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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此时面前站着的是另一位长辈,那么这番话听着自然是另一番意味,可眼下陈澜却觉得心里一紧。陈瑛不会不清楚此事的意义,可偏偏却仿佛是鼓励纵容的意思,他是觉得,她从前就帮着朱氏,如今一定会借着此事让夫婿夺回爵位,顺便为陈衍日后铺路么?如果这事真的如她先前所想那般是陈瑛掺和而来一脚,如今陈瑛又这般说,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陈澜心中转过了无数思量,面上终究是若无其事地说:“三叔说笑了,这等大事尚未有明论,哪来的什么铁板钉钉的话?”
“哦?”陈瑛细细审视着陈澜,最后就淡淡点了点头,“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如今既已为人妇,日后当更加审慎地侍奉公婆丈夫,不要堕了咱们阳宁侯府的名声。”
撂下这长辈似的告诫,他就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脚步匆匆地进了二门。而转过身的陈澜则是目视着他进入二门,这才登上了轿车。坐稳之后,见随行的柳姑姑也猫腰跟了上来,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挪动了一下让整个人埋在厚厚的软垫中,这才状似闭目养神似的合上了眼。
如今的局势看似极其有利,但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该有个决断了
勾阑胡同琼芳阁。
作为京师有名的烟花之地,勾阑胡同的处处脂粉当中,也有纯粹只卖艺不卖身的地方,琼芳阁就是如此。这里有的是绝色的歌姬舞伎,却等闲不卖肉色,一掷千金只为一首绕梁之音,一曲天魔之舞,却是比其余地方更像是销金窟。只不过,看得见摸不着素来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们最痛恨的一点,所以只要有钱,他们大多选择把看上的人赎身出来,这些不在贱籍的女子自比其余院子里的姑娘容易安置得多。
然而,这会儿厅堂里高台上歌舞正酣,各处小包厢中或是门帘高高打起,或是大门紧闭招了三两歌舞伎单独表演,丝竹声不断,可三楼角落中,一个小包厢里却充斥着低低的呻吟声。许是外头的管弦声歌唱声太大,许是那包厢的隔音效果很好,许是地上的那个女子嘴里牢牢塞着布条,总而言之,外间没有任何人不识相地闯进来,而那个肥胖身影更是越发在她身上疯狂驰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瘫软了下来,却仍是勉力用手在那高耸的地方用力拍了两下。
“很好,回头爷重重赏你”
这包厢对面的另一个包厢中,此时也是包厢门紧闭,内中的三个人却是一个专心作画,一个站在门边透过缝隙观察着外头的情形,一个东张西望满脸局促。良久,门边那人方才转过身来,看着那作画的人没好气地轻喝了一声:“喂,还画,你叫我来可是为了正事”
“作画也是正事”圣手刘头也不抬,只专心致志地继续画着那副美人图,“既然你刚刚已经认准了,那不就结了?接下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管我什么事”
罗旭无可奈何地看了圣手刘一眼,这才负手沉思了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是抓到了这一茬有用的——虽说递个信锦衣卫撞破这一幕不难,但欧阳行那个人阴阳怪气,再加上那处铺子的疑云未解,他实在是不放心,而且风流罪过毕竟轻得很——不管怎样,先下手为强,教训就是要狠的想到这里,他就招手叫了那边的小家伙过来,低声对其说起了话。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二百八十七章 陈澜的决意!
第二百八十七章 陈澜的决意!
中午时分,紫禁城中无数宫殿在地面投下的影子亦是矮小了许多。禁宫中的宫女太监素来起得早,一大早就奉了主子的命互相送东西亦或往各宫走动,这时分露头的就不多了。偶尔露面的无不是有头有脸的主,只下巴都抬得高高的,彼此看见也只是对视一眼,亦或是不动声色地稍稍颔首,打招呼的声音都稀罕。守着宫门的杂役小火者不似早上那么机灵警醒,往往还有闲工夫聊天。
这会儿,咸阳宫门口的两个小火者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
“嘿,这宫里已经多少年没出过皇贵妃了,早上那情形……啧啧,又是金册,又是金宝,你没瞧见,那些前来拜见的各宫娘娘们都什么样的眼神。这再往上就是皇后了,也不知道咱们娘娘是不是有那福分。”
“与其盼望这个,还不如盼着咱们娘娘也和宜兴郡主威国公夫人一样,老蚌含珠得个皇子。说起来,皇上额外恩典,今天海宁县主也会进宫拜见娘娘,这可是极其稀罕的事。”
两人正说着,其中一个突然瞧见东一长街那一头跑过来了两个小火者,瞧那服色赫然是乾清宫那边的装扮。他赶紧拉了拉同伴,两人立时站得笔直,脸上都露出了紧张之色。
“快知会德妃娘娘,皇上午饭前要过来坐坐”
这消息一下子电得两个小火者几乎跳了起来。一个一溜烟似的往里走,另一个则是赶紧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裳帽子,觉得半点错处都没了,这才想着要寻刚刚过来的人探问一二。谁知道这才一闪念间,人就已经从身旁过去了。不过一会儿功夫,刚刚还略显沉闷的咸阳宫一下子变得无比热闹,就连后院东西配殿那两位失宠已久的美人也派了人出来打探消息。
然而,正主儿尚未到,司礼监太监曲永却引着陈澜先到了。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对于前朝发生的事也都知道一些,觉得杨家如今风头不好,不免有人生出了疏远怠慢的心思,可不曾想竟是司礼监太监亲自送人来,而且还是亲自把人送到了正殿东暖阁里,又陪着说了几句方才离去。他这一走,少不得又激起了一阵议论,于是乎各说各话,猜测什么的都有。
