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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老爷还真是……”嘟囔着省去了后头半截,他就淡淡地问道,“就只有这一个消息么?”
“还有另一个消息,都察院弹劾的不止是老爷一个。”小厮吞了一口唾沫,这才陪笑道,“跟着老爷的两位参将也被参了,说是纵军劫掠……此外,落马河大捷的杨指挥被人参了一本,说是他杀俘……”
罗旭对于所谓的纵军劫掠很是不以为然。这大军在外,要是真像那些读死书的腐儒们坚持的那般秋毫无犯,蒙人难道就会感激涕零日后再不来进犯?太祖爷的圣训就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大军出动用的那些军费户部倒是知道叫嚷,可劫掠之后他们还要叫嚷,真是奇哉怪也。只是,当听到另一路军竟然也被参了,他顿时愣住了。
他想了想杨进周那方正的性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杀俘?”
罗旭问话的时候,陈衍也忍不住嘟囔道:“杨大哥会杀俘,这怎么可能”
那小厮见自家主子外加主子的师弟全都表示难以置信,顿时有些郁闷了,当即闷声道:“杀俘是从兵部衙门那边打探到的消息,说是大胜的时候有人投降,随军的一个经历抢在杨指挥前头答应了,结果杨指挥恰好认出其中一个是当初兴和堡诈门的人,立时吩咐不受降,直接斩杀,这讯息大约是那个经历恼将上来送进京的。”
“都已经诈过一次了,当然怕其诈上第二回,他这事情做的无可厚非。只不过,那些文官还真是吃饱了撑着,打了胜仗的人统统扫进去,就不怕扫了皇上的脸面?”
牢骚归牢骚,罗旭却真正有了些精神。父亲的德行他是知道的,无女不欢的名声恐怕也是内外皆知,但这大捷之后闹出这一回,只怕或许有自污的成分——自污用这样的伎俩,太气人了些倒是真的。不过,即便如此,父亲未必知道京中皇后崩逝的消息,要是知道了,应该就不会这么沉得住气了。如此想来,他得加上些别的计较才对,不能干等宫中尘埃落定。
得了这么个消息,罗旭和陈衍这一对师兄弟自然无心在这嘈杂的地方继续多呆,当即结账下楼,说了几句话便上马回城。及至到崇和坊下头,罗旭见陈衍冲他扬了扬手就要策马驰进去,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回去之后,你帮我对你姐姐说一声,谢谢她当年的捧盒。还有,都这许多年了,你还是从前那咋呼呼的热心模样。”
陈衍被这没头没脑的两句话给说得莫名其妙,等到由西角门进了府之后,绞尽脑汁的他突然猛地一拍脑袋,隐约记起从前仿佛有这么一回事,因而一进二门就直奔锦绣阁。此时已经入暮,陈澜也正打算去蓼香院服侍朱氏进晚饭,结果就看到陈衍迎面冲了进来。
“姐,我有事对你说”
陈衍直接把陈澜拖进了东次间,又把丫头们都轰了出去,这才把今天自己和罗旭在饭庄的情形一一道来,尤其是那个小厮报的消息。可还不等陈澜有什么思量的功夫,他就面色古怪地说:“罗师兄还让我捎带一句话给你……说是谢谢你当年的捧盒。”
这是什么意思?
