进了门。
自打得知锦衣卫竟是突然光临了这勾阑胡同,罗旭便觉得有些古怪。他年纪不大,可毕竟是随着母亲一直在京城,于是也没有贸然寻路走,而是留在那里和圣手刘继续对饮。一来他只是世子,并无真正官职,他也不在乎回去遭了父亲责罚;二来他自忖并未寻花问柳,也没有和什么朝廷官员交接。心里也坦然得紧。直到外头大呼小叫突然停了,随即传来了一阵叩门声,他才觉得有些蹊跷,遂亲自上前开了门。
“杨指挥?”罗旭看着门外的人,着实是吃惊不小,随即便恢复了镇定,笑吟吟地打量着这位锦衣卫新贵,因问道,“怎么,是锦衣卫奉命整肃朝廷纲纪?”
如果是,你还笑得出来?
杨进周暗自哂然。瞧了一眼室内,发现这一路过来只有这儿没有那脂粉的浓烈香气,面色就缓和了些,因而便先向罗旭拱了拱手,又看了看那位自得其乐仍在喝酒的文士,这才说道:“下官是奉命来寻罗世子的。”
“寻我?”此时此刻,罗旭只觉得满脑子的疑惑,这脸上的镇定怎么也维持不住了,因而不觉脱口而出问道,“这么晚了,皇上要寻我这个京里出了名懒散的纨绔做什么?”
尽管那个文士仍是未曾回过头来,但夏太监事先有言,说是威国公世子罗旭当是和名闻天下的画师圣手刘在一块,因而杨进周自然知道那边坐的是谁。此时他身后只有秦虎,这儿余下的人应当不是溜了,就是被锦衣卫看了起来,因而他也不虞有更多人听去,微微一沉吟便正色道:“皇上有几句话,让下官带给罗世子。”
天子金口玉言,因而罗旭不敢怠慢,慌忙要下拜,却给杨进周一把托住。他使劲挣脱了两下,奈何面前这位乃是军中有名的勇士,他哪里挣脱得开,因而只好讪讪直起腰来。这时候,杨进周方才轻声说道:“皇上说,三月初一便是会试,罗世子虽说不曾承袭了威国公的武勇,于文事上却颇有见地,听说还匿名下场,先中秀才后中举人,倒真是虎父无犬子。既然前两场都是名列前茅,这一科会试错过了实在可惜,皇上让罗世子务必下场好生考一遭。”
下场会试?这怎么可能!
饶是罗旭自负聪明,和几个真正的至交好友在一块时,也曾经夸口说腐儒误国,科考策论看着花团锦簇。其实不是老生常谈便是书生误国,甚至还曾经让人假造了户籍黄册,在山西那边考了个秀才,随即又中了举人,可那终究是犯了禁例。他是国公世子,虽不是落地的富贵,但父亲功勋彪炳,他这个嫡长子安分还好,出挑则是碍眼。因而,呆呆愣愣的他甚至没注意到面前的一主一从已是悄然离去,直到背后传来了一声嗤笑,这才回过神来。
“好嘛,戏文上都是中得状元后,抱得美人归,你这回要是能够金榜题名,向皇上提一提,就是你父亲也不好逼你娶了你家姑太太的女儿……”
“别说了,这事情蹊跷……怎么会给皇上知道的,我分明已经很小心了,第一次是借着生病出城调养,第二次是号称跟着你去江南学画!”
罗旭已是心乱如麻,脑袋都有些大了。他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捂着一辈子,可也不至于这么快曝光。他如今已经很不小了,母亲借着父亲不在京城拖延了许多提亲,可谁想到头来竟是险些便宜了那位姑母,幸好他一番言语终于说动了父亲。至于他对自己婚事的那番计较,还只是起了个头,可人家分明是不记得他了,而且看样子还恼上了他,真是不该听圣手刘这些狐朋狗友的套路……可如今一切都得重新计较。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出了院子,收了四处的锦衣卫,杨进周心里也是异常纳闷。他回京虽不过是大半年,可对京中人事好歹有了些见识,威国公世子罗旭在众人眼中不过就是懒散外加脾气古怪,甚至还有离经叛道之类的评语,可皇帝竟然让这位公子哥去考会试?真看不出来,罗旭竟然还考了秀才中了举人。还有,今夜的锦衣卫出动虽说是奉圣命,打的却是搜捕逃犯的名义,一番折腾只抓住了小猫小狗两三只,也不知道明早是否会有狗急跳墙的御史跳出来一通弹劾。
略站了一会,他就对身后的秦虎问道:“全都记下来了?”