暖阁中,刚刚册封的皇贵妃却是精神不错。和从前朱氏带着陈澜进宫时她的犹疑冷淡不同,如今的她对这个隔了好几层的表侄女显得亲切热络了许多,而陈澜也并不拘束,只两人都默契地不提此次进宫的缘由。当陈澜谈笑间说起当时赏赐的那袋金银锞子在汝宁伯府给见面礼时派的大用场,皇贵妃立时笑了起来。
“我原是想着,比起什么金玉首饰,还是这些东西变成现钱方便,压箱底也好,谁知道正好给你解了这么个局面。怪不得汝宁伯府是江河日下,连这点子见面礼也有人要贪小,什么乱七八糟的孩子都往那场合带,这宗族之长不知道是怎么当的……”
皇贵妃的声音并不小,仿佛是有心说给别人听的,只很快就岔开了话题。陈澜自是应景似的问着皇贵妃如今的身体如何,吃的什么药,该如何保养,如是也不知道在乱七八糟的话题上闲扯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一个太监恭谨的声音。
“娘娘,皇上已经出了日精门。”
“知道了。”皇贵妃点点头应了一声,见屋子里一个太监蹑手蹑脚出了屋子,她才冲着两个宫人摆了摆手,见她们到了门边上双双对站着,她才示意陈澜起身过来,随即一把拉着她的手说,“皇上一头拿着汝宁伯下狱查看家产,一头又把你家那位打发了出去,这会儿又接了你进宫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娘娘,不瞒您说,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澜见皇贵妃露出了不信的表情,她只得低声说道,“母亲如今正在别院安胎,这些烦心事我也不敢拿去在她面前说。而这御史弹劾汝宁伯的种种不法事,也不是从咱们家里出去的风声。而且,娘娘,他进京至今也只有一年多,素来并没有什么结交的人,怎会有这般能耐?”
“可有人说……”皇贵妃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把剩下半截说了出来,“杨进周是杜阁老在宣府时的弟子,只要有这层关系在,动员几个御史上本参奏汝宁伯,还不是手到擒来?”
此前陈澜只是隐隐约约的猜测,但此时皇贵妃这一席话拨开了最后一层迷雾,之前一直想不通的疑点如今也已经彻底清楚贯通。见皇贵妃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诚恳地说:“娘娘,恕我直言,武陵伯朱家虽说降了一等,可终究还是伯爵,但如今在京师的达官显贵当中,可还排的上号?”
这话问得异常直接,皇贵妃先是脸色一沉,随即想起朱氏一直以来让人捎带给自己的那些言语,她方才神情缓和了下来,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自然排不上号,武陵伯朱家也就是在先头太后在的时候有人买面子,如今的情形比汝宁伯府还差些。”
“那娘娘觉得,这情形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
皇贵妃被陈澜这一问给问得愣住了。她既不能说是先头太后因为是天子生母而太过强势,也不能说是本家哥哥无能只知道搂钱,更不能说是皇帝如今挺直了腰杆,要消除一切旧日的影响。她正思量间,就只听外间一声万岁爷到顺德左门了。当此一刻,她立时把那些想头抛在了脑后,立时起身整了整衣裳,冲陈澜略一点头就走出了门。
见一应人等几乎都迎了出去,只有一个宫女仍留下陪着自己,陈澜不禁放松了一下心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天子了,从前的诚惶诚恐仍在,但更多的则是深入的思量。就比如她刚刚对皇贵妃说的话,豪门世家存留至今,能否有话事权的根本,只在四个字——后继有人。一个家里哪怕不能代代出人才,隔几代也总得出一个英杰才行。
等候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听到外间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只这声音显然不是冲着这方向,须臾就又安静了下来。等待的时光异常漫长,她沉住气坐在那儿,也不碰茶盏,也没有任何人可供说话,足足等候了约摸两刻钟,就只听外间赫然是传膳了。算算时辰也该是晚饭时候,她心中暗自苦笑,只背后还守着那样一个宫女,她也只得依旧稳稳当当坐着。
片刻功夫,她就听到背后那厚厚的门帘仿佛被人打了起来,一阵温暖的风顺着那缺口一股脑儿冲了进来。一个捧着条盘的小太监乖巧地上来行了个礼,她正要说话,对方却抢在了前头:“县主,成公公说,撤下的膳盘得赏赐了东六宫的几位娘娘,这是御膳房的山药枣泥糕,还有水晶饺子,您先用一些。”
赏膳于别人来说是荣耀,但陈澜自然宁可用这些看上去干巴巴的点心,也不乐意用别人吃过的东西,此时忙起身谢过。两样东西用了大半,她就觉得空空的肚子总算是有了实在感,正用刚刚那小太监留下的软巾擦手时,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异常突兀的声音。
“县主,皇上传您后院正殿觐见。”
终于来了
皇贵妃素来是住在咸阳宫的前院正殿,后院正殿一直空关着,多年来虽然勤加打扫,可由于没人气,自然而然就多了几分阴森的气息。此时,陈澜一进正殿,就看到昔日的坤宁宫管事牌子,如今转任了乾清宫管事牌子的成太监迎上前来带路。随着他绕过明间的那座大屏风到了后间,她就看见皇帝正站在一块上书“德成柔顺”的牌匾下头,连忙下拜行礼。
“平身吧。其他人都退下。”
陈澜依言起身,见成太监带着一应人等退得干干净净,只余下自己和皇帝二人,越发眼观鼻鼻观心了起来。默立了片刻,她就见皇帝头也不回地问道:“若是汝宁伯杨珪遭人弹劾的那些罪名一一坐实,你觉得朕应当如何处置?”
这样一个开门见山的问题,但却不该问她,可这会儿陈澜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回禀皇上,按照律例,若是弹章上的前几条属实,当夺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