陈澜一时没反应过来,可陈衍就已经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的猜测。然而,听着那些,她扯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苦笑,可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原来当年有人种下了因,她却收获了果。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八十章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第一百八十章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一大早,翠柳居的两个院子里头就显得忙忙碌碌。由于皇后大丧,此前的搬家只能暂停,如今二十七日已过,这边也就重新启动了起来。按照罗姨娘的意思,陈清和陈汉房中的家具不若上上下下不如都换上新的,可拗不过陈汐苦劝现如今少张扬为妙,因而她也就没有坚持。罗姨娘又亲自走了一趟正房,她请了徐夫人示下,终于如愿以偿亲自过去帮衬陈清陈汉。
这会儿,眼见一个个粗壮的仆妇把大小东西搬到门外夹道的大车上,又是捆扎又是垫放稻草,她少不得过去连声嘱咐。至于西北小跨院里头住的人,也是最后一批搬迁的两位姨娘和几个庶女,她则是丝毫不去理会,只由得那几个老弱自己打点行装搬家。陈汐瞧不过去,原想让自己的丫头去帮一把,结果却被罗姨娘一通教训了回来,生了会闷气就使人给陈澜提了个醒。
那两位姨娘一个是早就失了宠,跟徐夫人多年守在京师,另一位则是长年在云南,陈瑛从前两次回家都没带着她,此次带着一个女儿回了京师之后几乎连陈瑛的面都没见过。剩余的八娘和九娘都是在京师长大的,生母早就亡故了,甚至连正经大名都不曾取。虽则是她们有乳母带着,可长到现在几乎连院门都没怎么出过,七八岁的年纪见着生人就害怕,这会儿为着搬家,两人方才被人硬拖了出来,却是吓得一路走一路哭。
就当这简直像是逃难的一行人路过蓼香院正房后头那条道时,正巧陈澜看过朱氏,又得了陈汐的消息从后门出来,打算到庆禧居去看看徐夫人提醒一声,顺带瞧瞧情况如何,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中年妈妈口中骂骂咧咧,甚至伸手往一旁孩子的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
“这是在干什么?”
那中年妈妈正是八娘的乳母陆妈妈,万没料到突然有人会从那边门出来,而且打头的就是陈澜,手上那动作一下子就落到了人家眼底下。慌乱的她连忙放开了手上前去,双手放在膝盖上行了个礼,这才期期艾艾地说:“三小姐,小的是怕八小姐哭将起来,惊扰了老太太,所以才提醒提醒她……”
“提醒?”
陈澜眉头一挑,本待发作,可想到后头院子里就是朱氏,便强自按捺了下来,冷冷瞥了陆妈妈一眼,这才徐徐走上前去。
三房除了陈汐和陈清陈汉之外,就连陈汀也很少出门,更不用说三个极可能连族谱都没上过的庶女了,因而她对六娘和八娘九娘并没有什么印象。见这两个小姑娘在旁边一位妈**催促下,畏畏缩缩地上前来行礼,想起罗姨娘名下三个子女的光鲜,又想起陈汐刚刚让人捎的话,她心中叹息,于是就一手一个把人搀扶了起来。
八娘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小袄,花色完全辨不出来,布料只看着大约像是松江云布,但应该有些年头了。九娘则是藕荷色的斜襟衫子,简简单单的式样颜色,甚至连一丝花样刺绣都没有,袖口已经翻起了毛边。两人的缎面鞋子也是半旧不新,头上只有原本仿佛像是一对儿的两只银蝶,却是拆成了一人一只。
端详了这么一会,她不知不觉想起了自己卧病在床休养的那一个月,流水不断的新东西好东西送出来的同时,沁芳翻翻检检找出来的那些旧衣裳旧玩意,却也比她们两个身上的强上许多。松开手之后,她就头也不回地对后头的赖妈妈问道:“八妹九妹的新住处收拾好了?”