“大人您放心,一个不差。”
随着锦衣卫的消失,勾阑胡同渐渐恢复了元气。只这一晚,却没有人再敢光临这个烟花之地了,那些丝竹管弦之声也全都断了,往日一整夜都不会消停的胡同里,如今却是安静得连狗叫猫叫都一清二楚。至于各府中从前彻夜未归的男人们,眼下也都早早上床安歇,脑子里无不猜想着之前的这一番折腾。
只不过,在别人家里安安静静消消停停的时候,入夜时分,郑妈妈也终于赶了回来。虽是家里头的事情让她大吃一惊,但她还从王府带回来了两个消息。
之前晋王府行刺晋王的那个刺客和晋王府的清客相公许懋才,明日都将在西四牌楼当众斩首!锦衣卫突然出动,在勾阑胡同大肆搜捕,也不知道是所为何事。
PS:上海下雪了,好大的一场雪,满地白茫茫啊……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六十七章 棋高一着,缚手缚脚
第六十七章 棋高一着,缚手缚脚
老太太要去通州田庄上养病!
朱氏连夜打发人去准备。因而从晚上到清早,这个消息迅速传了开来。对于侯府上下来说,这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从外院大厨房到库房到各房的院子,全在议论这件事。
有的说老太太大权独揽无人不从的局面从此就要改观了;有的说三老爷刚刚回来就把老太太逼走了,传扬出去不好听,就是御史那儿也过不去;也有的说,老太太不过是去外头养病几天,没多久就回来了。当说起陈澜也要跟去服侍的时候,不少人都是惋惜感慨,说是之前那桩婚事三老爷没能如意,于是就把气撒在了长房的三小姐身上,于是把人逼走了。众说纷纭之下,年长有经验的也就算了,年幼无知的却是没法安心。
一大清早,陈澜梳妆好了正打算去蓼香院上房,陈衍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却是看着陈澜怔怔地不说话,好半晌方才咬牙切齿地说:“姐,不就是娶那个苏婉儿吗?我娶就是了,只要我答应了。三叔就不会把你逼走了吧?”
昨晚上陈澜很晚才从蓼香院回来,正好等到了匆匆从王府归来的郑妈妈,也听说了那个刺客和主使都将被斩首示众的消息,因而回来之后整晚上就不曾睡好觉,自然也忘了往陈衍那儿送个消息。见他脸涨得通红,两只眼睛血丝密布,想也是一个晚上没睡好,她心里叹了一口气,见红螺和沁芳都退了出去,她便拉着人坐了下来。
“没人能逼走我。”若是对别人,陈澜自然有的是敷衍的话,可陈衍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因而她索性实话实说道,“别去听外头人的胡言乱语,这事情是我建议老太太方才定下的。三叔昨天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老太太被气成了那个模样,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到时候家里是个什么局面?我们都是晚辈,昨天要不是老太太,你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你可能甘心?不论如何,这会儿都得先让老太太去养病,咱们在通州的那个田庄就最适合不过了。”
昨晚上三叔陈瑛把苏婉儿塞过来的时候,陈衍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爆炭脾气一声不吭,可早上听说陈澜要去通州,他立刻就耐不住了。此时此刻,听姐姐把事情缘由说清楚。他方才恍然大悟,可犹豫片刻方才低声说道:“那我呢?”
“你?过了年你就十二了,还不能一个人独当一面?”陈澜打趣了一句,见陈衍有些尴尬,她便正色说道,“你的事情我也和老太太商量过,毕竟要在皇后千秋节前赶回来,总共也没几天,你一个人在家里头我不放心,老太太也不放心,所以会带着你一块去。”
“太好了!”
陈衍刚刚急急忙忙时那股子沮丧焦躁全都无影无踪,乐得差点蹦了起来,随即才端端正正坐好,又低声问道:“那姐姐你带哪几个人去?我又该带哪几个人去?”
“我留着沁芳和瑞雪看屋子,带上红螺芸儿和苏木胡椒。至于你,屋子里丫头挑上两个稳妥安分的,然后把那四个伴当带上,其余的人就不用了。”见陈衍连连点头后就站起身来,陈澜就喝道,“别那么急躁,先去蓼香院上房。这事情老太太还没正式张口呢!”
翠柳居后罩房。
昨夜陈瑛便宿在了罗姨娘屋里,半夜三更得到老太太要离府养病这个消息之后,他便再没了欢爱的兴致,只是搂着身边的女人一直看着头顶上的帐子,直到天明用冰冷的井水洗过脸之后,这才恢复了平常的光景。这会儿,罗姨娘在旁边替他穿着衣裳,等弯腰束好了一条犀带之后,她便打发了喜鹊鹦鹉出去,又踮起脚给他正了正领子。
“老爷昨天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些?老太太若真的离府了,只怕是传出去不好听。老爷毕竟是刚刚授了职,御史们都盯着呢!”
陈瑛微微一笑,眼睛在罗姨娘娇媚的脸上一扫,这才漫不经心地说:“不必担心,她这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昨夜我告诉她的那个消息,只怕有得她慌乱一阵子,如今做足了姿态,也只是想让我出口留她。她哪里是真的想走,离开这侯府,他就不怕我三两下把她那些坚实的班底全都给搅得粉碎?芙蓉和木樨昨晚被关在蓼香院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