“三小姐,早就都停当了。”赖妈妈上前两步,目光在两个怯懦的年**孩身上一扫,这才满脸堆笑地说,“还是和从前在翠柳居一样,是西北面的小跨院,一个东厢房一个西厢房,左边两间耳房是风姨娘带着六小姐住,左边两间耳房则是花姨娘。”
自打那次陈滟坦白说,汝宁伯夫人最初上门求娶她的那桩婚事是赖妈妈大嘴巴说出去的,陈澜对其就很不待见,可如今还不是拿这事发作的时候,因而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随即就开口说道:“也罢,我眼下没事,正好过去看看。”
陈澜都这么开口说了,其余人自然不好说什么,纷纷应了下来。等到了庆禧居,就只见从早过来的一辆大车正在忙着卸东西,一大堆仆妇乱成一团,正在忙前忙后张罗,而罗姨娘竟然也在。两边一碰在一块,罗姨娘便笑容可掬地上前,待听得陈澜是遇着了八娘和九娘,她方才诧异地看了两个小丫头一眼,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要不是这次搬迁,我还几乎不知道八娘九娘都长这么大了。还是三小姐周到,八娘九娘那么小,身边又只这么一丁点人,不照管一些,难免遗落了什么东西。”她一面说一面开口叫了两个仆妇过来,这才不由分说地吩咐道,“你们两个,去帮八小姐和九小姐打点打点。”
罗姨娘不是当家主母,因而八娘九娘们究竟是什么光景,自然不关她的事,因而她刚刚才训斥了陈汐,此时在陈澜面前却乐得做个好人。陈澜虽明白她这小小心思,可这时候也懒得理会这么多,指点了八娘和九娘谢过之后,就带着人径直去了那个小跨院。
尽管是差不多的方位,但这儿却比翠柳居那边宽敞许多,她让两个乳母带着丫头们去收拾,自己则是把八娘和九娘叫到了东边耳房中说话。三两句一问,她就发现了两人虽是年纪不小,可说话完全没个条理,问及身边人的时候就全都是一脸惧色。情知这会儿就是现开销了那些欺主的下人也未必有用,而且问过赖妈妈之后,得知这边并没有新添人手,她仔仔细细一思忖,就让随行的沁芳去把两个乳母叫进来。
“两位妈妈都是自八妹九妹小时候就跟着的,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你们记着尊卑,她们总不会忘了你们的情分。搬到这边来,地方大了,我打算禀了三婶,六妹和八妹九妹身边各添一个丫头,照料起居更妥当不说,以后发放月钱的时候也便宜。”
陆妈妈原就怕陈澜追究之前她掐人的事,此时听到前头一句不咸不淡的,便知道是警告,一颗心猛地一缩,待听到后头那一句,她更是心里凉了半截,不安地往旁边瞥过去时,正逢那边沈妈妈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全都是垂头应是。
八娘九娘的细软和行李极少,家具也拢共只有几大件,因而不到一个上午,两人就都安置了妥当,而剩下两位姨娘和六娘也都差不多。把这儿的事情安置好了,陈澜也不回蓼香院,径直去了翠柳居,一进正房就看到陈汀拉着乳娘的手从东屋里头出来。她开口叫了一声,陈汀立刻挣脱开乳娘的手一溜烟跑了上来。
“三姐姐,三姐姐”
陈汀虽有些怕生,但小孩子眼睛亮心实,谁对自己好却能看得出来,于是早先就三两下就把陈澜划拉进了好人的行列。此时一下子窜上前来,他就眼巴巴地仰起了头,这下顿时难坏了陈澜。须知她此时此刻过来是有话要说的,哪里能像平时那样捎带什么小玩意,因而想了又想之后仍然是摊了摊手。这下子,陈汀顿时撅起了嘴,直到乳母满脸好笑地上前拉他,他才不情不愿地往外头走,临到门边上还不忘转过头来。
“好了,快去吧,明天让小厨房给你做胡饼”
眼见陈汀神采飞扬地走了,陈澜这才笑着摇了摇头,又随出来迎候的吴妈妈进了东屋。看见一身孝服的徐夫人坐在炕上西头,她忙上前去行礼问好,等到坐下来寒暄了几句之后,她便说起了今天在半道上遇见八娘九娘的情形。果然,听到八娘九娘身上的衣裳行头,还有陆妈妈伸手去掐八娘的举动,徐夫人立时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一旁的吴妈妈见状立刻干咳了一声,随即才赔笑道:“三小姐,有些事情实在是……夫人自从有了六少爷之后,身体一直都不好,之前那些年几乎都没怎么管过家里的事,大多数时间都在屋子里。这人手都是二夫人先头调派的,领月钱也都是各领各